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一天比一天凉了,野地里的草叶子都枯了黄了开始挂霜了。豆叶子已经落满了黑垅地,剩下光秃秃的茎杆上挂满了金黄的豆荚,宛若成千上万的小铃铛在风里摇晃着。
老连江庞大的联合收割机已经轰隆隆的冒着黑烟开进豆地里了。
虎叔和父亲的豆地都收的比较早,灌了袋都堆在公家的大粮仓里等着人来收。
第一场雪是跟着连绵几天的秋雨之后到来的,雨水泡软泡稀了黑土地,联合收割机进不去豆地了,还没来得及收割的人家都愁眉苦脸起来。这些人家里就包括了丫丫家。
丫丫妈妈已经带着丫丫悄悄住进了武木匠家,村里人对这件事儿表现的不算那么大度。在我眼里看到的就是丫丫被人欺负的次数变多了。有时候我忍不住想帮丫丫出头,结果就是他们不会打丫丫但是会打我。我一被打海山往往就会及时的出现,结果他和丫丫的尴尬关系就会被那些小孩子们用恶毒的语言阴阳怪气的攻击。
他们甚至还说丫丫就是海山他爸操出来的。
于是往往在海山大打出手替我们解围之后就会恶狠狠地把我从丫丫身边拉走。
“你别老和她凑在一起!”
海山往往会这么对我说。
我往往阳奉阴违,当面老老实实答应得很干脆,回头该跟丫丫玩还跟丫丫玩。这大概是因为我知道海山对我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那种好,就因为他对我太好了我才敢忤逆他。因为我知道他不会真不理我不和我玩。
雪下来的第二天虎叔熊叔还有父亲一起都被海山他爸请去家里喝酒了。
我跟在大人屁股后头颠儿颠儿的也跑去了。
海山家里连江和他徒弟也在。
酒桌上的菜很丰富,丫丫妈妈素眉淡妆很贤惠很规矩地默默陪在一旁,像一朵奔放的花被迫收起了她招摇的花瓣和香气。
但是连江的目光扫过丫丫妈妈时连我都能看出他的不友好。
我没在屋里看到丫丫,海山一直腻在我身边我也不敢问他。
海山他爸给大伙满上酒,说了一大通话,大概的意思就是让大家帮忙把丫丫家地里的豆子给收回来。
老连江慢悠悠地咂了口酒也说了一大通话,大概就是说收割机现在进不了地,要等到土地上冻才行。
“恐怕豆子等不到那会就烂在地里了,我想多找几个人下地用镰刀割豆子,割完了用链轨拖拉机拉出来。连江大哥你把收割机停在地头就行了。”
海山他爸又给连江倒满酒说。
“那个……”
老连江还要再说什么,父亲已经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了他。
“行啊!就这么着吧!反正俺家里的豆子已经收完了,回头我跟家里说一声,让老婆孩子都去给你家帮忙!木匠你就放心吧,保准不会让那些豆子烂在地里头。”
父亲很豪气地说。
海山他爸连声道着谢。老连江横了父亲一眼,父亲就亲昵地搡了他一下。
“来吧,咱喝酒,我今天就不扒你这个老梆子的裤子了。可你要是不帮木匠这个忙以后我见你一次就扒你这个老东西裤子一次。不光扒你裤子,还每次都把你的雄精给鼓捣出来,一滴都不给你家老婆子剩……”
父亲举着酒杯瞪着眼冲老连江说。
老连江也瞪着父亲嘴角直抽抽,满脸的花白胡子抖个不停。
“你个龟孙子是被蝎子尾巴操出来的吧,心眼也太毒了……”
连江老半天才憋出这么句话来。
满桌子的人都哄笑起来。
大家就在欢乐的气氛中把酒一直喝到散场。
回去的路上连江和父亲走在一起。
“我知道老哥你对木匠家的新女人看不上眼,可是咱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木匠虽然下边那根东西骚了点喜欢招女人,可他人还是不错的,咱该帮还是得帮啊。”
父亲一只手搂着连江的腰,另一只手拍着他的肩膀说。
“知道啦!帮就帮呗!你那么热心,看上那骚娘们啦?”
老连江摇晃着身子大着舌头说。
“瞧,瞧你这话说的……我能看上她?”
父亲有点口吃了。
“你咋看不上她?她那水灵灵的模样不比你家那个鸡窝头的黄脸婆好看?”,老连江说到这咂了一下嘴,“要不是我老茄子了我早去勾搭她了……”
“知道自己是老茄子就好,看你裤裆里这玩意软的跟稀泥似的。”
父亲的手放到老连江的裤裆上揉了几下,被老连江推开了。
“臭小子,就会埋汰我。”
老连江摆了摆手,摇晃着扑到他徒弟身上。
“走,扶我回家。”
父亲笑嘻嘻地目送他师徒二人摇摇晃晃的走远了。
“虎子我今晚想到你家去睡。”
父亲又开始跟虎叔起腻。
“你还是回家吧,你总不能老让嫂子一个人守空房吧。”
虎叔搀着有些摇晃的父亲说。
“守啥空房啊?昨晚上和她做了两回呢,早把她喂饱了,两天不见我她都不带想的。除了上炕干那事儿的时候她待我比亲爹还亲,平时看见我她就特烦。”
父亲咋呼着说。
“你小点声吧,听听你自己说的那话,也不怪嫂子不待见你。”
虎叔无奈地扯着父亲往家走。
“虎子你也开始嫌弃我了,虎子你也不待见我了……”
父亲腻在虎叔身上开始装可怜。
“我操!真让人看不下去!豹子你几十岁的人了装个屁可怜啊?你吃奶不吃啊?用不用我抱着哄哄你啊?”
熊叔跳着脚把父亲从虎叔身上扯了下来。
“熊小子你给我滚一边去,我和虎子的事儿你爱看不看,我喜欢在虎子跟前装可怜你管得着么你?”
父亲和熊叔站在大马路上吵吵开了,虎叔摆出一副受不了的神情抱起我快步回家了。
晚上父亲到底还是留下了,还硬挤进了虎叔的被窝。我只好去和熊叔睡了。
熊叔好像有点生气了,脸朝墙背对着我躺在被窝里一动不动。原本我还打算再摸摸自己刚在熊叔胯裆里发现的玩具呢,但是他的身体语言告诉我这会最好别碰他,谁碰谁遭殃。
关了灯,父亲在黑暗里嘴很碎,叨叨的说个不停,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话。虎叔不时的会发出一些意义含糊的声音来附和父亲。后来我就在他的絮叨声中睡过去了。
第二天虎叔他们都去帮海山家割豆子去了,我踩着地上薄薄的积雪继续去上学。
中午放学的时候我回到家看到院门口站了一个人,穿得挺时髦,脖子上还围着黑白相间的小围巾。
“这里是段虎家么?”
他看我打开了院门,凑上来笑着问我。
“嗯哪,你是谁啊?认识俺虎叔么?”
我好奇地仰头打量着他问。
“那个,你家大人都不在家啊?”
他又问。
“嗯哪,他们都下地割豆子去了。”
他挠了挠头又问我:“你家最近是不是来了个叫二丫的姑娘啊?”
“是啊。你认识二丫啊?”
他让我觉得更好奇了。
那个人听了我的话眼睛亮了亮。
“那二丫现在在哪呢?”
他急切地问。
于是我就带他去熊叔的三间大瓦房那里去找二丫,本来虎叔也是说过中午他们可能不回来,说会交代二丫让我中午到二丫那里去吃饭,但是我真的不想去,所以才先回家看了看,期待虎叔他们万一回来了呢。
那个人跟在我后面大包小包的拎了不少东西,我其实很期待他一会他能从那些包包里拿出些好吃的东西给我。
我们到了地方远远地就看见二丫正蓬头垢面满脸锅灰的蹲在灶坑前烧火,因为肚子太大,她的动作看起来艰难而迟缓。
跟着我的那个人忽然听停下了脚步,然后我就看见他望着二丫开始吧嗒吧嗒往下掉眼泪。
“二丫……”,他流着泪喊了一声。
二丫闻声扭头望了过来,随后她扔掉手里的烧火棍气势汹汹的就冲了过来,先抡圆胳膊挺结实地抽了那人一个大嘴巴,把那人脸蛋子上泪珠都抽飞了。
然后二丫仰天一声长号就要往地上坐,她这一招我太熟悉了,俺妈就经常这么干,接下来就干声嘶力竭肝肠寸断的拍地指天撒泼骂架了。可惜二丫肚子委实太大了,没坐下去,她只好捧着肚子继续仰天干嚎。
“二丫你别哭啊,你哭的我心难受,我知道二丫你受苦了,你看我一收到你的信不是立马找过来了么。好二丫你别哭了啊——,别动了胎气。”
那个人顶着脸上的通红巴掌印温声细语的开始劝二丫。
二丫嚎了两嗓子很快就不嚎了。
“你都给我带啥好吃的了,快拿出来,窝在这都快馋死我了。”
她抹了一把脸上不多的泪水,手脚麻利的就开始翻那人带来的大包小包。
于是中午饭我吃的就是各种零食,二丫腻在那个人的身上显得很亲密,我上学走的时候,看到那个人正把手伸进二丫的衣服里摸她的肚子。
晚上放学回来虎叔他们也刚到家,虎叔直接下厨房做饭去了,熊叔在屋里正用热水泡着脚。
我放下书包和熊叔闹了一下就掏出作业本开始写作业。
天擦黑的时候虎叔把饭做好了,虎叔正打发我去叫二丫吃饭的时候,二丫已经走了进来,跟在她身后的正是中午那个人。
虎叔和熊叔互相看了一眼,熊叔就问二丫:“这是谁啊?”
二丫没说话,直接挺着大肚子朝熊叔跪了下去。
她跪的实在太干脆,让人猝不及防,我们一家伙全被弄傻了。
“二丫你看你这干啥呢?有话好好说,跪下干啥?还不快起来!”
熊叔赶紧上去搀二丫。
“狗熊哥……,我没脸起来,我应该都没脸来见你,我太对不起你了,狗熊哥……”
二丫抱着熊叔开始嚎啕大哭,这回是真哭,眼泪把熊叔的衣服袖子都打湿了。
“行了行了,二丫你起来吧,哥不怪你。你肯定是在孩子的事儿上骗了我。对吧?哥都明白,你也是没办法的事。孩子不是我的也没关系,以后叫他认个干爹,我还是把他当亲孩子疼……”
熊叔轻轻拍着二丫的背柔声地说。
二丫哭得更凶了。
“大哥,二丫多亏你照顾,我在这谢谢您了。”
跟着二丫来的那个人把手里的拎的两个包裹放到桌子上对熊叔说。
“你就是孩子他亲爹啊?”,熊叔把二丫扶起来让她到炕上坐好,然后冷着脸对那个人说,“我真想好好揍你一顿,你是咋做人的?你咋能把俺妹子一个人扔下自己跑了呢?二丫她有了身子整天担惊受怕的吃了多少苦你知道不?”
“是,大哥教训的对,我错了。”
那人低垂着脑袋摆出一副很服帖的样子。
“知道错了以后就对二丫好点,赶紧把婚结了给她个名分。”
“嗯,俺们明天就去民政局扯证,结婚的话,二丫觉得挺着大肚子拜堂不方便,想等孩子生下来以后再摆酒席拜堂成亲。”
那人唯唯诺诺地说。
“那你们俩就看着办吧。”
熊叔摆了摆手说。
“那啥,狗熊哥……”,二丫期期艾艾地说,“你看我挺着这么个大肚子回村也不太方便,狗熊哥我能不能在你那屋里住到生完孩子啊?”
二丫说完用期待的眼神儿望着熊叔。
“住吧住吧,反正那屋也闲着,你们想住多久都成。”
熊叔满不在乎地说。
“谢谢你了狗熊哥,你真好!”
二丫高兴地说。
“从小到大我有待你不好过么?真是!话说回来,让你们住下可以,但我得去跟你哥说一声,别让你家里头担心。”
熊叔说完二丫又蔫了下去。
“你们还没吃饭吧,快来趁热一起吃吧。二丫,那谁,他叫什么名字啊?”
虎叔笑着问二丫。
“哦,他叫魏连喜,是来回倒卖东西做生意的。”
二丫说完拉着连喜一起坐下来开始吃饭。
虎叔显然是对连喜做的生意更感兴趣,问了许多关于资金,物价,运输,贮藏,以及国家政策之类的问题,连喜回答的都很详尽,跟虎叔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熊叔倒是没怎么说话,一直闷头吃着饭。
二丫他们吃完饭很快就离开了,虎叔刷碗回来看到熊叔还在凳子上呆坐着,就过去从后面把熊叔抱进了怀里。
“心里不好受么?”
虎叔亲了熊叔脑门一下轻声问。
“有一点。”
熊叔抬头看了看虎叔闷声说。
虎叔就又亲了熊叔一下。
熊叔回亲了虎叔一下说:“虽然也知道那是我孩子的可能性不大,可真知道不是了心里还是有点不好受。”
“我知道。”
虎叔说完长时间地和熊叔亲了个嘴儿。
对于他俩的这种行为我现在已经有点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晚上虎叔我们三个睡进了一个被窝里,熊叔抱着虎叔,虎叔抱着我,外面已经到了天寒地冻的季节,屋里虽然还没生炉子烧炕,但我们还是可以聚在一个被窝里相拥取暖,这大概就是最幸福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