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黑很利索地就生着了炉火,又给更夫烧了烧炕。
“老陈你再躺会吧,我先把兔子肉给你炖上。”
老黑不等更夫说什么,已经把那两只兔子按在案板上拎起大菜刀梆梆剁了起来。
更夫默默地盘腿坐在炕上看着老黑把切好的肉扔进炉子上的铁锅里。
我又不停嘴的咔嚓咔嚓吃下去几块饼干。
“你噎不噎得慌,要不要喝点水?”
更夫沙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看着他点点头,饼干吃多了嗓子的确有些发干。
更夫就掀开披在身上的被子下地拿起暖瓶给我倒了碗水。守在炉子边的老黑目光就围着更夫只穿了紧身秋裤的下身来回打着转儿。
更夫把水晾在灰扑扑的桌子上,然后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
“这孩子挺好,我挺喜欢,我这屋还都没来过小孩子。”
他用沙哑低沉的声音说。
然后我就看见老黑望着我的双眼忽然变得贼亮贼亮的,就好像是小白兔看到了胡萝卜,大灰狼看到了小白兔,也像虎叔看到了父亲,熊叔看到了虎叔。更像我看到了肉包子,二丫看到了我。二丫看到我会双眼发亮我明白那是她喜欢和我玩,知道是她想我了。可是老黑为啥看着我也两眼发亮啊?我和他真的不熟,也玩不到一块去。
“老陈你喜欢这小子啊?那以后我就常带他来。”
老黑也凑过来摸着我的脑袋说。这样我的小脑袋就被他们两个的大巴掌一左一右捂严实了,而我实在懒得管他们,就在他们的手掌底下没心没肺的往嘴里一块接一块地继续塞着饼干。
“那啥,老陈啊,既然你喜欢小孩儿那你家孩子他们都在哪呢?”
老黑放开我的脑袋用铲子翻着锅里的肉问。
“我没有。”
更夫放开我的脑袋目光又阴沉了下去。
“娶了个女人没和我过几天就卷了我的钱和别人跑了,我也就没再找。”
更夫的眼神又阴沉冰冷了几分。
“人还不如畜生。”
更夫连沙哑的嗓音都变得冰冷了。
老黑挠挠头。
“也不能这么说,人也分好人和坏人吧?哪能都一样呢?”
老黑陪着笑说。
“我没碰见过好人,他们只会笑话我。”
更夫阴沉着脸说,他脸上的表情太过麻木冰冷了,我也看不出来他是不是在生气。
“我就不会笑话你,那女人卷了你的钱跑路是她心眼太坏,我不但不会笑话你还会帮你骂她,我要怎么骂她才能让你解恨?”
老黑拍着更夫的肩膀问。
“不用了,都这么多年了,我连她的样子都快记不清了,露水姻缘,我早就把事情看开不再记恨了。”
更夫在凳子上坐下来说,老黑的目光就黏在了更夫腿间很明显的那块凸起上。
“也是,记恨她也没啥用,只会让你自己生气。不过话说回来了,老陈你和那个女人还是睡了吧?”
老黑盯着更夫腿间的那块凸起问。
更夫抬眼看了看老黑,花白短胡茬下的脸膛微微有些泛红。
“你把她睡了吧?”
老黑死皮赖脸的继续问。
“嗯。”
更夫垂下头低低应了一声。
“那你就还不算吃亏啊!至少你尝过女人是啥滋味了。像我就可怜喽,这把年纪了还都没碰过女人呢。”
老黑摆出一脸丧气的表情。
“是么?”
更夫不太相信地抬头看着老黑。
“可不咋地,我长年累月地呆在深山老林子里,没有女人肯陪我遭那个罪,所以到现在也没女人陪我睡过。老陈啊,不怕你笑话我一直都想知道睡女人是啥滋味。老陈你给我说说呗,那是啥滋味儿,好受不?”
老黑目光灼灼地盯着更夫问。
更夫低下头,脸红的更加可疑了。
“我不记得了,都那么多年了。”
他的声音更加沙哑低沉了。我咋觉着他是害羞了呢?看到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大爷这么腼腆的害羞我觉着挺新奇的,我所认识的其他大老爷们到了更夫这个岁数都变得老皮老脸做什么都是咋咋呼呼的惊天动地,从来没见他们害臊过。就算老连江被人当众扒了裤子露出了胯裆里黑乎乎的老家雀和光溜溜的老屁股我也没见他害羞过。他只会满嘴脏话的大呼小叫,从来没害羞脸红过。
大概老黑也觉着更夫的害羞很有意思,他盯着更夫低垂的脑袋红红的脸目光变得更加明亮和热烈,就像贪吃的大灰狼看到了一只肥硕可口的老白兔。
“老陈你咋会不记得呢?一辈子就那么一次机会,老陈你不可能忘了吧?你就跟我说说呗,我可想知道了。”
老黑不放弃地说。
“也没啥,就那么回事儿。”
更夫抬起红红的脸,目光有点不知道往哪放才好。
“怎么会没啥?总比自己撸管子舒服吧?”
老黑拿出了锲而不舍的劲头。
更夫张张嘴,停了一会才说:
“肉好了没?我饿了。”
“哦,我看看。”
老黑掀开锅盖用勺子捞起一块肉看了看。
“还差点,再炖一会,野味不容易烂,要是有山楂放几颗就好了。老陈你就再忍忍吧。”
老黑重新盖上了锅盖。
“哦,没事儿,再等等也行。”
更夫抹了把脸上的胡子说。
老黑往炉子里加了几根柴禾,然后他笑笑地看着更夫穿着紧身秋裤的下身:
“老陈啊,看你胯裆鼓出来那么大一包,你那玩意肯定老大了吧?”
更夫很明显的一下子被老黑的这句问话给惊到了,他瞪大眼睛,张大嘴,半天没回话。
虽然我听了老黑的问话也禁不住拿眼睛瞧了瞧更夫胯间那个凸起来的鼓包,而且我也觉着老黑那话说得没错,我还没见过哪个老爷们穿着秋裤裤裆会鼓成那个样子,但是我真的不关心那个,于是我低头又去盒子里掏出了一块饼干。
“老陈你咋不说话呢?”
老黑笑咪咪地看着更夫说。
“这有啥好说的?大不大还不就那么回事儿?”
更夫不自在地拢了拢披在身上的棉袄,把下身遮住了。
“我这不是没话找话说么?这样才能和你慢慢套近乎啊。”
老黑继续笑着说,那一脸笑容被炉火映着又黑又亮又温暖,看着让人心里很舒服。
“和我套近乎有啥用。”
更夫的目光又冰冷沉寂了下去,他把那碗水端过来递给了我。
“咋没用呢?我觉着和你老投缘了。你看咱俩都是没人心疼的孤老头子,以后咱俩可以常在一起说说话唠唠嗑啊。”
老黑脸上的笑容很坦然很真诚,这让他的话听起来很让人信服。
“哦。”更夫淡淡的应了一声,“可你不是很快就要回护林所了么?”,他用沙哑的嗓音低声说。
“哦,其实不回去也行,这又下了一场雪,林子里也起不来天火,我想在这边多住些日子。那啥,老陈你喜欢喝酒不?喜欢的话以后我就常来找你喝酒。”
老黑热情地说。
“还行。”
更夫语气平淡地说,脸上的神情和老黑的热乎劲比起来差的很远。
“行就好,那我以后可就常来了啊。”
老黑依旧热情地说。
“呃,要来的话最好是在半黑天,那时候我睡够了。”
“知道了。肉炖得差不多了,咱吃吧。”
老黑顺手拿过一盆子把一锅肉倒了进去摆上了灰扑扑的桌子。
然后他在屋里转着圈翻了半天只找到了一双筷子。
“我这屋从没来过外人,所以我就只有这么一双筷子一个碗。”
更夫有些尴尬地说。
“没事儿没事儿,你先吃吧,我和孩子吃过饭来的。”
老黑笑着说。
我撇撇嘴,他这不是胡说八道么?我放学刚进家就被他抱着跑出来了,我啥也没吃。但是我啥也没敢说,我怕生,我把抱在手里的饼干盒子放到一边,忍着口水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盆子肉不吱声,我特希望我的眼睛是带钩子的,能从盆子里勾块肉出来。
“要不我这就去小卖店买几双筷子吧,我看孩子挺想吃的。”
更夫站起来说。
“不用不用。”
老黑飞快地从盆子里捏出一条兔子大腿塞给了我,肉有点烫,但是我忍着烫还是接下了。
“就让他这么拿着吃吧,下回我来给你带把筷子来,老陈你就别操心了。”
更夫还在迟疑,老黑已经拉着他坐了下去。
“你赶紧趁热吃吧。”
老黑把筷子塞进了更夫的手里。
更夫就用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了嘴里。
“味道挺好,挺香的。”
他咽下去那块肉点了点头说。
老黑立刻高兴的笑成了一朵黑色的大丽花。
“比那个女人给你做的还好吃么?”
老黑好像是不经意的问了出来。
更夫的目光立刻阴沉了下去。
“不要再提她了,我不喜欢说那种事。”
“好好好,不提就不提,都听你的。”
老黑立刻摆着手说。
“你也吃一块吧。”
更夫从盆子里夹了块兔子腿递到老黑面前,老黑立刻欢天喜地屁颠屁颠的接了过去。
我把手里热乎乎的兔子腿放进嘴里咬了一大口,嗯,味道的确不错,但是跟虎叔手艺比起来还是差了点。
“小蹦豆你下午不是还要上学么?快回家吧。”
老黑在我啃完一条兔子腿之后忽然往外挥着手撵我。我不情愿地撇撇嘴,起身走了。
走出门的瞬间我听到老黑用关心的声音问:“老陈你的嗓子怎么这么哑?是上火了么、”
没听到更夫的回答我已经走出了屋门,来到牲口棚的大木门之前发现铁将军正结结实实的在门上锁着。我丧气地正要往回转,更夫已经推门跑了出来。
“我来给你开门。”
把我送出牲口棚之后他摸了摸我的脑袋。
“以后常来玩吧。”
他用沙哑的声音说。
“老陈你快回来吧!穿那么少别冻着。”
我听见老黑扯嗓子在屋里喊。
更夫应了一声,朝我摆了一下手,壮硕的身子消失在慢慢关起的木板门里了。
我撇了一下嘴,觉着老黑太不地道了,我还没吃够兔子肉呢他就把我撵出来了。不过想到他会买两斤糖块给我我又不想记恨他了。
我回到虎叔家的时候屋门被从里面插上了,我拍了半天门虎叔才脸蛋儿红扑扑的开门出来了。
进了屋我发现父亲已经不在了,就看到熊叔正盖着被子只露个脑袋在炕上躺着,他的俩脸蛋子也是红扑扑的直泛光,而且满脸满脑门子都是汗,头发胡子都是湿漉漉的黝黑发亮。
“熊叔你又洗澡了么?”
我好奇地问。
“恩恩,熊叔刚洗完澡,洗得可舒服痛快了。”
熊叔点着头乐呵呵地说,说完他还朝虎叔飞了个媚眼儿,挺恶心人的。虎叔肯定也被他恶心到了,拿过一条毛巾摔到了熊叔的脸上。
熊叔一边擦汗一边问我:
“你老黑大爷没回来啊?”
“嗯。”
我扒拉着桌子上盆子里的肉漫不经心地答着。
“那他俩咋样了?”
熊叔着急地问。
我不明白熊叔问的是什么意思,只好嘴里叼着一块肉骨头很无知地瞪大眼睛望着熊叔。
“你看,虎子你让我跟去多好,干啥让孩子陪他去啊,这一问三不知的,急死个人。”
熊叔心急火燎地说。
“想知道等老黑回来问问不就知道了。老黑怕老陈性子闷,咱们去了会没啥话说,弄得尴尬。”
虎叔接过熊叔擦完汗递回来的毛巾说。
熊叔就不吭声了,憋了老半天,他忽然又问我。
“小蹦豆你在那的时候他俩都干啥了?”
“炖肉吃。”
我啃着肉骨头简短地说。
“除了炖肉他俩就没干点别的啥?比方说——你老黑大爷摸你老陈大爷的裤裆了没?”
熊叔继续心急火燎目光灼灼地瞪着我问。
我想了想,记得这种事儿好像根本没发生过,于是我摇了摇头。
“老黑大爷就是一直盯着老陈大爷的裤裆看来着。”
这事儿我记得,于是我说了出来。
熊叔一下来劲儿了,他光着大膀子噌地在被窝里坐了起来。
“然后呢?”
熊叔急切地问。
“然后老黑大爷就给老陈大爷炖肉吃了。”
我扔下那块被我啃得溜光的骨头说。
“我操!老黑也太不给劲了!害得我白激动了!”
熊叔长叹一声又躺回去了。
虎叔呵呵笑了笑,又给我从盆子里挑了块好肉。
“俺爸呢?”
我吃着肉忽然想起了父亲。
“被你妈揪着耳朵揪回家了,肯定是逼着他交公粮去了!哈哈!”
熊叔在被窝里欢天喜地哈哈大笑着说,那得意劲儿就别提了,好像他这一辈子从来没这么畅快过。
我实在不明白父亲被母亲揪回家熊叔有啥好得意畅快的。
就像我不知道为啥老黑大爷要拉着我陪他去老陈大爷家一样。
在大人的世界里,我是那么的天真又烂漫,就像被我刚啃过的肉骨头一样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