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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2019-08-22    作者:长江的风    来源:www.9969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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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在街上走着,我不想回家,让冰凉的雨淋在身上,任凭着衣服慢慢湿透,雨水模糊了镜片,模糊了视线,我看不清前面的路,想着和陆伯分手时他那忧伤的眼神,我感到脸上一片冰凉。是雨么?是泪么?

  ——文白手记

  担心人多到时买不到票,我就借故向陈总请假提前下班,慌着打车赶到卖票的地点,排队的人确实很多,轮到我时已经没有中低档的票位了,我就只好狠心花1160元买了两张前面的贵宾票,心里乐呵呵的打车向陆伯的家赶去,想象着陆伯见到戏票时那高兴的样子。

  来到陆伯的院门前,看到铁门并没有上锁,看来陆伯应该就在家里,走进院子,见大门半掩着,屋内已经亮起了灯光,还听见里面有电视里说话的声音,心想一定是陆伯在家看电视。已经好多天没有和他在一起了,自从上次吴教授来我家被他撞见后,陆伯就再也没有理过我。一只手紧紧的握着戏票,想着见到陆伯第一句话该如何开口,但愿陆伯能看在这张戏票的面子上不要再让我难堪了。就算是心里决定和他分手,但我也希望是在融洽的气氛中进行。想到的太多,心里又激动又紧张,竟然忘了敲门就直接进入到了我无数次进出过的这道半掩着的油漆大木门。

  虽然进门前想到了千万种与陆伯这次见面时的情景,但却丝毫没有想过我会看到这样一幕:杂皮正把一瓣剥好的桔子往陆伯嘴里送。望着突然进入的我,陆伯和杂皮都一下愣在那里,陆伯张着嘴,想说却又没有说出话来,然后好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一样,一把就推开了杂皮正拿着桔子的手,然后尴尬万分的站起来:文白,是你来了,快快请坐!我给你泡茶。说着他就慌着找茶叶泡茶,杂皮也站起身来红着脸:你也来了,然后掏了一支烟递过来。

  我马上定下神来,于是急忙对陆伯说:陆伯,您不用忙了,我也只是顺路过来,马上还要出去有事,正好这里有两张朋友送我的今晚的戏票,重庆很难遇上这样高水平的京剧演出,因事我看不成,想着扔了可惜,就给您送了过来,正好你们俩人可以去看,我把票放在这里。有急事,我这就先走了。

  说完我就把戏票放在茶几上,转身走出了大门,陆伯急忙跟出来:文白……我们……你……还是留下来吃了晚饭再走嘛,我这就做饭,你……

  “不用了,我真的还有事要办,你们吃了饭就一起去看戏吧,不要错过时间。”然后我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院门,转弯时从眼睛的余光中看到陆伯和杂皮都愣在院子里望着我走远。

  我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走着,我不知道该去向何处?

  虽然我早已明白杂皮在陆伯心中的份量,也希望陆伯能与杂皮再续前缘,因为我想过也只有这样才会让陆伯真正过上开心幸福的日子。他这一生有着太多的忧伤,太多的不幸和太多的坎坷,他对曾经有过的爱有着太多的记忆和缅怀,他的心灵真的已经脆弱得像露珠一般再也承受不起任何的风雨。而这一切也都是因为杂皮。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杂皮才能解开陆伯那沉重的心锁了。再说我也已经作好了要与陆伯分手的心理准备,我也希望杂皮能再次回到陆伯的身边。但当我真正的看到陆伯和杂皮在一起时那亲热的样子的时候,我的内心又有着说不尽的痛苦,于是就毫无理由和借口的泪流满面。

  这就是爱么?

  我为陆伯能与杂皮重归于好而高兴,但同时又为失去陆伯的爱而悲伤,吴教授的死让我追悔莫及,并因此而失去了对爱的勇气和向住,我以为可以让自己就此变得淡定和坚强。但此时此刻,我发现陆伯走进我灵魂深处的脚步声已经让我无法回头。

  这时手机在响,是陆伯打过来的。我没有接听就直接挂断了电话,但他又接着打了过来,我就又挂断了电话,最后我干脆关掉了手机,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讲话,我也不知道该和他讲些啥子?或者说是我已经没有了面对陆伯声音的勇气,我怕让他听到我抽泣的声音。

  在路边找了个小酒馆,要了两个小菜,喝了两个小劲酒,醉意十足的我才开始迈着沉重的步子朝家走去,这时已是深夜。马路上的人已经少了,第一次和陆伯相遇的那个嘉陵公园更是安静之极,我又不经意的走进公园,在那张和陆伯第一次相遇时坐过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点上一支烟,斜靠在椅背上,仰望自己吐出的那于风中飘散的烟雾,还有夜空中那闪烁不定多愁而伤怀的星光。

  天际,是哪个断肠人的叹息?续了又断,断了又续,欲罢还休!

  第二天坐在办公室里心烦意乱,我强迫自己不要想任何的事情,尤其是不要想到陆伯,但我做不到。我发现我正处在一个艰难选择的十字路口:要么放弃,与陆伯了断这份让我刻骨铭心的爱。要么鼓起勇气向陆伯表白,请他再给我一个机会,我要从杂皮手里把陆伯抢过来。但陆伯还会给我这个机会吗?我这是不是太过自作多情?再说,春秋几载,陆伯好不容易盼得杂皮的回归,我又怎能忍心去破坏陆伯与杂皮再续旧情?我身处其间又算是什么样的一个角色?是不是又会对陆伯造成更深的伤害?

  最后我又想:爱要学会放手,爱就是要让你所爱的人幸福,只要陆伯过得幸福,我应该做的就是每天为他祈祷,祝他幸福!健康!平安!加上我因为吴教授的离去,让我很是自责,在这个时候我又去向陆伯表白我对他的爱,去向陆伯进行爱的承诺,岂不是也太对不起吴教授的在天之灵?经历了太多,我也确实没有再好好爱一个人的勇气和信心,我怕就算是陆伯又回到我的身边我却无法给他想要的幸福。Ṁ.9969ⓧⓢ.ⓒⓞⓜ于是我痛下决心要和陆伯分手,以其两个人痛苦,还不如让我一个人来默默承受,虽然爱是自私的,但自私的爱和成全一对多患多难的爱人相比呢?虽然我还不敢想象在没有陆伯慈爱的日子里,生活该是一种怎样的寂寞和煎熬。

  我必须马上给陆伯打电话过去,约他出来谈谈分手的事情,我怕拖得久了,到时再也没有提出分手的勇气。

  电话刚响两声陆伯就接了:“文白,还没到下班的时候你打电话给我,是有急事吗?”他已不再叫我儿子了。我心里有些凉。

  “当然有,看来您还在生我的气?”我故意放松心情。

  “你认为我不该生气吗?”

  “应该是您不值得为我生气。”我说。

  许是他想不到我会这样回答,他一时没有语言。过了一会儿才又说道:我看你同样也在生我的气。

  “您可以出来一趟吗?就算是最后一次。”我说。尽量让自己保持着平静。

  “在啥子地方?”短暂沉默后陆伯问。

  “很近,就在我们第一次相遇那个地方旁边的上岛咖啡馆,我半小时后到。”

  “要得嘛。”

  在咖啡馆,我和陆伯对坐在小桌前,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窗外的大街,好像是故意回避我的目光。

  “您身体好些了吗?”我问。

  “多谢关心!我全好了。”

  “那就好!”

  “你找过杂皮?”他转过头问我。

  “杂皮?”哦!我一下想起来了,我是找过他。就问:为啥子问这个?

  “是他告诉我的”陆伯低头喝着咖啡:他昨天到我家来看我,也正好让你碰到了。

  “这不很好吗,他肯去看您就说明他开始回心转意了。”

  陆伯看着我,没有说话。

  “如果他能回到您的身边,我会真心为您们祝福!”我说。感到自己说话有些哽咽。

  “我说过,他已经从我心中死去,是不可能回到从前的了,爱是不可以重来的,一旦分手就再不会相爱了。”

  “您说的不是真话,我现在认为爱应该是可以重来的,重来的爱也许会更值得珍惜。而且我始终认为只有杂皮才会完全占有您的心灵。”我说,心里又想起了已逝的吴教授。

  “你这样认为,所以你就找到他让他来看我,你希望我和他重归于好?”

  “您不希望如此吗?”

  “你错了,你看扁了我。杂皮是一个啥子样的人我自己心里有数。”

  “但他来看你就证明他的改变了,他还和你说了些啥子?”我问。

  “他送给我一束花,替我剥了一个桔子,然后只说了一句话。”

  “一句话?一句啥子话?”我有些不相信。

  “他说他不配得到我的爱,说你是一个好人,要我珍惜你忘记他。”陆伯紧盯着我看。

  “珍惜我?”我望着陆伯:“可我却并不值得您珍惜,虽然我一直努力的在做。”

  “于是你就想着要和我分开?”

  “这不正是您所想的吗?一直这样下去反而是彼此的一种煎熬,分开也许是最好的选择。”我想到陆伯不承认他和杂皮有事是原于怕我难堪,他不想让我受到伤害。陆伯低下头喝了一口咖啡,望着我:是因为我见过的那位和你同床的老头?看得出他是一位很优秀的老头。

  “不是……也……是。”我有些嗫嚅着说。心想着要不是因为吴教授的死让我灵魂深受震撼,我还会向陆伯提出分手吗?

  “你认识他在我之后?”

  “不,在您之前。”

  “他就住在这附近?”

  “不,他在北京。”

  “北京?是你的那位吴教授?”陆伯急着问。

  “是!”提起吴教授,我心里又开始痛了起来,不自觉的就流下泪来。

  “他是专门到重庆来看你?”

  “是,他要出国定居,说是来见我最后一面,就在情人节那天我正准备下楼与您相见的时候,他却突然来到了重庆,于是我就别无选择的向您撒了一个谎,因为我当时根本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本来我想着介绍您和他认识,但我又怕您无法接受我与他还有着联系的现实。同时,我也不想让他看到我们俩在一起时那亲密的样子,因为那只会让他难堪,我也不忍心伤害一个风尘仆仆不远万里专门来见我最后一面的老人。所以我……”

  “哦!是这样,他……还在重庆?”

  “没有,在那天晚上我下楼追您时,他就悄悄的离开了我的家。”我用手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他,你也应该向我解释清楚的。”陆伯有些不自在。

  “可您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是,是我太激动了,”陆伯掏出一支烟递给我:这还是你送给我的中华烟,一直舍不得抽。”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算起来这笑容又是许久不曾见过了,这些日子见过他太多冰冷的脸,突然面对他的笑容竟然有些不习惯。

  点上烟狠狠的抽了一口,然后又转头望着窗外。我不知道该说些啥子,我强迫着自己要冷静坚强。

  “他现在出国了吗?陆伯问。

  “是,不过他去的是天国。”

  “天国?”

  “就是他已经去了天堂。”

  “他…他啷个样了哦?他……”陆伯有些急。

  “他就在从重庆回北京不久就脑出血,我赶过去送了他最后一程,前晚才回到重庆。我的泪水更是急流而出。用手纸擦也擦不干,便装作低头喝咖啡。

  “文白,我…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陆伯望着我,我看他也在擦着眼泪。

  “您没有错,这一切都不关您的事,一切都在我,那晚竟然一夜没有回家,让他在家等了一夜。他一定是以为我恨他,才在一早离开我的家的,他也一定是因为太过悲伤而引发脑出血的。

  “你一晚没有回家?”

  “是。这是我的错。”

  “不,这是我的错!你一定是因为我而没有回家的。”

  “不要说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我也不想再回忆过去的事情。”

  又是沉寂,我们谁也没有话说。只是不停的抽着烟。

  “你真的想要和我分手?”陆伯看着我轻声的问。

  “我太累了,我没有能力给您幸福和快乐,我没有办法让您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也许我今生都无法代替杂皮在您心中的地位,我无法让您再次变得坚强,虽然我一直深爱着您,虽然我一直努力的再做。”

  “你这是在逃避。因为吴教授的死?”

  “就算是吧,情爱是一切痛苦的根源,如果能摆脱这种羁绊,也许会过得更为自在,以其痛苦沉重的爱,不如跳出这个老少恋的圈子。有些时候逃避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样可以避免更多的伤害和痛苦。分了手我们还是朋友嘛,正如您所说,失去一个朋友远比失去一个爱人要好受得多。”

  “如果我伤你太深,我可以向你道歉。”他说。

  “不,应该道歉的人是我。对不起!我不能实现以前对您的承诺,我是一位小人。”

  陆伯不再说话,安详庄严的坐在那里,他控制着整个的空气,使我们的谈话再无从继续,于是又呈死寂的沉默,听凭夜在淡淡月光的窗外消逝。

  最后我起身告辞说:“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们不再忧伤。”我不忍再这样和他坐下去,我怕到时会没有勇气离开。

  他轻轻的站起来,没有说话,从衣袋里掏出两张戏票来:这是你昨晚送给我的,杂皮见你走了就接着跟到走了,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我一个人也没有心情去看,现在还一张给你,剩下一张我留个纪念吧。他将一张戏票放在桌子上,然后他朝楼下走去,消失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没有回头。

  夜,深沉而又悠远,接着开始下起了雨来,我在渐渐安静的街头走着,丝毫感觉不到巴山夜雨的诗意,清凉的雨丝打在我的脸上,感觉到全身已慢慢的失去了温度。马路上有点微白,街灯照在上面,更显得冷峻与光亮。两旁的店门都关了,四周少有人影,我的脚步声也没有其他声音的混淆——清楚,简单而又沉重。

  以为放弃可以让自己变得轻松,但此时此刻我却找不出一点轻松的感觉,一个人在街上走着。我不想回家,让冰凉的雨淋在身上,任凭着衣服慢慢湿透,雨水模糊了镜片,模糊了视线,我看不清前面的路,想着陆伯最后离开时那忧伤的眼神,我脸上一片冰凉。

  是雨么?是泪么?

  吴教授的离世带给我的伤痛还没有淡去,和陆伯分手的痛苦又一次叠压上了已不堪重负的心头,迷糊中满世界都是两位老人的影子,愈想抹去,却愈是顽强的占据着我的心灵。哪怕是在梦中,也不让我有丝毫的安宁。

  许是头晚淋雨受了风寒,第二天我就发起烧来,不停的咳嗽。上了半天的班,陈总见我这个样子,也很是着急,就让杨工开车送我到西南医院看医生。医生说感冒得有点严重,并且已经引起肺部发炎,需要住院观察。于是我就住在了医院。我的身体一向很好,在记忆中住院还是第一次,很是不习惯。同病房还有一位感冒住院的老大爷,不过看起来要比我严重得多,整天不停的咳嗽,让我根本无法休息,想换个病房又没有空床可换。好在杨工一整天都在医院里陪着我,和我讲话,让我少了寂寞。晚上陈总也开车过来看我,她见我这个样子很是担心,要我好好养病,她还叮嘱我不要再抽烟,并把我包里的两包烟给收走了。

  没有了吴教授,没有了陆伯,我似乎又在公司的大家庭里得到了温暖。

  后来杨工和陈总都走了,我一个人怎么也睡不着,听着旁边老人的咳嗽声和闻着各种药物掺和一起的味道。就这样直到天明,第二天又是接着输液,冰凉的药水从手腕上的血管流向全身。让我很不舒服。

  一早杨工就来看我,还给我带来了一大篮水果,看着他瘦小的身影离开病房,我心里很是感动。一会儿病床头的电话响了,是陈总打过来的,她问我手机是不是因为没有电已经关机。拿起来一看正是如此。陈总一上午给我打了四个电话,让我从她那里得到亲生姐姐一般的关怀。

  下午,液输完了。我坐在病床上正翻着看了无数遍的《伤逝》,这时护士小姐捧着一束鲜花走了进来:先生,这是您的花。

  “我的花?住院还送鲜花吗?”我奇怪的问。

  “不是医院送的,是你的一位朋友送的。”她笑得很灿烂。

  “我的朋友?是什么样的一位朋友?他为什么不自己送上楼来?”

  “这个我不清楚,他只说他很忙,托我送给你。”

  “他什么样子?”我急着问,一时想不起会有谁在这个时候送给我鲜花。

  “一位很斯文儒雅的老先生。”

  “老先生?哦!知道了,谢谢你了!”

  护士把花放在床头就出去了。我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我知道这一定是陆伯送给我的。那他又是怎么知道我病了的呢?他又怎么知道我会住在这个医院?他又为什么不自己送上来?是因为我已经和他分手让他不好意思再见我了罢。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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