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叔和俺大舅头碰头研究了好一会儿那篇小说的手稿。翻完最后一页,虎叔愣了愣。
“那个女人就这么跳河死了?”
他惊讶地问。
“嗯,她想用死来惩罚那个负心汉,想让他后悔,想让他一辈子都背负着罪恶的骂名。”
俺大舅晃着脑袋有些得意地说。
“那她为啥非要吊在负心汉这么一棵歪脖树上啊?她不是还有另一个男人在死心塌地的爱着她么?”
虎叔整理着手里的稿子问。
“这就是人心的奇妙之处。”
俺大舅摇头晃脑的感叹着。
“可是那个负心汉并没有后悔啊,还欢天喜地的把相好的娶回家了啊,反倒是爱着那个女人的男人整天不吃不喝悲痛欲绝啊,她这不是成全了自己恨的人,惩罚了爱自己的人么?”
虎叔摇着头把稿子递还给俺大舅。
“所以说人千万别为了情之一字轻易的去了断或者折磨自己啊!”
俺大舅继续晃着脑袋感慨。
“要我说那个女人也太蠢了,死的太不值太白瞎了。要是换成我,我就算想跳河,也要先切了那个混蛋的命根子再跳!老子就算死了也要让那个混蛋下半辈子不好过!”
熊叔忽然在一旁开腔了,而且边说还边拿眼睛往虎叔的下身瞄来瞄去的,虎叔就弯着嘴角哑然失笑了。
俺大舅被熊叔的话整的愣了愣。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俺大舅托着下巴搁那沉思开了,“可就是太血腥了,怕是杂志社不会采用。”
“血腥啥啊,水泊梁山里,武松开膛破肚的杀完潘金莲还一路提着死人的脑袋又跑去狮子楼杀西门庆,这够血腥了吧?可只有这样读者看了才会解气啊!你好生生的光让那个蠢女人去跳河,读者看了心里得觉着多憋屈啊。”
熊叔撇着嘴说。
“所以啊,我写的这是个悲剧,悲剧嘛,就是让读者看完了憋屈得想拿刀砍作者的一门艺术。”
俺大舅摆出一副很高深莫测的样子说。
“我不觉着自己看完这种小说会憋屈的想砍作者,我只会觉着写出这种小说的作者和那个投河自尽的女人一样蠢。”
熊叔小声嘟囔着。
俺大舅听完熊叔的小嘟囔,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他清了一下嗓子对虎叔说:
“我去趟厕所。”
然后他就出去了。
俺大舅出去之后,熊叔上下打量了虎叔一番,然后叹了口气说:
“虎子啊,如果你是那个负心汉,估计我也舍不得割你的命根子。”
虎叔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坏熊你放心吧,我是永远也不会负了你的,永远也不会逼着你去跳河的,哪天你要真去跳河了我肯定前后脚的跟着你一起跳。”
虎叔笑着说。
“好听话说的倒顺溜,你跟着我去跳河你舍得下你那头不开窍的傻豹子么?也就是我心量大,要不我早就去跳河了。”
熊叔继续小声嘟囔着。
“嗯,是有点舍不下,要不我拉着他咱们三个一起跳?”
虎叔摸着熊叔的脑袋笑着。
“你可拉倒吧,我都去跳河了你还要把豹子带到阴曹地府来继续欺负我,你个死老虎也太不地道了。不行!我改主意了,我要先割了你的命根子。”
熊叔嗷嗷叫着把虎叔扑到在了炕上,压着虎叔把手伸进了虎叔的裤子。
虎叔就在熊叔的身子底下哈哈哈的一直乐。
我现在对他俩这么叠罗汉的压在一起已经见怪不怪了,傻子才会觉着熊叔那是在欺负虎叔,我才不傻呢。想想几个月前我还经常在这情况下用枕头猛拍熊叔的大脑袋我就很为那时候的自己害羞,几个月前的我咋就那么幼稚呢?
不大一会儿,俺大舅拎着一只公野鸡进屋来了。
“你看看!咋这么漂亮的鸟你也舍得打?你还有点爱美之心不?”
俺大舅抖着手里的公野鸡很气愤地质问熊叔。
熊叔就有些呆了,估计他咋也想不到俺大舅还会整出这么稀奇古怪的问题来。
“我觉着家鸡也挺漂亮的,咋我看你吃中午饭的时候啃鸡爪子也啃得老欢了。再说你咋能用美丑来决定什么东西该吃什么东西不该吃?照你这么来划分,那是不是长得漂亮的人都该天天被烧香供起来,长得丑的人就该一辈子去掏大粪做苦力?”
熊叔口气凉凉地说。
“我咋会是那个意思?家鸡养着本来就是用来吃肉下蛋的,那能一样么?再说中午我就啃了一个鸡爪子,剩下的都让你们和孩子抢光了,我哪啃得老欢了?”
俺大舅有些着急了。
“那野鸡也是山神养着让俺们这些猎户吃肉用的!”
熊叔开始和俺大舅卯上劲了。
“咦——,这个说法倒是很新鲜,我要记下来用到我的下一个小说里。”
俺大舅说完扔掉手里的公野鸡,从怀里掏出一支钢笔和一个在牛皮纸的封面上印着“工作日记”的小本本。
随后他打开小本本埋头写了起来。
熊叔看着俺大舅眨么眨么眼睛,一脸的困惑,估计是闹不明白这眨么眼儿的功夫到底发生了啥事儿。这就好像打仗打到一半,激战正酣胜负未分时,对方忽然偃旗息鼓,鸣金收兵,回营支锅烙大饼去了。
俺大舅记完笔记,抬头看了看熊叔,又问了几个打猎中的技术细节问题,比如说下套子的时候应该离地多高,挖陷阱的时候上面铺什么材料最好,开枪的时候风速对子弹的轨迹影响有多大?怎么来预判移动中的猎物与子弹飞行距离的交叉点。
熊叔倒是很认真很详细地一一回答了俺大舅的问题。
“有很多事情是说不清楚的,就是靠经验,所以猎手才有好坏之分。”
熊叔最后总结说。
“那你是个好猎手不?”
俺大舅笑着问。
“还行吧。”
熊叔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
“我飞刀子扔的特好。”
他又补充说。
“飞刀子?就像武侠小说里的那种吗?”
俺大舅很感兴趣地说。
“嗯,虎子怕我绑在身上割到人,让我把刀收起来了,反正在家又用不到,进了山我就把飞刀绑在腿上。不过那东西就是救急用的,平时也用不到。”
熊叔笑着说。
“你飞刀扔的有多好啊?”
俺大舅好奇地问。
他问这话就让我想起熊叔刚来的时候在父亲跟前显摆本事用飞刀射老玉米,结果把飞刀射进房檐够不下来,虎叔笑着搬梯子帮他往下薅的事情来。
“赶明儿吧,赶明儿让你见识见识。”
熊叔说完拎起俺大舅扔在地上的那只公野鸡又对虎叔说:
“虎子咱们今晚上就吃它吧,要是有人矫情不想吃就让他啃咸菜吧。”
然后熊叔就大笑了起来,虎叔也跟着笑了,俺大舅也笑了。
“竟然还记仇。”俺大舅笑着说。
“我去给野鸡褪毛。”
熊叔拎着公野鸡就往外走。
“你等等!”
俺大舅着急忙慌地喊了一嗓子,扑上去把那只公野鸡抓在手里,噌噌两下从那只公野鸡的屁股上拔下两根长长的尾羽来。
“这两根太漂亮了,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想拔了。”
俺大舅手里抓着那两根公野鸡的长尾巴毛兴奋地嚷嚷。
“那个熊老弟,我拔它屁股上的两根毛你不介意吧?”
俺大舅又满含期待地望着熊叔问。
“不介意,不介意,这有啥可介意的?你是虎子的贵客,别说你拔这只野鸡屁股上的两根毛我不介意,你就算拔我屁股上的两根毛我也会高高兴兴的让你拔。两根够不?要不要再多拔几根?”
熊叔把野鸡屁股递到俺大舅眼前问。
“这只野鸡的屁股上就这两根出挑的漂亮,别的都逊色太多了。”
俺大舅一脸认真地端详着那个野鸡屁股说道。
“这样啊,那你等着。”
说完熊叔就拎着那只公野鸡出去了。
过了不大一会儿,熊叔就抱着一大捆子野鸡尾巴毛走了进来。
“幸亏以前的都还留着,我还说让虎子做把扇子扇风用呢。你要是喜欢就随便挑吧。”
熊叔把那捆野鸡尾巴毛递到了俺大舅手里,俺大舅捧着那一大捆毛眼眶忽然就湿润了。
“你咋这么残忍!你竟然杀了这么多这么漂亮的鸟!就是你们这种人!地球上已经有多少物种濒临灭绝了你知道不?”
俺大舅眼泪汪汪的怒斥熊叔。
熊叔这回被彻底吓着了,他蹭到虎叔身边咬着耳朵小声问:
“这人到底是咋的了?咋一会弄一出呢?刚才他从野鸡屁股上往下拔毛不是拔得挺高兴么?咋忽然又这样了?”
“文化人就这样,你别理他,去给野鸡褪毛吧。”
虎叔也咬着耳朵小声说。
“哦。”
熊叔赶紧撒腿开溜了。
俺大舅看熊叔躲了,劲头也就泄了,开始蹲在地上认真的挑那些好看的野鸡尾巴毛。
虎叔在旁边看着,摇着头无声地笑了笑。
晚饭俺大舅依然还是吃了不少野鸡肉还有其它一些昨天吃剩的野味,边吃还边赞不绝口,也没再和熊叔闹。
吃过晚饭一切收拾妥当,熊叔和俺大舅在虎叔两边一左一右靠墙坐在三个被窝里就唠开了。虎叔对俺大舅特别优待,拿出了一套新被褥给俺大舅用。
我窝在虎叔怀里半懂不懂地仰着脑袋听他们唠嗑,我就感觉俺大舅知道的东西可真多,说了好多我没听过的新鲜事儿。
他们唠了老长时间,最后俺大舅才说了句:
“虎子啊,外面正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呢,新的时代就要来了,咱们正处在一个时代交替的伟大进程中,你不要这么平平凡凡无知无觉的就让他虚度过去啊。”
说完俺大舅翻了个身,呼呼睡了过去。
这时候在旁边闷了半天的熊叔才小声对虎叔说:
“虎子啊,幸好你不是文化人儿。你要是个文化人儿俺就不喜欢你了。”
虎叔就笑着伸手去拧熊叔毛茸茸的大脸蛋子,熊叔也乖乖的伸出脸让虎叔拧。等虎叔拧完了,他眯着俩眼,眼神骚呼呼地看着虎叔把虎叔的手指头张嘴含进嘴里,吃冰棍一样的来回慢慢吃着。
“虎子你把灯关喽,让俺换个大家伙吃吃。”
熊叔吃了一会虎叔的手指头说。
“等孩子睡了吧。”
虎叔说完笑着把我放到了他和俺大舅之间,然后拉灭了灯。
我很好奇他俩等我睡了要干啥,于是我很快就假装睡了过去,黑暗中我感觉虎叔掀开被子把身子向熊叔那边挪了出去。
“虎子你的大家伙真大。”
过了一会儿,在俺大舅细细的鼾声里熊叔用压得低低的粗嗓门瓮声瓮气地咕哝着。
“虎子你别动,让俺自己坐上去。”
熊叔又喘着粗气说。
我觉得很好奇,摸着黑熊叔要坐到啥东西上面去?开着灯再坐不好么?
于是为了给他行个方便我爬起来摸来摸去的摸到了灯绳拉亮了灯,于是在雪亮的灯光下,我看到熊叔光着大屁股正面对面的坐在虎叔怀里,虎叔的两只手正托着熊叔的两扇大屁股,而熊叔正惊恐地瞪大俩眼扭头看着拉亮电灯的我。
“虎叔你们干啥呢?”
我好奇地问着,正要把这古怪的场景看得更仔细,虎叔已经飞快地伸手拉灭了灯。
随后那边传来噼哩扑通的一阵乱响。
“妈呀,不做了不做了,吓死我了,幸好不是他大舅。”
熊叔的声音响了起来。
然后他噗嗤笑了一声。
“虎子你竟然在我身子里直接被吓软了,哈哈哈。”
熊叔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赶紧给我闭嘴睡觉。”
虎叔的声音响起来没多久,我就感觉他又回到了俺们的被窝里。
“虎叔刚才你们干啥呢?”
我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你熊叔不乖乖的睡觉,瞎闹腾,虎叔正在教训他,抽他的光屁股呢。”
虎叔回答道。
熊叔立刻在那边吭哧吭哧笑了起来。
“对对对,你虎叔正在教训我呢,他用他的大家伙把熊叔的屁股抽的老疼了。”
熊叔吭哧吭哧笑着说。
“你还不赶紧睡觉?”
虎叔呵斥熊叔。
然后熊叔就乖乖地再也没发出声音了,直到他的鼾声响了起来。
第二天一吃过早饭虎叔跟俺大舅打了声招呼就和熊叔一起去大队里杀牛了。
俺大舅逗着我玩了一会就坐在桌子旁埋头写起东西来。
没过多大一会儿父亲脸上顶着几道抓痕进门了,看到只有俺大舅在,他咕哝了一句:
“这么早就出去了啊。”
然后转身就想走。
“你给我站住!”
俺大舅立刻喊了一嗓子。
“干啥?”
父亲停下脚不耐烦地回头看着俺大舅问。
“你那脸上……你又和俺妹妹打架了?”
俺大舅把嗓门提高了许多。
“啥叫我又和她打架了,是她一直在那挠我好不好,我都没稀的还手。你看我这脸上被她挠的。”
父亲摸了摸脸上的血道子。
“你看你都把俺妹妹变成泼妇了!”
俺大舅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我说大舅子,你说话还要点脸不?她都撒泼把我挠成这样了,你还怪我?你们一个个的别得寸进尺的把我惹急眼喽,真把我惹急了我谁的脸面也不顾,都撕破脸咱们就谁也别想好过!”
父亲横眉立目的瞪着俺大舅,俺大舅立刻就软下来了。
“这次又是因为啥啊?”
俺大舅叹了口气问。
“还不是因为你昨天说的话被她在窗户外面偷听见了,你们一走她就不依不饶的和我墨迹,说我对不起她,骂我没出息,还嫌我说她是个大倭瓜……我和她顶了两句,她仗着你们娘家来人了就开始挠我。不过他大舅你也别担心,俺俩已经好了。在炕头上抱在一起睡了一回就好了。”
父亲说到最后脸上浮起了一个恶作剧似的笑容。
俺大舅立刻满脸不自在了起来。
“唉……”
俺大舅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要是当年俺妹妹……”
“嫁给虎子就好了……是不?”,父亲截断了俺大舅的话,“你也别总唠叨这句了,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儿!虎子他当年根本就不认识你妹妹,就算认识,虎子他也永远不会娶你妹妹!虎子有多好你也清楚,别说你想把妹妹嫁给他,就连我也想娶虎子这样的呢。”
“你可拉倒吧,你就别再祸害人了,就你这没出息没追求的样,虎子这样的人嫁给你也只会变成另一个大倭瓜!”
俺大舅一脸鄙夷地斜睨着父亲。
父亲张嘴想反驳忽然又泄气地说:“是啊,就算虎子是个女的他也不会喜欢我这样的,他喜欢熊小子那样的。”
“熊小子?你说那个住在虎子家,胡子比头发还多的打猎的?虎子会喜欢那样的?”
俺大舅惊奇了。
“是啊,虎子现在和他的关系比我还铁呢。”
父亲有些失落地说。
“那是当然啊,至少人家熊老弟会打猎啊,还能跟着虎子一起去杀牛宰羊,你再看看你,从头到脚你有一点长处没有啊?成天混吃等死……”
俺大舅话还没说完,父亲已经扭身甩手干脆利落的走掉了。
俺大舅用食指虚点着父亲的背影又讲了好一通大道理才肯作罢。
“以后你长大了千万别学你爸。”
最后他扭头冲着我说。
我愣了一愣,赶紧点头如捣蒜地应着,应完也学俺爸撒腿跑了。
俺大舅,真是一个可怕的人呐。
我边踢着路上一个冻得溜圆光滑的马粪蛋儿边这样在心里暗暗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