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陶家大院。孙管家同样无法入眠。站在门口木然的望着夜空。

  这些日子以来，陶家大院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虽然他不是这些矛盾冲突的参与者，但他是这个大院的总管家，他是陶太爷最忠诚的仆人，注定他必将要被牵扯进这一切复杂的事件当中来。

  以前风光无限的陶家大院，让所有人敬而生畏的陶家大院，似乎已不再如前那般生气盎然。孙管家似乎这才发现，原来香香夫人的存在对陶家大院来说竟是如此的重要。这下香香夫人走了，陶家大院就仿佛是突然少了支撑，感觉轻飘飘的。老爷还是整天的阴愁着脸，除了吃饭，平时再难见到大少爷夫妇，不知他们一天呆在屋子里做啥。活泼可人的桃儿去了学校，下人们也都只晓得低头干活，没事时就躲在屋里不肯出门。

  整天面对着死气沉沉的大院，面对着一张张阴沉的脸，孙管家突然有了一种孤独感，一种陌生感，这里还是那个他生活了几十年的陶家大院吗？他开始回想起香香夫人存在的日子，哪怕是整天面对着她的横眉冷眼，但他起码觉得那更像是一个家，甚至是他开始怀念起香香夫人来了。

  但不管如何，他是陶家大院的大管家，除了他孙国芳，没有谁有能力接手他的位置，老爷也不可能轻意把陶氏大业交给其他人去处理。所以他还得扛着，他还得为了陶家大院而整天的忙碌奔波。

  在这样关键的时候，也许只有他才能真正支撑起这个大院了。

  但他毕竟老了，太多的事情压在他一个人的肩上，确实是让他累得喘不过气来。

  今天刚从县城的马市上新买了十五匹马回来，明天还得张罗着盐工们装车，再安排盐镖们将盐送到临界的湖北。这批货本应该早就运走，要再不送去，湖北的大买家就会有意见了。

  想到明天还等着他办的一大堆的事情，孙管家想早点上床休息。正要回屋闩门吹灯，大少爷突然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站在面前望着他嘻嘻的傻笑。

  “大少爷，你啷个还不回屋睡觉哟？孙伯伯都打算睡了呢。”孙管家看着大少爷慈祥的笑。在这个时候，除了大少爷，也许是再不会有人来找他的了。又担心让人看到，便赶紧将大少爷拉进了屋子，关上了房门。

  大少爷低着头，交叉着双手在胸前搓了搓，又抬头望着孙伯伯嘿嘿一笑：“强儿想孙伯伯了，所以就来了。”

  “大少爷，孙伯伯不是说过嘛，你要找孙伯伯就白天来，晚上不要老朝孙伯伯这里跑。以前还好点，现在你香姨不再了，你要再把你媳妇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她会害怕的呢，你还是赶快回去陪她嘛。”

  “不，孙伯伯，强儿好长时间没有陪过孙伯伯了，强儿今晚想陪孙伯伯睡。”

  “强儿听话，孙伯伯是男人，啥都不怕，孙伯伯不用你陪呢。”

  “孙伯伯，媳妇不让我陪，她还天天的哭呢。”

  “她天天的哭？哦……那她一定还在为你香姨的走伤心难过呢。”孙管家叹了一口气。不免伤怀。平儿也和香香一样，是一个不幸的女人，因为她不该嫁进了陶家大院，更不该嫁给大少爷这个不懂男女情事的半痴半傻的男人，于是他不免为平儿这个生得好看又聪慧伶俐的女娃娃惋惜。

  “大少爷，你媳妇哭，那你为啥不安慰安慰她？”

  “强儿不安慰她，她不让强儿说话呢，强儿就来找孙伯伯了。看孙伯伯一个人天天都好累，强儿就想来陪陪孙伯伯，陪孙伯伯说说话。”

  强儿的这句话，听得孙管家心头一热，眼眶便湿润了。强儿是傻，但强儿从不会说慌，他一定是说的心里话。强儿一定是真正的在担心着他，事实上，在陶家大院，也只有强儿这个傻子才真正的对他知冷知热了。当然，同时他也是唯一能走进强儿内心的人，他一样也是强儿最亲近最可依靠的人。在这个宽敞气派的大院里，他与强儿之间话语虽少，但句句真心，也只有在半痴半傻的大强儿面前，他才用不着戴着面具做人。他们之间，到底是少爷与仆人的关系？还是真正的亲如父子？抑或是真心相爱的两个人？这一切，不只是大少爷不明白，就连他自己也是说不清道不明了。在这个人人羡慕的大院里，强儿究竟得到过啥？这几十年来，他孙国芳直到油尽灯枯，他到底又得到了啥？

  “孙伯伯，你为啥不说话？你是不是不要强儿陪你了？如果你不喜欢，强儿就再也不摸你的毛毛虫了，强儿只想陪孙伯你睡呢。”大少爷的话打断了孙管家的思绪。

  “好……好……强儿要陪孙伯伯睡是因为强儿担心孙伯伯呢，孙伯伯当然是高兴了，来，你快脱了衣服上床，天冷，孙伯伯担心冻着了你的身子……”

  孙管家感动，说话【言情小说网/www.⁹⁹♋xs.com】有些哽咽，没有再赶强儿走，帮着强儿脱下衣裤，扶强儿躺进了他的的被窝。

  “孙伯伯，你身上热烘烘的，搂着你睡强儿就不冷了，媳妇天天要强儿睡小床，强儿天天晚上都好冷。”

  孙管家将强儿的头搂在他并不强壮的怀里，老泪便落在了强儿的头发上。他不想让本就得不到温暖的强儿，再在他这里得到失望，只要强儿开心就行。只要他能坚持住他最后的底线就行。

  最后，强儿靠在孙管家怀里睡着了。

  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熟睡的强儿，孙管家感慨万千，将强儿的手轻轻的抽出来，轻轻的起身下床，再批上羊皮大衣。出门。

  他想去看看老爷，不晓得老爷是不是已经上床就寝。他晓得这些日子来老爷心里并不好受，应该需要他这个知心的人陪他说说话解解闷，也许老爷就会开心一些了。他很想陪陪老爷，或者说是他很想让老爷能陪陪他，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与老爷同床共枕了。

  没有风，但能感觉到风的凉。虽然大地批着一层似有还无的月亮的光亮，但却并不见挂于天际的月影，更不见一粒星星的眼神。

  院子里静得出奇，除了墨黑色的万年青，只剩下花坛上的枯草。四下的红灯笼，摇曳着暗红的无精打彩的目光，于是，光秃秃的假山便忽左忽右的扭曲着自己的影子。东花园，再不见原来香香夫人那彻夜不灭的灯火。下人们都睡着了，听不到他们的一声咳嗽声。

  孙管家披着大衣，将手交叉着塞进衣袖，慌着朝老爷居住的西花园走去，一般只要老爷在家的时候，这西花园的小拱门一定不会闩着，为的是有啥急事时下人便于向老爷汇报工作。当然，在这样的深夜，也只有他孙国芳可以一个人随意进入西花园了。他想进西花园去看看，看看老爷是不是又在一个人陪灯孤坐。如果老爷已经熄灯就寝，那他就再折身回屋休息。

  因为又冷又静，大院又不见其他人影，加上暗红的灯笼吊在屋檐下晃来晃去，一向胆小的孙管家突然又想起了香香夫人来了，香香夫人上吊的时候，正是穿着那件她最爱穿的暗红色的旗袍，得到平儿报告后他第一个赶到香香房间的时候，香香就像这灯笼一样吊在绳子上来回的晃荡……

  孙管家越想越怕，感觉拂在脸的风都是阴森森的，想要折身回去，竟然又不敢回头。好在他住得离老爷的西花厅很近，出门再拐一个小弯就到了，于是便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正慌着走路，忽然听到前面一声轻响，孙管家猛地一下抬起头来，便看到似乎有一个人影在西花园门口一闪，很快就到了大院正中的假山旁边，再一晃就不见了。

  孙管家被这突然出现的黑影吓得浑身筛糠，想跑，跑不动，想喊，叫不出声来。愣是站在原地发抖，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本想再叫护院过来搜查一遍，但又怀疑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要是搜查不出啥人来，再引得全院一片惶恐，不只是下人们又会笑他胆小，恐怕老爷也会骂他大惊小怪了。

  孙管家再四下张望了一下，一切平静如常，便一个人壮着胆子猫着腰走到假山旁边仔细的看了看，也啥都没有看到，这才放心的往老爷居住的西花园走去。

  可一边走一边嘀咕，刚才明明好像是个人影，可转眼之间咋又不见了？如果是人，那又是谁？谁还能在这个时候进入到陶家大院？如果不是人，那……那……难不成会是鬼？难不成真是香香夫人回来收她留在人间走过的脚迹？

  本来平静下来的心，又因为想起了香香夫人，孙管家再次紧张起来，就连他自己的脚步声和他自己那被拉得长长的影子，都让他全身汗毛直竖，总觉得背后有人跟着，背上像是长了毛，又痒又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