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腔怒火的从鲁旭裁缝铺出来,财旺叔这条从来有泪不轻弹的血性汉子却再也禁不住的泪流满面。
他不晓得他为啥想要哭。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恨?抑或是爱恨交织?或者,是因为爱所以脆弱。
他再也理不清自己的思绪。他甚至是开始后悔今晚这次无约的到访。要早晓得会是这样,那他宁愿一个人在诊所的病床上折腾到天亮。
面对事实,但他仍然不愿意相信这样残酷的事实。他无法接受一直对他知冷知热的老鲁、对他温柔体贴的老鲁躺在另一个男人身下骚情的事实。而这个趴在老鲁肚皮上的男人又偏偏要是他赵财旺记恨一生的陶天一。
伫立于裁缝铺外良久,抬头注视夜空,仍凭冷风刮在脸上,仍凭热泪在脸上变成一片冰凉。
再次回头,对着铺门深情的一眸,他渴望能看到老鲁从后面追出来,然后扑进他的怀里说声对不起。但他最终还是失望了,透过没有关严的门缝可以看到屋里跳动的烛光,但却不见老鲁的影子。一道并不厚实的木门将他与老鲁分隔成了咫尺天涯。
老鲁是不会追出来的了,他还得陪着床上的另一个男人快活呢。财旺叔摸了一把脸,又伸手去提毛领,才发现自己已经把身上的那件毛领羊皮大衣扔在了老鲁床前。
一个人顺着黝黑的青石大街迷迷糊糊的朝前走着,大脑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乱麻。他再次的后悔今晚不该回去,他本来只是想着要给老鲁一个惊喜,但事实上换来的却是无尽的痛苦。
他似乎从来没有发现过老鲁在他心里会有如此重要的份量。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与老鲁分开,所以他无法接受老鲁的背叛。如果说他愿意也已经原谅了今晚在诊所老鲁与陶天一亲嘴这件事,但他决不会再次原谅老鲁与陶天一搂在床上快活的事实。因为老鲁今晚刚刚才在诊所对他赵财旺发过誓,说要与他赵财旺相守到老,永不分开,将不再与陶天一有任何的关系,还掉着泪水可怜兮兮的请求他的谅解。可不到两个时辰,他却又和陶天一亲亲热热的搂到了床上,光着身子在陶天一身下骚情。原来他对他赵财旺所讲的一切都是假的,他是在骗他,也许他一直都在骗他,亏他赵财旺还一直都把他当成最爱最知心的人。
去哪儿呢?他又应该去到哪儿呢?他的那个家早就被洪水冲走了,那与老鲁相处几个月的家呢?不,那里并不是他的家,只是他一直错把那里当成了温暖的家而已。
财旺叔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街上四下无人,没有灯光,就连月色都是那么的惨淡,惨淡得看不到自己那孤单流浪的影子。空洞的目光掠过两边影影幢幢的低矮的木屋,穿过面前黑暗幽深的街道,最后停留在山天交接的尽头。那里,有大山模糊的影子,兀自伫立,孤寂无语。
诊所反正是不想回去了,老鲁的家也不能回去了,他又能去哪儿呢?
&《言情小说网ⓌⓌⓌ.➓➏➒ⓍⓈ.ⓄⓇⒼ》emsp; 赵财旺呀赵财旺,你白活了几十年,到头来都没有一个避风的窝。香香走了,老鲁丢下老子和别人好上了,相依为命的水生变成了陶天一亲生的儿子,桃儿呢?她应该是我赵财旺的女儿,可她从小就在陶家大院长大,她是陶家大院的大小姐,她会心甘情愿的接受我这个没用的爹?赵财旺呀赵财旺,除了你一副臭皮囊,你究竟还剩下些啥……
不知觉间,财旺叔就走到了渡口,走到了那条与他相伴十几年的小船上。
这里曾经有他温暖的小屋,这里留下过太多他与水生一起相依为命的好日子,他在这里为他深爱的女人唱过十七年的情歌,那时,虽然他见不到香香,但他晓得香香就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听他歌唱,即便是见不着她,但每天能为了一个见不着的心爱的女人而歌唱也是一种幸福。可现在呢,房子没了,人没了,只有这条已经破旧苍老的小渡般还在河水里轻轻的晃荡,诉说着没有人能听得懂的语言。
坐在船头,裹上一支烟点上,忽明忽暗的烟火,映着他那木然的眼神。他又开始痛恨起上一回的洪灾来。因为洪灾,让他失去了家,因为洪灾,他搬到了老鲁家并爱上了老鲁,又因为老鲁的帮忙,他见到了香香……以前他曾经暗中庆幸过那一场洪灾,因为他认为他因此而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但现在想起来,恰恰又正是这一场洪灾让他失去了一切,或者是失去了他本来就不应该得到的一切。
“日他娘的,要有一瓶酒该有多好!”想得心烦,可又实在没有酒喝,财旺叔便大声骂了一句。他吸尽烟斗里最后的一丝烟末,静静凝望对岸良久,然后又猛然起身,撑起小船朝着对岸划去,又下了船匆匆的朝着香香的坟头走去。
他想要去陪陪香香了,或者是他想让香香陪陪他自己。
没有谁晓得这一晚财旺叔是啷个度过的,只是有不少人在睡梦中又似乎再次听到了九曲河畔那消逝已久的催人泪下的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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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麻麻亮,鲁裁缝就急着支走了陶太爷,顾不上以前那般的仔细梳洗打扮,他便急匆匆的往诊所赶去,他要去给财旺办出院手续,他今天要亲自把财旺接回家。
可站在诊所门口徘徊良久,他始终无法提腿迈进诊所的大门。他不晓得该如何去面对财旺,如何去对财旺解释他昨晚所看到的一切。从昨晚财旺临走时那悲凉的狂笑和空洞的眼神看来,他已经深深的刺伤了财旺的心。
这半年以来,他一直处于财旺和陶太爷这两个强势的男人之间而痛苦挣扎,而就在昨晚,他终于鼓起了勇气对陶太爷表明了他最终的选择,也希望陶太爷能真正的成全他与财旺这来之不易的真爱,陶太爷似乎也已经默许了,看来以后他就可以与财旺大胆相爱了,再也不用担心陶太爷对财旺下手了,他要与财旺一起牵手走过他还没有走完的旅程。但不想他打算的最后一次的让陶太爷满足,却被财旺看了个真真切切。
财旺会明白他的苦心么?财旺还会认真的听他解释不?
鼓起勇气,轻轻的推开病房的门进去,见财旺蒙着铺盖睡得正沉,鲁裁缝便将刚买的热包子放到床边的柜头上,上前轻轻的叫:
“老赵!老赵!你醒醒,老哥来看你来了。”
财旺叔不应。
鲁裁缝又揭开被角贴着财旺的耳朵轻轻的叫了两声,但财旺还是没有回应,他便伸手摸了摸财旺的额头,感觉还算正常,就用手轻轻的推了推财旺的肩膀。
财旺叔动了动,似乎是醒了,睁眼看了看,没有说话,又转动了一下身子,背对着鲁裁缝睡了过去。
“老赵!我晓得你没有睡着,你只不过是在生老哥的气而已。”鲁裁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其实你生气也是对的,我不怪你,都是我对不住你,我不该和陶太爷做那事,可你并不知情的是,我昨晚与陶太爷那是最后的一回,我向你保证那是我与他的最后一回……”
“够了!够了!你该做啥做啥去吧,你这些话老子都听烦了,再也不想听了,老子还没有睡醒呢。”财旺叔突然吼了一句。
“是!是!老赵呀,老哥我不说了,你还是躺着好好休息吧,老哥晓得你昨晚一定没有休息好……你先睡,老哥我这就去给你办出院手续,你不是早就想回家了吗,等办完手续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屁话!谁说老子在这里住得烦了?老子还没有住够呢!老子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面对着财旺冷冰冰的怒吼,鲁裁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勉强的笑了笑:“好!好!老赵呀,这样也好,你还是在这里多住几天的好,这里有医生看着,老哥我也好放心一些。”
财旺叔吼完,又用铺盖紧紧的捂住了自己的头,不再理会老鲁。
“老赵呀,要不你先起来把吃点东西嘛,老哥刚给你买来,还冒着热气呢。”
可财旺叔没有一丝回应,像是睡着了。
“老赵,你理不理解我的苦处老哥都不会怪你,只是请你不要这样对待老哥好不,老哥心里真的很难受呢,其实老哥……”
“好了!好了!你没有听我说我还没有睡醒呀,你不是铺子里忙得不可开交吗,你赶紧去忙你的事吧,我一个大男人,饿不死也冻不死,用不着你在这里看着。”财旺叔不爱听老鲁的唠叨。
“是!是!老哥我这就走,等忙完事后,中午再给你送吃的过来。”
见财旺火气正盛,鲁裁缝不敢再说,只好告辞,铺子里还有好多事等着他呢,他狠不得将一天扳成两天用,眼看已是腊月初二了,人家可是排着队等着他的衣服呢。转身走到门口,又回头深情的看了一眼病床,轻轻的掩上门出去。让财旺再在这里住上几天也好,既可以让他在这里调养一下心情,同时对他疗伤也会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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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鲁裁缝前脚刚走,财旺叔便骨碌一下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慌着穿衣下床。在昨天夜里,他就已经做好了新的打算。
本来很饿,但财旺叔还是没有尝一口老鲁刚刚带来的热包子,只是拿起来看了看又闻了闻,然后又狠狠的扔到了一边。急急忙忙的收拾好东西,提着一个大包便匆匆的去找医生要办出院手续。又先后问了好几个人,最后才被一个又瘦又驼背的男医生将他指引到了收费处。收费处,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老女人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又忙着畅快的打了一个哈欠,像是刚刚上班还没有睡醒的模样,问:“你是说你要出院?”
“是!立马就要出院。”财旺叔有些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