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定格的时空

  据叶大叔说，他学拍照不久，是因为从机关退下来了，无所事事这才开始学拍照的。他到各个村子里拍照为的并不是赚钱，而是退休后的一种另类休闲。以前大部分城里来的人，也都是这个情况，其中有些更是叶大叔的老同事。

  也正因为叶大叔那半吊子的拍照技术。很多照片拍过之后他自己觉得很不满意，于是第二天就补拍。这样一来，他就多在村子里待了几天。

  那几天我一步都没有离开过叶大叔。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越发的融洽。除了第一个与叶大叔一起睡的晚上，我感觉到叶大叔那不同往常的律动之外，其他的晚上我都在叶大叔的怀里睡了个饱。很久以后，我想过，叶大叔可能也是个同志？当然，更多的可能是他和老伴的性生活不美满，导致了他那个晚上的失控——中老年性生活不美满，这在我们国家是非常常见的。不过我从来都没有试着去追寻这个连自己都不确定的事情的答案。

  与叶大叔在一起的那几天，我压根就忘记了牛哥的存在。他现在不仅仅让我觉得有点恐惧（那天晚上的事情决定的），更多的是带着些许的厌恶和排斥。几次他远远看到我的时候，那种目光都好奇怪，这让我想到那夜他的怪异动作。于是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就走开了。其实当时是想着，我就是故意挑衅你，等你过来了我就叫爸爸！可是他却是不为所动，悠悠地看了我一眼就走开了。

  就在我几乎以为和大叔相处的日子可以天长地久之时，却终于到了大叔该离开的日子了。

  叶大叔离开的前一个傍晚，把我们父子两叫到了一起。“亲山、绍阳，来，今晚我帮你们父子拍张照片。”

  爸爸拉着我的手，直接就说，“大叶啊，不瞒你说。我们家的状况你这几天也看到……”

  爸爸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叶大叔打断了，“亲山，你瞧瞧你在说什么呢。我借住你们这里已经算很不错了。难道我还会收你的钱吗？而且，小绍阳特别对我的胃口，不帮你我也得帮小绍阳不是？你知道，童年的记忆是最美好的，如果不为他留下一些见证以后我担保你会后悔的。”

  然而，爸爸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说动的。他的心中有本分明的帐，他坚定摇头，“不，大叶，我可不能让你白忙活。”

  叶大叔皱眉，“亲山，你这样就是不给我老叶面子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叶大叔这样怒发冲冠的脸。仿佛只要一言不合，下一刻，他就要撕碎爸爸一样。

  爸爸苦笑，他很明白叶大叔的用意。

  叶大叔继续说，“亲山啊。实话跟你说了。我从不缺钱，这回来这里主要是退休下来无聊。你认为我那样拼命补拍能赚到钱吗？那是不可能的。实际上，真要这么算，我还亏了呢。可人就图个快活，我这半截身子进棺材的人了，拿钱做什么用？你不为自己考虑也为绍阳想想。现在的世界在变，ⓜ.₆⁹₆⁹ⓧⓢ.ⓒⓒ年轻人的思想将不是我们这老一辈的能跟上的了。你就不怕以后当小绍阳缅怀童年的时候怪你不给他留下任何东西吗？”这几天以来，叶大叔似乎对爸爸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他知道自己有必要这么说才能说动爸爸。

  接下来就是那张照片生成的场景了。

  爸爸选了那个我最喜欢的铁塔背景。照相的时候到了。爸爸本来是牵着我的手站在镜头前。

  人就是这么奇怪，对陌生的东西总会抱着一定的恐惧。当叶大叔用照相机对准我和爸爸的时候，我恐惧了、退却了。这就好童年时比看别人打针觉得没什么，可是轮到自己的时候总是害怕的要命。爸爸赶紧蹲下身保住了不安地挣扎的我。

  “来，亲密的两父子，看这边！”叶大叔的声音传来。

  我抬头，惊恐地看着叶大叔的方向。爸爸无奈地笑着，将我抱得紧紧的，同时也抬头看向了镜头。

  闪光灯亮起，一切都结束了。那个时空，就那样定格在了一张小小的相片上。这张相片就这样，伴随着我的长大，开始老却、泛黄……

  那天晚上，叶大叔一直忙到了很晚。他不仅要洗出最后一个胶卷的照片。更要在结束之后整理器械，准备返回城里。我并没有意识到叶大叔要离开，还兴高彩烈地帮着叶大叔收拾。

  而叶大叔提前感受到了那种离别的伤感。他忙活完这些之后，就抱着我说了许许多多城里的故事，一直说到很晚很晚，一直说到我在他软绵绵、热乎乎的怀中安然睡去。

  在他将我放到床上之时，我被惊醒。不过小孩的睡眠总是很沉，我并没有完全醒来。只是脑袋中还停留着叶大叔为我讲故事的那一瞬间。于是极力提起自己的精神注意叶大叔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