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开始西斜的时候,虎叔就开始张罗着和面烙大饼,烙了一张有一张,一直烙到天黑透了虎叔还在厨房里忙活,那些大饼子已经在馍筐里堆得老高了。我一边蹲在灶火门旁边啃着虎叔为我特制的在上面摊了个葱花蛋的烙饼一边仰着头问虎叔:
“虎叔你烙这么多大饼干啥啊?”
“你熊叔要进山呆几天,得给他准备干粮,还有你老黑大爷那里我也准备给他送一些过去。”
虎叔一边给锅里的大饼子翻着身一边笑咪咪地对我说。
这时候熊叔身上沾着零星的草屑走进了厨房。
“虎子你已经烙了这么了还在烙呢?啥时候才能开饭啊?”
熊叔一边从馍筐里抓起一个大饼子大口大口的吃着一边问虎叔。
“就快了。你进山的东西都准备了么?”
虎叔扭脸儿笑着问。
“嗯,都准备好了,我刚把乌云和老黑的枣红马都喂上了草料,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别忘了喂老黑的马。”
“知道了。”
等虎叔烙好饼,我们吃过饭,虎叔端着一摞大饼子想给老黑他们送过去,结果被熊叔一把夺了过去。
“虎子你还是明天再给他们送过去吧。咱今晚上还得得瑟呢,你赶紧烧水吧。”
熊叔有些心急火燎地说。
虎叔看着熊叔笑了起来。
“那好吧。”
完后虎叔去厨房烧水,熊叔就凑到我跟前说:
“小蹦豆,今晚你早点睡,你早点睡熊叔从山里回来给你买糖吃,买两斤。”
我一听到他要给我两斤糖一下就不生他的气了。
“要一斤奶糖一斤水果的。”
我赶忙叮嘱他。
“好,只要你听话,要啥样的熊叔都给你买。”
熊叔一边说一边笨手笨脚的帮我脱衣服,把我扒光了之后往被窝里一塞说:
“睡吧。”
我就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为了那两斤糖,我拼了命的努力让自己赶紧睡着,然后我就睡着了。
睡得早了我醒得也早,睁开眼的时候四周一片黑。我往身边摸了摸,没摸到虎叔,我猜他大概睡到熊叔的被窝里了。我朦朦胧胧的能知道虎叔和熊叔在昨晚上做了一些不想让我知道的事儿,具体是什么事儿我脑子里一点概念都没有。
我瞪着眼无聊的又躺了一会,窗外开始微微发青了,屋里还是一片昏黑。这时候我隐约看到一个粗壮的人影从熊叔的被窝里坐了起来,他伸了伸胳膊发出了打哈欠的声音。
“你这早就起来么。”
虎叔的声音跟着响了起来。
“嗯,我要再喂一遍乌云,给它饮足水,还要备鞍子,往马身上驮东西。”
熊叔又打了个哈欠说。
“那我起来给你帮忙吧。”
“不用,昨晚折腾的你太狠了,后半夜才睡,你还是歇着吧。”
熊叔嘿嘿笑着说。
“你还有脸说。”
虎叔的声音里带着些嗔怪。
“俺不是要离开好几天吗?当然得好好得瑟得瑟。”
门开了,熊叔走了出去。
屋外传来马叫声,熊叔低低的吆喝声,马镫子撞在一起的金属声,干草料被挑起时发出的嚓嚓声,显现出一种远行前的混乱和激动,最后,一切的声响都随着马蹄声的远去而消失了。
我知道熊叔已经离开了。
我身边的虎叔已经发出了细细的鼾声,我闭上眼睛也慢慢又睡了过去。
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墙上挂钟的时针已经指向9点了。
早饭没吃,我有点饿了,爬起来推了推虎叔,他只是皱着眉头轻哼了一声,连眼睛都没睁开。我摸了摸虎叔的脸,有点烫,我觉着虎叔生病了。病人应该多睡觉,我觉着我不该叫醒虎叔,于是我就坐在那发呆。我呆坐在炕上看了一会虎叔,慢慢觉得有点冷了。炉火在后半夜熄灭后就没再生着,屋里的温度持续在下降。
我发了一会呆,穿着小裤衩爬下炕从馍筐里扯出一张大饼子,回到炕上坐下来用被子裹好自己张嘴开始慢慢啃。
我刚啃完一张大饼子,正在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再啃一张的时候,屋门被推开了,父亲缩着脖子耸着肩膀走了进来。
“咦?屋里咋没生炉子呢?”
他边说边走过来。
“咦?你虎叔咋还没起来呢?”
他又惊奇的问。
还没等我告诉他虎叔生病了,他已经抓着被角猛地把虎叔身上的被子掀飞了。
“亮光腚喽!”
父亲笑嘻嘻地大声喊着。
于是他就真看到了虎叔的光腚。
我很清晰地看到了父亲脸上的表情由嬉皮笑脸到惊愕,由惊愕到尴尬,由尴尬到疑惑,由疑惑再到恍然大悟后的似悲似怒似狂似癫。
父亲很快又把被子拉回来给虎叔盖上了。
“虎叔病了。”
我赶紧告诉父亲。
“你熊叔呢?”
父亲满脸怒气地问。
“天没亮就骑马走了,进山了。”
我怯生生地说。
父亲伸手摸了摸虎叔的额头。
“虎子,虎子。”
他轻轻叫了两声,虎叔一点反应都没有。
父亲站起身,握紧拳头在屋里焦躁地来回转了好几圈。
然后他慢慢放缓了脸色,默默地蹲到炉子边开始生火,又把一壶冷水放到炉子上。水烧热之后他又回来掀开被子用毛巾蘸了热水,脸上带着钢铁一般的神色帮虎叔擦干净身子,给虎叔穿上了一条干净的小裤衩,盖好了被子。
“你虎叔家里没退烧药了,我去给他拿点药。万一你虎叔醒了,别告诉他我来过,也别告诉他是我帮他收拾的。”
父亲把那条毛巾洗干净,洗完之后就用手指点着我的脑门有些凶恶地说。
我被他的凶恶吓到了,赶紧用力地点了点头。但是在父亲转身要离开的瞬间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没穿衣服,于是我怯怯地喊了一声:
“爸……”
“干啥!”
他铁青着脸猛地转过头来怒视着我。
“你帮我把衣服穿上行不?”
我顶着快把我挤扁的压力蹑声蹑气地说。
然后父亲又瞪了我老半天才不情愿地走过来硬手硬脚地帮我穿衣服。费劲八力歪七扭八地终于把我的衣服套在了身上他又恶声恶气地说:
“都这么大了,以后要学会自己穿衣服!”
我赶紧点头答应。
又往炉子里添了几根粗柴禾之后父亲开门走了。
我从馍筐里又扯出一张大饼子坐在炉火边边踢腾着腿边慢慢啃。
直到父亲再次回来虎叔也没醒过。
父亲倒了碗热水放了不少白糖在桌子上晾了晾,端着走过去推了推虎叔。
“虎子,虎子,起来吃药了。”
虎叔还是一动也没动。
父亲把水碗放到桌子上,在炕上坐下来,胳膊伸到虎叔身下扶着他坐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虎叔终于微微睁开了眼睛。
“是豹子啊,我都睡昏头了。”
虎叔很虚弱地说。
“你生病了,来,先张开嘴把药吃了。”
父亲柔声说。
“哦。”
虎叔听话地张开了嘴,父亲把药片放了进去,虎叔皱着眉艰难地往下咽着。
“赶紧喝点水,你睡觉睡得肯定嗓子眼紧。”
父亲飞快地把水碗送到了虎叔嘴边。
虎叔一口气把整碗水喝了个精光。
“挺甜的。”
虎叔舔了一下嘴唇说。
“放了不少糖,怕你发烧嘴苦,你躺下再睡一会吧。”
父亲的声音要多温柔又多温柔。
“嗯。”
父亲把虎叔放下的时候,虎叔皱着眉哼了一声。
“咋啦?”
父亲关心地望着虎叔问。
“腰疼。”
虎叔躺下来说。
“那你趴过去我给你揉揉。”
父亲动作轻柔地帮虎叔翻了个身,半掀开虎叔身上的被子在他腰上来回轻轻按压揉捏着,虎叔很快又沉睡了过去。父亲揉了一会,从药箱里翻出两贴膏药,撕开了在火上烤了烤,细细地帮虎叔贴在了后腰上。
“为啥你非得喜欢男人呢?看看你遭了多大罪。我就不信你都被祸害成这样了还能舒服。”
父亲坐在虎叔身边发了一会呆,然后望着虎叔的睡脸低声念叨着。
时间眨眼就到了中午,虎叔还在沉睡。
父亲把馍筐里的大饼子放到锅里热了热和我一起卷着酸黄瓜和韭菜花狼吞虎咽地造了一顿。
我们刚吃完饭老黑就耷拉着脑袋从外面晃了进来。
“豹子你在啊?咦?狗熊呢?虎子咋还在睡啊?”
他和父亲打完招呼就好奇地问。
“熊小子进山了,虎子生病了,老黑你来有事儿啊?”
“没啥事儿。”
“要没啥事儿你出来我有些话跟你说。”
父亲说完拉着满脸问号的老黑就出去了。
我惦记着老黑答应给我买糖的事儿也跟了出去。
“啥事儿啊?”
老黑站在大榆树底下缩着脖子问。
“可能是要进山吧,熊小子和虎子做的激烈了点,又可能是走得急做完就把生了病的虎子扔下没管。今早上我来的时候虎子身上简直没法看,是我帮他收拾的。说到这个,万一虎子问起来你就说是你帮他收拾的。”
“为啥呀?”
老黑眼睛瞪得有铜铃大。
“因为虎子肯定不愿意让我看到他那时候的样子,你们是同一类人,他应该比较能接受吧。”
“你咋知道虎子不愿意让你看到他那样子啊?”
老黑弯着嘴角藏着笑问。
“这还用问?他喜欢男人这事儿他都瞒了我这么多年,就是怕我瞧不起他。要是他知道了是我帮他收拾的他还不得羞死啊。”
父亲有些不耐烦地说。
“嗯,有道理。”
老黑点点头。
“我真想掐死熊小子!”
父亲忽然暴躁地吼了一声。
“可是虎子喜欢他,那又是他们两口子之间的事儿,轮不到我出头。”
父亲又蔫蔫地说。
“真是辛苦你了,放心吧,等狗熊回来我帮你教训他!”
老黑赶紧拍胸脯保证。
“不用!想揍他找别的借口也可以。”
父亲阴阴地说。
老黑缩了缩脖子。
“也别揍得太狠了。”,他望着父亲怯生生地说。
“我想把他的命根子废了。”
父亲更加阴沉地说。
“不会吧,用不着这样吧。”
老黑吓得都快跳起来了。
“我去进屋看看虎子醒没醒。”
父亲转身径直走开了。
“豹子,豹子你等会,咱把话说清楚,你刚才不是认真的吧?”
老黑跟在父亲身后不停的大呼小叫。
父亲根本不里老黑,挺着腰板开门进屋了。
“你爸他不是认真的吧?”
老黑张着大嘴扭头问我。
“老黑大爷你答应我的糖还没买呢。”
我面无表情的这样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