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好被子,两个人出来,麦大叔倒了两杯热水,两个人捧在手里慢慢喝着,说些没边没际的家常话。
麦大婶很快做好了饭,端上来,摆好,两个人吃着,麦大婶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说:“老田大哥这一病可急坏了好多人,老赵头天天往咱们家跑来打听你的消息,小麦黑蛋他们都想进城看看你呢,可麦苗托人捎来信儿了,说你没什么大事儿了他们才没去。还有马寡妇也来了好几趟呢……”
麦大婶说到这停下来想看看老田头的反应。
可惜老田头的反应着实让人失望,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大盆炖得很烂的酸菜猪肉,鼓着两个腮帮子大口咀嚼着,手上还在不停地发动着进攻。对麦大婶的话他几乎是充耳不闻,只是从鼻子里哼唧两声表示回答,表示他还在听,至于听到的是什么,他好像都觉得没这盆子里的猪肉重要。
住了好几天的医院,一直吃着清淡的稀饭,他的确是馋坏了。
麦大婶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麦大叔就在桌子底下踩了老田头一脚,微微甩了甩头,冲他使了个眼色。嘴里小声说:“别这么没出息,没人和你抢。”
老田头抬眼看了看麦大婶满脸失望的神色,用手掌擦了一下嘴,努力运动着被猪肉塞满的嘴呜哩呜噜说:“大妹子你说的话我都听着呢,等回头我都要好好谢谢他们……”
说完咽下满嘴的猪肉,他又低头去盯那个肉盆子。麦大叔气的在桌子底下又踩了他一脚。
麦大婶笑着说:“老田大哥你慢点吃,咱家肉多着呢,别的人你谢不谢都没事,关键是那个马寡妇你怎么打算啊?”
老田头这才醒悟过来,原来话题的重点在这。
他下意识地挠了挠脑袋,拿眼睛去看麦大叔,麦大叔这会却不和他对眼了,你着脑袋,眼观鼻,鼻观心,研究起了自己饭碗上那圈连枝海棠的青花纹。
老田头没辙了,只好硬着头皮说:“也没什么打算,我们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打算个啥?”
麦大婶撇了撇嘴,瞧那神情她是在极力忍着想憋住某些话不让它冲口而出,但忍了半天显然还是没忍住。她瞪着老田头摆出一副教训人的架势说:“就是因为大哥你都一把年纪了才更应该打算,就像这次,要是你早点和马寡妇结了婚,有她在身边照应着,哪至于病了都没人知道?”
麦大叔听了这话,正在夹菜的手迟疑着抖了一下,一筷子已经被他夹起的酸菜又掉回了盆子里。麦大婶的话正说中了他的心事。
老田头冲麦大婶晃着脑袋摆着手说:“大妹子,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这次都怪我喝多了,惹出了这些个麻烦,跟身边有没有女人没关系。”
“要是有个女人管着你,你还能喝多?别说那些没用的话,在这件事上我还真就得说道说道,就算那马寡妇有点啥缺点,可人家心里是真的有你,你把她娶进门总好过你一个人这么苦熬。我和老麦也不是不能照顾你,也不是不能让你长期在我家住下去。只是我觉得这样会妨碍大哥你过更好的日子,妨碍了有更好的路让你走。我说的这些话真的为大哥你好,大哥你明白不明白?”
老田头低着脑袋点点头说:“哦,我知道了。”
然后他放下筷子说:“我吃饱了。”
站起身,他默默地回自己屋了。
麦大叔瞪了麦大婶一眼说:“这事你就不能晚点再说,现在整地好像你嫌弃他住在咱们家似的。”
麦大婶小声嘟嚷着:“我也是一时口快没忍住,可我真的是为了大哥好,我怎么会嫌弃他住在咱们家?不过老田大哥最近好像变多了,不像原来那么没心没肺的活泼直爽,有啥说啥了。”
“嗯,可能他想的太多了吧,我去好好和他说说,不吃了,你收了吧。”
麦大叔也放下筷子说。
“还是把他叫出来再吃点吧,也怪我,本来他吃的正香呢,把他说的没胃口了。”
“算了,他也吃了不少了,病刚好,吃不了那么多油腻的东西,他已经吃的够多了。”
麦大叔说着站起身,进了老田头的房间,老田头正坐在炕上望着窗户上的霜花出神。麦大叔走过去挨着他坐下来,老田头回头望了他一眼,低下脑袋没说什么。
“怎么?生你弟妹的气了?不高兴了?”
麦大叔用低沉的声音柔和地说。
“没有,我知道她是真的为我好,怎么会生气?可能是生病的事儿,我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没着没落的,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该跟马寡妇结婚?”
麦大叔摸了摸他的脑袋说:“要在以前,我当然是不同意,可现在我真的不得不为你的将来着想,你这次生病把我吓坏了,我也觉得是我的自私害了你,如果我不那么霸道地占着你,也许你和马寡妇早已经在一起了。”
老田头挠挠脑袋说:“这事儿怨不得你,就算你一开始就答应我和她结婚,咱们下山才几天哪,我们也没那么快就住在一起,所以这件事不怪你,你可别把这事放在心上。”
“呵呵,也是,我好像是想得太多了。”,麦大叔笑着说。
“看来我和马寡妇是非结婚不可了。”,老田头低下脑袋说。
“这个还是看你怎么想,我不会逼你,我也不会把你往难受上整,你要实在受不了她,实在不想把她娶进门那就算了。可是我倒真的希望你身边能有个人照顾你,要不我的日子过得安心。”
“嗯,好啊,结就结,咱还怕她一个婆娘?把她娶进门,咱照样能在一起!”,老田头忽然底气很足地说,“我不能因为这件事让你和弟妹老替我操心。”
麦大叔笑了笑说:“只要你想开了就好。”
他脸上虽然笑着,但心里还是一阵发酸。
这时就听见外屋的门被推开,老赵大着嗓门喊:“回来了么?”
“回来了,回来了,在里屋呢。”,麦大婶连声回答着。
随后老赵就闯到了他们面前。
“老田你可回来了,担心死我了,真是对不起呀,我听说是因为喝多了才冻着了,都怪我那天也喝糊涂了,没把你送回家……”
他一连声地表示着自己的歉意。
“你看你们一个个都自么了?我又没死,没缺胳膊少腿儿地,你们干吗都争着往自己身上揽责任,都别说了,这回谁也不怨,都是酒惹的祸,以后我就不喝酒了。”,刚说到这儿,他摸摸自己的且脑勺,咧着嘴说:“烟不能吸了,再不喝酒,我好像越来越不像个爷们了。”
老赵和麦大叔都笑了起来。
“只要你下面的那个家伙还管用就行,那你就还是个爷们。”
老赵瞄了一眼老田头的裤裆说,目光很有些暧昧。
老田头惺惺作态似的一侧身子,双手捂住裤裆说:“别看,再看也没你的份。”
老赵有些不好意思的捶了他一拳头,当着麦大叔的面也没敢再说什么放肆的话。
“对了,以后你要是有事找我就往老麦这来吧,这阵子我就住在他们家了。”
老田头笑着对老赵说。
“是吗?你们……”
老赵把话说了半截又住了嘴,停了一下接着说:“好的,我知道了,病刚好,你就在这好好养养身子吧。联欢会的事也不用你操心了。就是不知道你和马寡妇的二人转还唱不唱?她最近往我们排练的地方去的还挺勤的,还天天在练嗓子,瞧那劲头还挺足。”
“嗯,还是唱吧,今天是腊月二十,离过年还有九天,我身子也不碍事,养养精神头,估计到时候就没事了。我又不用练,年年唱,滚瓜烂熟了。就是张罗联欢会的事你就多费心了。”
“你就放心吧,好好在老麦这儿养着吧,那我就先走了。”
他出去和麦大婶打了声招呼,走了。
“我给你烧着炕,你睡一会儿吧。”
麦大叔望着老田头说。对于老田头硬撑着还要唱二人转的举动他没做任何表态。
老田头答应了一声说:“这身子还真有点沉,到底还是不如生病前了。”
麦大叔生着火,在炕上铺好褥子,老田头躺好,麦大叔再细心的给他盖好被子,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老田头眯着眼睛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安心地合上眼睛睡了。
麦大叔又坐了一会儿,看他差不多睡熟了,起身来到了外屋,麦大婶正坐在桌边上把鞋面往鞋底上缝,见麦大叔出来了,她停下手问:“老田大哥怎么样了?”
“没事,睡了。”
麦大叔说着解下烟荷包想卷旱烟,但是把荷包拿在手里之后他犹豫了一下,最后又把荷包系回了腰带上。
“怎么不吸了?”
麦大婶好奇地问。
“没什么,就是忽然又不想吸了。”
麦大叔淡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