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胡天胡地的胡刮了一整夜,到底把孤高的白雪从天上硬生生折腾下来了。
可是西北风像个没心没肺的风流壮汉子,折腾完了就完了,拍拍屁股悄悄地就溜走了,消失了,不见了,只留下了风流过后不负责任的凄凄一地白。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大雪洋洋洒洒的还在屋外不停落着,我鼻子里首先就闻到了属于新雪的清寒气息。
下雪的清晨总是显得格外安静,我躺在被窝里还能听见窗外大雪簌簌落下来的声音。
熊叔和父亲脑袋挨着脑袋抱在一起还睡的正香,虎叔已经起来了,我听到了他掏炉灰生火时弄出来的轻微声响。
我用光脚丫蹭了蹭柔软的被子,伸了个舒服的懒腰。虎叔很快就走过来坐到了我的身边摸了摸我的脑袋。
我张嘴打了个哈欠,轻轻叫了声虎叔。
虎叔很温和地冲我笑了笑。
然后他看着脑袋挨脑袋睡在一起的父亲和熊叔,脸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他伸出手来回摸了摸熊叔脸上的胡子,熊叔微微缩了缩脖子睁开了迷蒙的眼睛。
“虎子……”
他咕哝着发出了一声含混的低吟,用嘴唇亲了亲虎叔的手,他又张嘴把虎叔的手指咬进了嘴里。津津有味的吃了一会虎叔的手指。
“虎叔我要吃肉。”
看熊叔吃的起劲,我忽然惦记起盆子里昨晚剩下的肉了。
“好,一会虎叔热给你吃。”
虎叔收回手笑着对我说。
熊叔扭头看了一眼父亲和他紧密凑在一起的脑袋,然后一脸嫌弃的伸手把父亲的脑袋推开了。
父亲很快睁开眼睛醒了过来,他张大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熊小子你把我的胳膊压麻了。”
打完哈欠他立刻咧着嘴说。
“谁让你抱我抱得那么死,就跟抱着啥宝贝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稀罕我稀罕的不能行,以为咱俩才是两口子呢。”
熊叔继续推麻袋似的往一边推着父亲说。
“你少臭美了,看你那黑乎乎的一身毛我就啥兴趣都没了,别说和你做两口子了,你就是用嘴叼着,我也是连硬都硬不起来。”
父亲打着哈欠一脸不屑地说。
“放屁,你少在那埋汰我,我口活好着呢,我就不信你被我叼着不会硬!”
熊叔梗着脖子说。
“你不信拉倒,反正我也不会让你叼,我怕你那一嘴猪鬃一样的硬胡子扎的我蛋疼。”
父亲无所谓地继续打着哈欠。
“你不让我叼我还不稀罕叼呢!你怕扎虎子不怕扎,虎子让我叼就行,虎子能被我叼硬就行,虎子被我叼着硬的可快了,他可喜欢我用嘴叼着了。”
熊叔抓着虎叔的手满脸得瑟地说。
“你俩斗嘴别老扯上我。”
虎叔顺手在熊叔脑袋上擂了一拳。
“你一个五大三粗的熊老爷们给人家吃鸡巴舔蛋你有啥可得瑟的。”
父亲把满脸的鄙视表达到了极限,很不齿地说。
“我乐意,我就愿意给虎子吃鸡巴舔蛋你管得着么?俺们是两口子,就算给虎子舔腚沟子我也乐意。有钱难买我乐意!我就乐意了你能怎么地?”
熊叔一脸嚣张的满不在乎。
“不要脸。”
“我就不要脸了你能咋地?”
熊叔撒泼一样满脸斗志地和父亲针锋相对。
“行了行了,你俩那话说得越来越没法听了,赶紧都起来洗脸吃饭了。”
虎叔终于露出一脸受不了的神情。
这时候父亲一掀被子,很利索地扒掉自己的小裤衩大咧咧地趴过去身子翘起屁股说:
“虎子你先给我再上点药吧!”
“哦。”
虎叔站起身就去拿药膏瓶子。
熊叔咬牙切齿地盯着父亲的后脑勺盯了一会然后一把抢过虎叔手里的膏药瓶子继续咬牙切齿地说:
“虎子你一边呆着去,让我来给豹子上药。”
父亲听了这话侧过来半拉身子很嫌弃地瞄了熊叔的大手掌一眼,然后口气凉薄地说:
“熊小子你那手指头太粗,俺这身子弱,怕受不起。”
“你弱个锤子!粗你也给我忍着,比我这手指头粗好几倍的家伙照样能插进去,我这手指头算啥!”
然后他不管父亲的死活用手使劲按着父亲的屁股就把沾满药膏的手指头捅了进去。
父亲立刻嚎了起来。
“坏熊你慢点。”
虎叔看上去有点心疼着急了。
“好啊,那我就慢着点。”
熊叔一脸坏笑地活动着手指说。
然后父亲的嚎叫声忽然就小了下去,父亲的神色也变得古怪了起来。
虎叔的脸色也开始变得古怪了。
“坏熊你……好了,把药膏抹开就行了。”
虎叔说着伸手把熊叔拽到一边去了。
熊叔哈哈大笑着说:
“咋样啊?豹子,觉着舒服了没?”
“舒服个屁!只有你这个兔爷被人捅屁股才觉着舒服呢。”
父亲脸色微红忿忿地往上提着小裤衩说。
“不舒服你脸红啥,不好意思羞得慌了吧?”
熊叔继续哈哈大笑。
“我这是疼的,扯嗓子嚎憋得。”
父亲摆出一副打死我也不承认的二皮脸来。
可是不管父亲承不承认熊叔都不再和父亲纠缠了,他继续哈哈大笑着穿好衣裳下炕洗脸去了。
虎叔也好像是躲着父亲似的慌忙去厨房端饭了。
父亲拉过被子盖到身上,仰面朝天的望着房顶出了会神,然后嘀咕着骂了一句很脏的脏话。
吃过饭我跟在抱着一抱柴禾的虎叔身后去上学了。
因为学校里原来贮存的煤快烧完了,因为大雪封路,新的煤还迟迟没有运来,学校因为这个昨天还放假了。俺们离校的时候老师特别交代今天去上学的时候让俺们每个人的家长都抱一抱柴禾送到学校来。
等我来到学校,每间教室的屋门外都堆满了柴禾堆,一群家长围在那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校长老头很文雅很有风度地四处兜着圈和大伙寒暄着。
“校长——,柴禾够不够啊?不够的话俺们一人再多抱几抱来,可别冻着孩子们啊!”
一个红脸膛的大汉在人群里踮着脚扯着脖子喊。
“谢谢,谢谢老蒋你的大方,这些柴禾先烧着,到时候不够了少不得再麻烦大家。”
校长老头倒背着双手字正腔圆地说着。
虎叔在人群里站了一会,摸了摸我的脑袋就走了。
中午我放学回到家,老黑正蹲在炉子旁发呆,看到我他猛地窜起来抱起我拎起两只扒了皮的囫囵个野兔子就往外跑。我吓得哇地放声大哭起来。
“你看你慌得,先把孩子放下,别吓坏他。”
虎叔从后面撵上来说。
老黑停下脚,把我放下来挺不好意思的帮我擦着眼泪说:
“别哭别哭,老黑大爷一会给你买糖吃。”
虎叔也蹲下身子摸着我的脑袋柔声说:
“乖乖咱不哭了啊,乖乖你别害怕,一会你陪着你老黑大爷去你打更的老陈大爷家坐一会,完后你老黑大爷就会给你买糖,买最好的吃进嘴里就化的牛奶糖。让他给乖乖你买上一斤,让乖乖你吃个够。”
我抽着脑袋打了个噎,忍住泪水说:
“买两斤……”
说完控制不住的又抽了下脑袋打了个噎。
虎叔扑哧笑了。
“好,就让他给咱买两斤,两斤好奶糖。”
虎叔笑着说。
“要一斤奶糖一斤水果糖,水果糖耐吃。”
我赶紧纠正虎叔,可不能都买成奶糖。奶糖扔嘴里嚼吧嚼吧眨眼就没了,我肯定管不住自己这张馋猫嘴,会不停事儿的一口气直接把两斤奶糖吃干抹净不留渣的。还是再买上一斤坚硬的水果糖保险点。
“好,都听你的,老黑大爷一样给你买上一斤!”
老黑笑呵呵地捏了捏我的脸爽快地说。
随后他抱起我拎着那两只野兔子顺着我的指点往大队里的牲口棚走去。
其实要去见更夫这件事还是让我的心里有点打突,我有点怕他。但是两斤糖的诱惑力是无比巨大的,为了吃口叶子,山羊都能跳上树,我豁出去了。
不过我有点好奇为啥老黑让我陪他去见更夫而不选熊叔或者虎叔。
牲口棚占地很大,前面是木板搭的简易房,后面一体连接着三间青瓦房。
老黑和我停在巨大的木板门子跟前有些不知所措。
然后老黑一脸坚决的开始捶门,锲而不舍的捶了好一阵子,青瓦房的门终于开了。更夫上身披着棉袄,下身穿着紧身秋裤阴沉着目光打开木板门走了出来。
“怎么是你?”
他哑着嗓音纳闷地看着老黑说。
“我从山里带来的野兔子,给你送两只来,谢谢你昨晚送我回屋。”
老黑高兴地说,方脸膛子在阳光下黑得直发亮。
“进来吧。”
更夫声音低沉地说。
我们进去后他把那个巨大的木门又从里面用铁将军锁上了。木板房里养着的一群牛看到我们进来都瞪着湿漉漉的眼睛鼓着力气长长的叫了起来。有几头牛的犄角长得很长很夸张,看上去锋利威武很吓人。空气中飘满了浓浓的草粪味,像是牲口棚里正藏着一个臭烘烘的春天。
老黑睡觉的屋子里灰扑扑的很清寒,屋子里很冷,更夫连炉子都没有生。
“你快进被窝,我先把炉子给你生着,你看你这屋里多冷啊,你穿的还那么少,你快进被窝吧。”
老黑语速极快地挥着手把更夫往土炕上撵,土炕上铺的被子也是灰扑扑的,看上去很不暖和。
更夫用阴沉的目光不带感情的瞄了老黑一眼,慢吞吞的有些困惑地爬上了炕,把灰扑扑的被子裹在身上盘着腿坐在土炕上有些困惑地望着老黑。
这困惑的神情抵消了他目光中的阴沉气息,让他整个人变得生动有活气儿了。
“你的柴禾堆在哪了?”
老黑语调高昂地问。
“在牲口棚的东北角,啊,还是不用麻烦你了。”
更夫依旧嗓音沙哑地说。
“没事儿,你在炕上歇着吧,想睡你就接着睡,生完炉子我在把炕给你烧上。”
说完老黑生气勃勃的就跳出门去了。
更夫的目光又阴沉冰冷了下去,他直直地盯着我看着。
“他是怎么回事?”
更夫冲我说,好像是在问我,逼着我给出一个答案。可我哪知道啊?我和你不熟,和老黑更不熟,而且我还这么小,你问的着我么?于是我无话可说地调调屁股扭扭脑袋仰头去看房顶角落里的那张灰扑扑的蜘蛛网。
“床头柜里有饼干。”
沉静了片刻,更夫忽然又声音沙哑地说。
我诧异地回头去看他。
他伸手朝立在床头的灰扑扑的矮柜子指了指。
我到底没禁住诱惑心怀忐忑脚步虚浮地走上去打开了柜子,然后我就看见了一个精致漂亮高档脱俗的喷漆彩绘的铁皮饼干盒子。
我的眼神一下就亮了。
高档货啊!
“外国进口的。”
更夫沙哑的嗓音飘了过来。
我抱着那个饼干盒子就像抱着幸福的全世界,就连更夫那沙哑的嗓音也一下子变得悦耳动听了。
我是不是太没出息了?
管他呢,吃到嘴里就是白捡的,咽到肚里就是白赚的,天上掉馅饼在我眼里就是幸福的全部意义。
等老黑抱着柴禾进屋时,我已经六块饼干下肚了。
这趟来得太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