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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铭下，请进来吧。”一中心医院内科，护士呼唤着贾胖子的名字。
在距离手术还不到十天的一个周末，我陪着贾胖子来医院做最后的检查。
休息区的椅子上，嫂子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听到护士的传唤声，嫂子腾地一下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襟，扶着贾胖子进了主任办公室。
她今天衣着鲜艳，竟然还穿了一双高跟鞋，墨绿色的流苏裙在她不算高挑的身上一摆一摆的，这身行头看上去很别扭，一点儿都不适合今天的场合。
我跟嫂子没有过多的交流，可能在她眼里，我跟贾胖子的关系已经被默许，从我出车祸住院，再到后来贾胖子频繁地去我家的这些日子，很少听贾胖子嘴里提及过她，她也好像不怎么关心这个病怏怏的丈夫了，他们两个的背影，我读出了嫂子身上的无奈和敷衍。
汤笑穿着白大褂，繁忙地穿梭在每个病房，她就像一股春风，沐浴着这个毫无生机的地方。楼道里的病人都跟她打着招呼，这些与死亡很接近的人们，都把希望交给了她，交给了这个自己刚刚失去父亲，却还要笑靥如花，教别人不要放弃希望的姑娘身上。
最糟的生活，不是贫困潦倒，而是现实丝毫不给你站起来的希望，因为我刚刚从汤笑的嘴里听说一件事。
“晓虎，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汤笑两只手揣在白大褂的兜内，听诊器冰冷的挂在他的脖子上。
“今天汤大夫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不像你风格啊。”我跟她面对面站着，夏天的医院里冷气开的很足，把这个本来就让人心凉的地方，吹的更冷了几分。
“我考虑了半天，才决定跟你说的，而且必须跟你说，因为我怕贾哥自己承受不住。”她目光袭来，没有了春天的温暖。
“说吧，现在还能有多糟糕的事，就算天塌下来我觉得无所谓了。”
“贾哥和嫂子，他们定好了，贾哥做手术之前，会办离婚手续。”汤笑的说话的语气很低，但却遮住了楼道里来来往往的脚步声。
“什么？别开玩笑了！他们现在就在主任办公室，感情很好，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吗？”我有点儿慌乱，声音有些发颤，因为我已经舍不得贾胖子再受到一丁点的伤害了。
“晓虎，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让你再多陪陪贾哥，尽量别让他一个人胡思乱想，眼前的事，已经够棘手的了，我不想让贾哥因为这件事想不开。”
“你是听说的，还是看见什么了？”
“一个礼拜前，贾哥和嫂子来医院一起检查，在主任办公室突然吵了起来，当时主任还有护士几个人劝了半天，最后嫂子平静下来了，跟贾哥说，在他手术之前办离婚手续。贾哥情绪特别低落，但是也没有办法，点头答应了，这是后来有个护士跟我说的，千真万确。”
“知道了。”我心如死灰，只说了这三个字。
汤笑没说话，拍了拍我的胸膛，离开了。
我走到主任办公室面前，静静地等着他们出来。我不打算问贾胖子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我怕他再也承受不了现实的打击了，本来他就面临做手术的压力，而且对我和汤笑充满了愧疚，他还没从这个泥淖中爬出来，接踵而至的就是家庭的即将破碎。我想，任何一个人都会崩溃吧。
门开了。
“身体还好吗，贾哥，不耽误做手术吧？”我看着他们出来，脸上各自写着不一样的表情。
“没事，不耽误。”嫂子头也没抬地先回了我一句。
“那个…铭下，我还有点事，得先走了，一会儿我去接朵朵下课。”说完便匆忙下了楼。
贾胖子胳膊底下夹着包，下身穿着条亚麻裤子，上面是件绿白条的短袖衬衣，好像已经料到嫂子要说什么，下意识地朝嫂子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
我意识到汤笑说的话是真的。
“晓虎，咱回家吧，我想吃面条了。”
“走，咱们一起去菜市场买菜。”
“你来开车吧，我有点累。”
“你累了？那我背你下楼。”
“不中，不中，我这么沉，再给你压坏喽。”
我半蹲着向后靠在他的肚子上，一下把他整个人抗到了背上，两手握着他的腿，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得往下走，因为我不想让他看见我流泪。
“哎…哎，我说，臭小子，你今天这是咋啦？”贾胖子骑在我背上，两只手搂着我的脖子，痴痴地问着。
“哈哈，背你上婚车，去给咱爸妈拜高堂结婚。”我大声喊着，笑着，也流着眼泪。
幸亏只有三层楼高，幸亏也经常去健身房锻炼，不然真可能被他压在地上了。
贾胖子到了菜市场里可算是撒开了欢儿，他老人家干脆把衬衣的扣子都解开了，敞着怀，露出毛茸茸的肚子，在一个西瓜摊上蹲了下来，挨个的西瓜敲来敲去，一脸的认真，像是一个有着多年种植经验的瓜农。在我面前，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忧愁，呲着一口白牙朝我笑着，手里拿着一只他精挑细选的西瓜，举在他的脸前，问着我，手里的西瓜大还是他的脸大。
我们从菜市场满载而归，我给他做了他最爱吃的炸酱面。
第二天，他理了一个光头，说是为了手术做准备。
“我想跟你去坐天津之眼。”贾胖子握着我的手说。
“那个是分手之眼，我才不想跟你去。”我懒懒地回答他。
“我想再看看这座城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