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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阳，绍阳。”爸爸的声音把我惊醒。
我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爸爸拉着进入了自己的房间。我的目光重新聚焦到了爸爸的脸上。
“绍阳，你听爸爸解释。”爸爸拉着我双双在床沿坐下，“绍阳啊，你妈妈死了好多年了。可是爸爸以前要抚养你，要照顾你。我生怕找别的女人来她不会好好照顾你。可是现在你也长大了，已经不需要像以前一样天天需要爸爸照顾了。而且，这个阿姨真的很不错。我也跟她说了，你才是爸爸生命中最重要的！有什么事，我们今后肯定先考虑到你！”
这是爸爸第一次把我当做大人来看待。这样语重心长，类似谈心的话，仿佛想要刺破我的耳膜。我紧紧抿着嘴，我在抑制自己的泪水。
“绍阳，你有没有在听我说？你……你不会反对吧？”爸爸的目光中掺杂着期盼很恐慌。这样一个在我的心目中铁铮铮的汉子，也有恐慌的时候？
我仿佛看到了火热跳跃的心脏正在被严冬的酷雪层层冰封。这个冰封，同时也冰冻住了我的眼泪。“爸爸，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不似十几岁的孩子该有的。
爸爸笑了。又是那种开心的、令人沉迷的笑，仿佛他便是那孩童，却得到了世界上他最想要的玩具，“我就知道绍阳长大了！”
就是那天，我学会了什么是强颜欢笑。
那个女人一来就整了一桌丰盛的菜肴。看样子肯定要比爸爸做的美味多了。可惜我却是食不知味。除了遗传爸爸的一些性格，可能是源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妈妈吧，我的性格中有种与爸爸截然不同的细腻。我发现爸爸很开心，那个阿姨也很开心。他们开心的，却是只有他们自己之间的事。他们忘却了，忘却了还有个儿子或者今后的儿子，身上穿着别人的衣裳——那已经湿透了的衣裳。
爸爸的那种笑，我不忍心掐灭。因此我什么都没有说。我僵硬地让自己脸上的肌肉拉扯出一个叫做微笑的表情。然后就那样让微笑固定在自己的脸上。
那是我一辈子以来吃过最难熬的饭之一了。我一边吞咽着桌上的饭菜，一边告诉自己，许绍阳啊许绍阳，你这是做什么。村里的大叔大爷不是都说了吗？男人想婆娘，天经地义！虽然你一直认为自己的父亲是与众不同的，可是他毕竟也是个爷们。是爷们，就会想婆娘，昨夜的事情不正好说明了这一点吗？现在可以让父亲实现他自己的念想，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我一直一直这样告诉自己，以便让这样的想法掩盖过“那我怎么办？”这个不和谐的声音。
饭吃完了，我也累了。真的累了。
“爸，我去换个衣裳，然后睡一觉。昨夜都没睡好。”我微笑着，称呼上不再是“爸爸”，而是“爸”了。
爸爸听着我的话，仿佛才注意到了我的存在一般，看着我，然后想说什么。
“阿姨，我先回房了。”我没有让他说出口，也不敢接触他的眼神。我怕，我怕他的眼神中哪怕有一小丝的关怀，都会让我忍了好久好久的眼泪就那样倾泻而出。我直接转身进了屋，然后关上了房门。
雨声依旧。我脱光自己身上的衣物。然后擦干身体，换上了自己的干爽的衣物。看了看窗外，雨将天与地之间无限遥远的距离都整合到了一起。那片树林在风雨中飘摇，竟生出一股莫名的凄凉、孤独。抬头看了看在滂沱大雨中已经看不清了的牛哥的家，我走到床边关上了窗户。
想了想，我捡起地上湿透了的衣物，然后爬到床上，将之挂在窗棂上。
这时两条内裤从裤子的口袋里滑落。我愣住了，在拿内裤那会儿，我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孩童。可是，为什么，现在看到了这两条内裤，却仿佛这中间的时光一下子被拉得好长好长。长到足以让我成长？
我失神地紧紧抓着内裤，然后无力地瘫坐在床上。
猛然间，我咬住了自己的小臂，然后眼泪就那样拼命流了下来。我知道，我依旧没有长大，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我……依旧是那个任性的爱哭鬼！
手臂好痛、好痛……可是我不敢也不能放开，我不能让爸爸听到里面的动静，我不能破坏了爸爸心中就要实现的念想！
我不知道我流了多久的眼泪。我只觉得自己嘴里的血腥味越来越重、越来越重……然后天地间都充满了这股腥味。这股腥味与昨夜那些白色液体产生的腥味互相重叠、交错……我的视线现在已经比身处于倾盆大雨中的时候还要模糊。心脏仿佛受不了这个打击带来的负荷，我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了。
终于，这种窒息的感觉到达了一个临界点。牙齿再也没有力气咬住自己的手臂了；眼前模糊的场景变成了一片无尽绝望的漆黑……
当那片漆黑退却的时候，在我面前的却是一团团支离破碎的彩色。我根本就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心脏的位置好痛、好痛。耳中似乎都只充斥着心脏跳动的声音。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心痛吗？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面前的彩色团渐渐汇聚，终于让我模模糊糊地看清了面前的图案。是爸爸和那个阿姨。他们都用紧张的眼神看着我。我虚弱地开口，“我……没事……不用担心……”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我想要给爸爸和阿姨一个笑。可惜我连睁开眼睛的力量都失却了，就更不用说“笑”这个复杂的动作了。
接着我看到爸爸俯下身来，手按着我的头，焦急地说着什么。
可惜我的耳中只有些嗡嗡的怪声。我听不见他在说什么，然后意识渐渐离我而去。不过，所幸不是刚才那种令人绝望的黑暗了。我沉入了一个黑甜、黑甜的梦中。梦境犹如碎片，时而看到爸爸微笑地说只要我，时而看到爸爸牵着阿姨的手，往远处毫不留恋地走了。似乎因为知道是梦，我任性哭着喊着，不要爸爸走，不要爸爸离开我，我不能没有爸爸。我不要什么妈妈，我不需要什么妈妈的照顾！
然而我说不出口，永远都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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