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是在一片羡慕嫉妒的目光中被熊叔骑着乌云送到学校的,随后熊叔就离开了,他说他要回家里捎个信。他说的家应该是我和虎叔之前去过的另一个村子里的家。看着熊叔策马离去消失在大路尽头的身影,我忽然有点意识的熊叔是另外还有家的,他现在还只是虎叔家的一个客人,他并不是天生就和我们在一起的。
可是我早已经把熊叔当做一个像父母,像虎叔,像我的哥哥姐姐一样天生的家人来看待了。我已经习惯了每晚他和我们睡在一个屋檐下,一个火炕上,甚至一个被窝里,习惯了每天早上看到他枕头上那张毛茸茸的睡脸。习惯了他取代了父亲位置和虎叔变得更加亲近,习惯了看到虎叔对熊叔好,熊叔也对虎叔好,习惯了他俩有时候会莫名其妙的腻歪在一起,好像这种事也是浑然天成理所当然的。更习惯了和熊叔的打闹和没大没小口无遮拦,对父亲我是敬畏,对虎叔我是敬爱,对熊叔呢,我可以毫无顾忌的对他扯胡子揪眉毛踢屁股摸卵蛋,想咋下手就咋下手没有一点心理负担。面对熊叔我就是那没上套的小马驹儿,可以由着性子真实而自由撒欢儿尥蹶子,天高地阔小风儿吹,得意地想干啥就干啥。
但是冷不丁儿地我忽然意识到我好像忘记了去珍惜熊叔。没像珍惜虎叔,珍惜家人那样去珍惜他。父亲对我再凶我也还是觉得他是亲近的家人,是甩也甩不掉的比别人家大人更让我在乎和依靠的一辈子的存在,地位仅次于虎叔。可是熊叔呢,对他我还没想过一辈子那么长远。现在,我忽然想到了,想和熊叔这么相处一辈子,不再分开。
看他策马离去,我忽然有点莫名其妙的依依不舍,甚至害怕熊叔会这么一去就不复返消失不见了,害怕再也见不到他,见不到他那张毛茸茸的脸和那爽朗豪放的笑声。如果真的再也见不到熊叔了,我一定会怀念他铿锵的大嗓门和毛茸茸的大身板儿。
中午放学我又到二丫那里吃的饭,这回在锅灶边忙活的是连喜,他脸上顶着还没消退的巴掌印喜滋滋的用铁锅铲子把那口24印的大铁锅弄得叮当乱响。铁锅里炒的是大葱爆羊肉,量很足,连喜为二丫买了一整只羊。二丫腻在他身边,和他眉来眼去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哪天是黄道吉日俩人好进城去领证。
我和他们不熟,也不多说那些个没用的废话,只管该吃吃该喝喝,吃完喝完撂下碗一抹嘴站起身就撒丫子走人。出门风一吹,打了个饱嗝,满嘴都是羊膻味儿。我咂咂嘴,觉得连喜的手艺有点不过关。
晚上放学回家,一进院子就看到乌云正在马棚里悠闲地甩着尾巴啃草料,我咧开嘴就乐了。
扯开嗓子喊了一声:“熊叔……”
高高兴兴连蹦带跳我就飞进屋里了。
结果一进屋就感觉气氛不太对,屋里头有熊叔,有二丫连喜,还有小白医生。小白医生正被熊叔死死地抱在怀里,被抱在怀里他也没消停,一直抬腿想踹跪在地上的连喜。连喜蔫蔫地耷拉着脑袋,脸上又多了个挺完整的鲜红巴掌印儿。
“我说小白,你扇他一巴掌就行了,还真打算把他打死啊?他不是都说了么,有一笔买卖急着要去做才扔下二丫走了。再说他也不知道二丫怀上了。他也没赖账,这不正张罗着要和二丫去扯证呢么?”
熊叔抱着小白医生好声好气地劝说着。
“是啊,哥,我怀上连喜的孩子是我乐意,你可不许再打他了,再打他我就不乐意了。连喜你也别跪了,跪啥啊?显得那么窝囊。哥你下手也太狠了,瞧把连喜这脸扇的,俺们还要去照结婚照呢……”
二丫把连喜拽起来捧着他的脸不满地向小白医生抱怨着。
“我……二丫你这个死丫头能再傻点不?你的心眼被狗叼走了?没结婚就先大了肚子村里人不得笑话死你啊?你……”
小白医生气得浑身直发抖,脸都憋红了。熊叔赶紧收了收胳膊把他抱的更瓷实了。
“笑话就笑话呗!反正现在肚子也这么大了,说啥也晚了,我总不能再把孩子打掉吧?哥你就消停会儿吧,吵吵得我头疼。”
二丫一脸的满不在乎,我觉着小白医生都快气疯了。
这时候虎叔和父亲推门儿进来了,一进门儿看到屋里这阵仗他俩都有点傻眼。随后父亲就笑咪咪地溜达过来围着屋里的几个人绕了两圈兴致勃勃地说:“今天听虎子说孩子他亲爹来了,我就想着赶紧回来看热闹。可没想到会这么热闹,现在是啥情况啊?你们俩都是谁啊?不会都是来人孩子的吧?因为抢孩子打起来啦?熊小子你把人抱那么紧干啥?虽然他人长得又白又俊,可他看上去也是个男人吧?你就算当不成孩子他爹了也不能犯傻把男人当媳妇抱吧?”
“去!豹子你赶紧给我滚一边儿去,没事儿你瞎咧咧啥,这是二丫他哥。”
熊叔嘴里嚷着手上却把小白医生放开了。
“哦,原来是大舅哥要教训妹夫啊……,是该教训,咋能图自己一时痛快就把人闺女的肚子给搞大呢?搞大还不算还把人给撇下了。害得人家一个大姑娘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好拿傻了吧唧的熊小子来顶缸。可怜俺的熊老弟噢,顶着毁人贞洁糟蹋黄花大闺女的臭名声喜滋滋地要把孩子当自己的亲生骨肉疼,好吃好喝供着,低声下气伺候着,连俺家虎子都陪着小心把人当祖宗狠下心来刻薄俺过继给他的小崽子。说一千道一万这些事儿归根结底还不都是孩子他亲爹惹出来的么?他大舅哥,你说是这个理儿不?”
父亲嬉皮笑脸地把一番话说完,屋里其他人的脸都白了。
“豹子你少说两句吧!”,虎叔走上前搂头给了父亲脑瓜壳一巴掌,然后扭脸笑着对小白医生说:“白医生你来了?你家里肯定担心坏了吧?二丫没啥事儿就是害怕家里人骂她,现在孩子他爸也找来了,到时候把婚事一操办还是桩大喜事儿。”
小白医生的脸色儿青红黑白的换了几换最后不好意思地说:“二丫她不懂事儿给你们添麻烦了,真是对不住,谢谢你们收留照顾她。”
“谢啥啊?都不是外人儿!二丫她不也是没法子么?我这么现成的一个哥哥放这儿不用白不用,其实就凭咱们的关系二丫她就算告诉我们实话我们也会收留她的,是吧虎子?”
熊叔咧开嘴笑呵呵地说,虎叔也笑着点点头。
“真是,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二丫你以后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小白医生板着脸对二丫说。
二丫又低头给熊叔赔了个不是,父亲撇着嘴冷眼旁观着,一脸的不屑。
“啊,今天人多正好在一起热闹热闹,我去把那边的半扇羊搬过来,咱们吃羊肉喝酒吧!”
连喜回过神儿来高兴地说。
小白医生在鼻子里哼了一声。
“那快去吧,我给你们做红焖羊肉吃。”
虎叔笑着说(百度搜索[数字]m.九九六九xs.com)。
连喜应着一溜烟开门跑了。
虎叔倒了几杯热水摆上,大人们唠起了闲嗑。我就趁空挤进熊叔怀里摸了摸熊叔的胡子给他顺了顺毛。熊叔把我抱到膝盖上用胡子扎了扎我继续和别人唠嗑。我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热哄哄的气息和味道,觉得心里老踏实了。
晚上热热闹闹的喝完酒,连喜带着二丫走了。父亲喝的有点大发,赖在炕上不走拉着虎叔的手和虎叔扯皮,最后虎叔没办法只好弄了个被窝先安顿父亲睡下。结果最后就是我和虎叔还有父亲挤在了一个被窝里,熊叔和小白医生睡一个被窝。
睡前虎叔烧了炕,被窝里热哄哄的有股淡淡的汗臊味儿。不用想也知道是父亲身上的味道。
虎叔搂着我让我觉得有点闷,就把脚丫子伸出被窝图个凉快。
黑暗里熊叔还在和小白医生聊着小时候的事儿,熊叔的声音憨憨的还带着笑。我就把脚丫往他那边伸过去轻轻踢了几下。熊叔话音不断地一把抓住了我的脚丫,用粗壮的指头挠了挠我的脚心儿,我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怎么了?”
虎叔小声问我。
“我和孩子玩儿呢。”
熊叔在黑暗里回答虎叔。
“哦。”
虎叔拍了拍我没再说话。
熊叔把我的脚丫拿进他的被窝里放在了他毛乎乎的肚皮上,随着他的呼吸我的脚丫跟着她的肚皮一上一下微微起伏着。我用脚趾头在他肚皮上四处抓了抓找到了他的肚脐眼,用脚趾头往里钻了钻,熊叔的肚脐眼儿又圆又大又深。我钻的正起劲儿,熊叔在黑暗里粗声爆笑了起来。
“别弄了,我痒痒得慌。”
他拿开我的脚笑着说。
屋里头静了一下,我觉着虎叔搂着我的胳膊微微紧了紧。
熊叔辩白似的声音又在黑暗里紧跟着响了起来。
“孩子拿脚趾头在挖我的肚脐眼。”
虎叔把我的脚从熊叔那边拉了回来。
“乖,赶紧睡觉吧。”
虎叔亲了我一下说。
“嗯,我这就睡了。”
熊叔在黑暗里接话说,他的声音憨憨的带着些受宠的甜腻味儿。
我觉着他们把话说两岔了,可是虎叔也没再说什么,然后我们就都静静地睡了。
第二天父亲虎叔和熊叔又去给海山家帮忙了。我呆在家里过礼拜天,陪着我的是还没离开的小白医生。
小白医生买了一堆糖果放在了我面前的桌子上,然后用哄骗小孩子的口吻对我说:“你回答叔叔几个问题叔叔就把这些糖果都给你。”
我摆出一副乖巧的样子点了点头,控制不住地咽了一大口唾沫。
“你熊叔和虎叔在一块关系好不?”
我点了点头。
“他们……”,小白医生犹豫了一下问,“他们晚上老睡一个被窝不?”
我想了想,觉得虎叔还是老和我睡一个被窝,于是就摇了摇头。
“那……他们有没有脱光衣服在一起干一些奇怪的事儿?”
小白医生好像下了很大决心才问出这句话来。
“什么是奇怪的事?”
我不太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意思,只好反问。
“就是……就是……”,小白医生有些口吃了,脸涨得通红,“就是压在一起动来动去的……”
他小声说。
我想了想,好像没见过熊叔和虎叔干这种事儿,于是我摇了摇头。
小白医生好像微微松了口气。
“难道我想多了?”
他自言自语的嘀咕着。
“我能吃糖了么?”
看他只顾自己愣神儿,我不由的小声问。
“哦,哦,吃吧吃吧……”
小白医生把一堆糖果都推到了我的面前说。
我觉得他真的很奇怪,问的问题更奇怪,我决定要把他问我的话告诉虎叔,因为他的行为让我想起了战争片里刺探情报的特务。
我和虎叔是一伙的,我们应该是属于正义的八路军。
我一边在小脑袋瓜里浮想联翩一边把嘴里的糖吸得滋滋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