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山他爸来喝完酒的第三天就是星期天,离国庆节还剩两天,国庆节之后紧接着就是八月十五过中秋了。
学校放了几天假,我高兴的像刚栓了缰绳又被放开的小马驹,满村子撒了欢的跑,就差翘着尾巴尥蹶子了。读书有苦有乐,可对我来说学校到底还是个拘束人的地方,呆的久了心里会闷的长满狗尿苔(一种瘦骨伶仃奇丑无比的毒蘑菇,东北的房檐屋角砖头旮旯随处可见,很毒很毒,虽然叫狗尿苔,但是我觉着狗见了这种东西也不会抬腿翘脚照准了去挤那股可有可无的圈地尿,敢去尿去做记号,毒蘑菇一发威,整不好狗胯裆里那根红红的小辣鸡儿都能被它给毒蔫吧喽)。
星期六那天一大早,熊叔就用胡子把我扎醒了,然后拔萝卜一样把我从被窝里拔出来,骑上乌云带我到村子外面天高地阔的去撒野。我采花打鸟玩尿泥,最后挺着装满野果的肚子从果子林里回到熊叔身边的时候,乌云背上已经驮了两捆子长长的细柳条。
第二天一吃完早饭熊叔就坐在院子里开始用那些柳条编东西,我蹲到他旁边看了一会,这回他编的东西底子打的很宽,不像个筐。
快到中午的时候,虎叔进厨房去做饭,熊叔把那个编了一半的东西举给虎叔看,嘴里问着:“这么宽,应该能并排躺下俩孩子吧?”
虎叔飞快地瞄了一眼,随便地扔下了一声“嗯”,脚步不停地飞快走过去了。
我猜那东西大概就是所谓的摇篮吧,我并不记得自己睡没睡过这种东西。我对自己来虎叔家之前的记忆已经越来越少了,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只听说人老了才会变糊涂,才会慢慢的丢三落四骑驴找驴的忘东忘西,甚至糊涂到一定境界了有的还会记不得自己是谁了。可我才多大啊,嫩的跟刚抽芽的酸叶子似的,还没等迎风招展呢我咋就把自己吃奶时候的事儿给忘了呢,我丢开俺妈的奶喳喳也没两年儿啊,我咋就不记事儿了呢?我曾经害怕地拿这件事问过虎叔,虎叔就笑着告诉我这是因为我的脑子还没长大,还太小,装不下那么多东西。后来虎叔还说,就是我现在经历着的事情,等我长大了也会差不多都忘记的。我听了又宽慰又遗憾。宽慰的是原来我还没傻没痴呆,遗憾的是现在我生活的很欢乐,这么无忧无虑色彩斑斓的童年,难道长大后我就要把这一切都忘记么?
“虎叔我不会把你也忘了吧?”
我最后担心地问。
“不会,虎叔一直陪着你呢,总有新的事情会让你继续记得虎叔的。”
虎叔笑着说。
我当时一下就彻底的放心了。
吃完午饭,熊叔立刻又坐到那堆柳条里继续编摇篮。
虎叔洗过碗筷到后园子把那几个老黄瓜种摘了回来,去皮破开,把瓤刮进盆子里,种子剔出来凉在一大块布上。然后虎叔把那些白生生的黄瓜切成条截成段放进罐子里,拿出护林员老黑给的配方给父亲腌起了酸黄瓜。弄好了封上坛子口,虎叔把那个坛子和装着给熊叔腌的韭菜花坛子摆在了一起。
腌好酸黄瓜,虎叔又抱出一堆父亲和熊叔换下来的脏衣服坐在院子里哗哗洗开了。
“虎子,回头我给你买个洗衣机吧。”
熊叔一边编着摇篮一边说。
“哦。”
虎叔埋头洗着衣服淡淡地应了一声。
熊叔停下来挠了挠头说:“可我的钱都在你手里呢。”
虎叔抬头看了看熊叔笑了笑。
“你有这份心意就行了。”
熊叔又挠了挠头,嘿嘿笑了笑,低头继续干活了。
半下午的时候熊叔把摇篮编好了,抱在怀里凑到虎叔跟前直显摆。
“恩,编的不错。”
虎叔撩起眼皮扫了一眼淡淡地说。
熊叔就喜滋滋地用大脑袋顶着那个摇篮在院子里转了个圈,“我这就给二丫送去。”,他高兴地说。说完就跑出了院子。可没过一会儿他又跑了回来。
“再拿根绳子把它吊起来。”
熊叔脑袋上顶着摇篮往屋里跑着说。
跑到屋门口,摇篮的的长度超过了门的宽度,熊叔跑的猛了,摇篮重重地撞在门框上,从他的脑瓜顶上掉了下来,弹出老远,在地上滚了几滚,躺在了虎叔脚边。
熊叔站在门口两只手高高空举着发了一下呆,然后转过身愣愣地看着那个摇篮,瞪着眼睛他迈步朝摇篮走了过去。
“进屋拿了绳子再回来捡——”
虎叔用受不了的声音说。
“哦哦。”
熊叔停住脚眨了眨眼,答应着拧身进屋了。
“笨的跟什么似的。”
虎叔笑了起来。
然后他又盯着扣在地上的那个摇篮出了一会神。
熊叔很快就拿着绳子跑了出来,把摇篮重新顶在脑袋上,他话也没和虎叔说一句撒腿跑了。
虎叔望着熊叔跑远的背影又发了一会呆,然后他仰头望了望天,天上没有云,日头亮堂堂的在光芒四射。
虎叔低下头继续哗哗洗衣服,洗完衣服又去挑了一缸水,挑完水又紧跟着开始做晚饭。
熊叔直到天擦黑才回来,回来就去摸扁担。扛着扁担他伸头往水缸里瞧了瞧。
“虎子你咋把水缸挑满了呢?咋不等我回来挑啊?”
熊叔放下扁担朝厨房喊。
“饭已经做好了,赶紧洗手吃饭吧。”
虎叔淡淡地说。
“哦。”
在饭桌上熊叔鼓着塞满食物的两个腮帮子口齿不清地说:
“虎子,二丫的肚子越来越大了,自己做饭的话行动挺不方便的,你看咱是不是让她回来还和咱一起吃饭啊?”
“恩。行啊。”
虎叔应了一声,拿过熊叔面前那个空掉的大海碗又给他添了一满碗稀饭。
熊叔弯着眼睛冲虎叔笑了笑,把头扎下去呼噜呼噜的大口喝了起来。
虎叔看着熊叔扎下去的脑袋笑了笑,继续吃饭了。
父亲晃来的时候虎叔正在厨房里洗碗,熊叔正在马棚里拎着水桶饮乌云。
父亲板着脸意味不明地在我的小腮帮子上粗手粗脚捏了一把就进屋拖了两把椅子出来,然后他斜斜地歪在一张椅子上开始慢腾腾地卷旱烟,那副懒洋洋散了架的蔫样子好像浑身没有一根骨头似的。
熊叔饮完马出来,看见父亲的样子笑了。
“咋地了啊豹子?被霜打了?”
父亲撩起眼皮瞄了熊叔一眼,懒懒地说:“攒了几天的精气神儿,刚被你嫂子忽哧一家伙给吸的光溜溜了。我连着实打实的射了两回,把卵蛋泡都射瘪了。刚射完那几个小崽子就回来了,乱哄哄的那个闹腾,让我想躺在炕上养养蛋都不行。”
熊叔听了父亲的话咧了一下嘴,撅着屁股就想在另一张椅子上落座。父亲却飞快地抬起腿一脚印在熊叔的大屁股上把他踹了出去。
“这是给虎子的。”
父亲说完,嚓——,用火柴点着了嘴上的旱烟。
熊叔嘴里小声嘟囔着拍了拍屁股上的鞋印子。
他扭身往屋里走着回头又朝父亲喊:“给我也卷颗烟!”
父亲懒洋洋的喷了口烟,慢腾腾的掏出烟荷包又开始卷烟。
不大一会儿,熊叔从屋里搬出个小板凳挨着父亲坐下了,身子明显比父亲矮了俩脑袋,气势上立马输了一大截。
父亲把卷好的旱烟递给熊叔,熊叔把烟叼在嘴里上下摸了摸浑身的几个口袋。
“豹子借个火。”
他仰着脑袋朝父亲喊。
父亲没掏火柴也没把烟递给熊叔,他微微俯低身子,歪着脑袋把脸朝熊叔凑了过去。熊叔愣了一下,然后也歪着头把脸和父亲凑在了一起,把烟头和父亲的对接上用力嘬了几下,红红的火头就借过去了。
在熊叔还没把脸撤离的当口,父亲忽然张嘴对着熊叔喷了一大股浓烟。熊叔满脸的胡子就像失火窜着烟的小树林儿,云遮雾罩兜头盖脸的哪儿哪儿都冒烟,那颗大脑袋简直就成了刚起锅出笼的带毛蒸猪头。熊叔被呛得咳了两声,然后仰着俩鼻孔朝上打了个惊天大喷嚏,喷了父亲一脸唾沫星子。
“狗打喷嚏天是要下雨了。”
父亲擦着满脸的唾沫笑着说。
熊叔白了父亲一眼。
“你说你咋就这么不着调的皮痒呢?”
熊叔坐直了身子说。
父亲嘿嘿笑了笑,懒洋洋的瘫在椅子上望着夕阳继续慢条斯理的吸着烟。
虎叔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父亲很热情地拍着身旁的那把椅子招呼着虎叔让他坐下来。
“吃了么?”
虎叔笑着问。
“吃了,不过虎子一会你给我整俩生鸡蛋让我喝喽好补补蛋。”
父亲可怜兮兮地说。
“嗯?”
虎叔疑惑地应了一声。
“豹子说他刚在他老婆肚皮上射了两回,把裤裆里那两颗没用的玩意给射瘪了。”
熊叔哈哈笑着说,父亲虚虚地踹了熊叔一脚。
虎叔脸色有些尴尬地说:“那我去给你拿俩来。”
“虎叔我也要喝!”
我赶紧跳着喊。
父亲很严厉地横了我一眼,我赶紧消停儿地安静闭嘴了。
虎叔拿了三个生鸡蛋和一根筷子过来,把一个鸡蛋的两头用筷子都捅出窟窿递给了父亲,父亲仰着脖子把鸡蛋凑到嘴上用力吸了起来,我看到他的喉结一动一动的,不停地在吞咽。我馋了,我还喝过生鸡蛋呢。
虎叔很快又把一个鸡蛋弄好递给了我。
我学着父亲的样子仰头吸了一口,滑进嘴里的鸡蛋清黏糊糊滑溜溜的很腥。我停下来咧了咧嘴,太难喝了。我把鸡蛋递回给虎叔。
“给我喝了吧。”
熊叔把鸡蛋抢过去一口气吸了个干净通透,然后他吧嗒吧嗒嘴。
“和虎子你的味道差不多。”
熊叔笑嘻嘻很隐晦地说。
虎叔瞪了瞪眼没接话,把手里的另一个鸡蛋弄好递到了父亲手里。
父亲喝完生鸡蛋懒散地问虎叔:“虎子你想好给武木匠他家那小子多少钱了么?”
“哦,我想了想,咱干脆到城里叫个照相的来吧,包他一整卷胶卷,让他给婚礼照相。”
“那得多少钱啊?”
父亲好奇地问。
“我算了算也没多少,整卷包应该还能便宜点吧。明天我和坏熊去给他家杀猪,豹子你就进城去把这事儿定下来吧。”
“哦,那好。”
说完几个人都静静地坐在院子里看斜阳温温地殷红了山尖上的半边天。
“秋天快到头了,转眼就要下雪了呢。”
父亲窝在椅子上拢了下身上的衣服说。
“嗯。”
虎叔轻轻应了一声。
“要收豆子了。”
熊叔接话说。
“村里过几天要分最后一年的菜了,往后土地都给了个人家,就再也没有公共菜地了。”
虎叔把我搂进怀里对父亲说。
我想起来每年秋天分菜的时候在学校操场上堆成山的白菜萝卜土豆扁倭瓜,那样让人叹为观止的景象今年应该是最后一次看到了吧。
父亲又和虎叔闲扯了几句,站起身回家了。
父亲走了虎叔就对熊叔说:“我去烧洗澡水。”
熊叔的俩眼珠子立刻就亮了。
“虎子,今晚让咱们也把卵蛋泡都射瘪吧!”
他红着脸兴奋地喊。
虎叔就笑了。
天很快就黑透了,熊叔在澡盆里洗完身子,穿着虎叔给他准备好的干净旧裤衩抬腿就往炕上爬。那个裤衩被洗松了,垮垮地在熊叔胯上吊着。熊叔一抬腿,一嘟噜毛茸茸黑乎乎的硕大卵蛋泡就从裤衩里掉了出来。我看在眼里觉着那很像个我们经常玩的做工粗糙线头乱飞的沙包布口袋。一时脚痒,我就不轻不重的踢了上去。
熊叔嗷了一嗓子,捂着胯裆歪倒了。
虎叔被吓了一跳,跑过来问怎么了。
熊叔眼泪汪汪地把脑袋从炕上拱了起来。
“小蹦豆踢我的蛋。”
熊叔说完咬牙切齿地扑到我身上用胡子就在我脸上一通狂扎。
我们两个扭在一起疯了一阵子我就睡着了。
梦里我竟然还在把熊叔的那嘟噜毛东西当口袋踢来踢去的。
熊叔的吼叫声就一直在我的耳边回响,亦真亦幻的,持续了大半夜。
清早起来我醒得早,一睁眼还能回想起梦里的情景,就赶紧爬到熊叔被窝里往他胯裆里摸了摸,还好,毛扎扎圆鼓鼓的那嘟噜东西还好好地挂在熊叔的两腿间,我放心了,还真怕自己在梦里真把他踢破弄坏喽。
我美美地又回去睡了个安稳的回笼觉,后来又被熊叔用胡子扎醒了。
因为在梦里踢了他那玩意大半夜,我觉着他挺惨的,就没跟他计较。
吃过饭我就兴高采烈地跟在熊叔和虎叔后面屁颠屁颠的去找海山玩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