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睡下,我像过去一样,习惯性地伸手去搂甫叔。甫叔任由我搂着他,却生硬地没有搂我。
我看他甚至要咬着牙来忍受。
甫叔这一夜都没多少入睡。即使有时勉强入睡,口里都有时轻轻地呻唤。
接连的几天,甫叔已能解出大便。虽然每上一次厕所要很长时间,而且每次都要解得一身冷汗,但最终都能解决问题。
他也终于敢于进食。我给他尽量做些软烂的肉和鱼,蛋类,以给他补充营养。
甫叔吃得很少,做一次他要吃几餐。闵老板也买来了牛奶粉、豆腐粉之类可以用开水冲服的营养品。
几天之后,甫叔的身体渐渐的恢复起来,已能下床行走。白天我在鸡棚里做事,甫叔跟在我的身边,默默地看着,也不多说话。
看着甫叔脸色渐现出红润,深深陷进去的脸颊也渐渐的平复,我的心里感到由衷的欣慰。
我几次想开口问甫叔他这几年到底是身在何处?究竟有着怎样的遭遇?但是每每看到甫叔兴味索然,似乎无意深谈,我也就不再多说。
我怀疑起那些大医院的医生,是怎么给病人诊病的。明明一点小问题,却被他们说得那么吓人。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但是仅只过了几天,我发现我高兴得太早了!
甫叔的病情又出现了反复。
开始的几天,甫叔最多间隔两天要解一次大便的,这次间了三天,甫叔去上厕所,去了半天没出来,我发觉异常,就去看看。一进去就看到甫叔蹲在厕坑上,正挣的满头大汗,脸现痛楚之色。
“叔,又不行了?”我问。
甫叔点点头。
“我再拿蜂蜜来给你擦上?”
甫叔说:“好。”
于是我快速地拿来蜂蜜和毛笔,又蘸了饱满的一笔,给甫叔从肛门插进去,在里面搅动一圈。然后,我扶着甫叔,他也双手抓住我的手臂,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肠道里的一大截干便拉出来。
这一次总算又这么解决。但我想这终究不是个长久的办法。看样子甫叔的身体还是有很严重的问题。怎么办呢?
凌清风说:“我们湖南的湘雅医院医术高明,很多疑难怪症都能在那里治愈。不妨去那里看看?”
我的眼前一亮,决定带甫叔到湘雅医院去治疗。甫叔也同意前去。
凌清风又说:“我有个亲戚在湘雅附二医院内科当主治医生,我写封荐书,你们带着去找他,他一定会帮你们的。那里要排队论号,有时一个星期都轮不到你。没有熟人会很难的……”他当即就给我们写了一封信,告知了我们他亲戚在医院的住处,姓名,家庭情况等等。
把凌清风给的信在身上妥善收藏好。
我跟老板说清楚了。鸡场就留下凌清风料理一段时间。老板再另请个临时工人来帮他。
也来不及多做什么准备,我把自己三年多来存下的工资全取出来带在身上,也没多带行李,就同甫叔乘上了回家乡的火车。
之所以再乘火车,是因为这些年来,由于南下大军的队伍越来越大,已形成一股汹涌澎湃的潮流。内地许多的人看准了南下客运的巨大生意量,几乎每个乡镇都组建起专线开往广州的卧铺车队。大量分流了列车上的旅客,使得乘坐火车不再拥挤,而且舒适,而且火车的速度还要快。
更为主要的是,我们这趟回去,是直接走长沙去医院,以免过多耽搁时间。
只坐了一个晚上的车,第二天大清早,就到了长沙。出了站,也不多停,坐上一辆出租车就直奔湘雅附二医院而去。
我说了我们要到的准确地点,出租车就一直把我们送到医院内的一座小楼前,我俩下了车,在小楼的大门上按了门铃,一会就有人来开门了。
开门的是个年轻大嫂。我问她:“这是王某某医生的家吗?”
大嫂说:“是的。请问你有什么事?”
我把凌清风的信拿出来给她看,说是他的亲戚介绍来治病的。大嫂说:“我是他家的保姆。王医生已起床了,正在晨练。你们要见他,我先去通报一下,麻烦稍等。”
过了好一会,保姆又来到门口,说:“二位请进吧。王医生看了信,在客厅等你们。”
跟着上了二楼。进到客厅里,王医生果真已在等我们了。
王医生五十多岁,头部已经谢顶。因为清晨,精神气为之清爽,人也精神,看起来很好客。他请我们沙发上坐。保姆泡上茶来。
王医生说:“清风的信我看了。我就是内科的主治医生。这位老叔究竟是什么情况,你们先说说。”
于是我和甫叔就轮流着把病情说了个大概。
“我先给你检查一下-体症。”王医生说完,就起身走进一个小房间,打开灯,说:“你们进来吧。”
我扶着甫叔一同走进。
只见房间里有一张小小病床,一张白色的桌台,上面摆放着各种医疗器具。
这是一个设在家庭里的小病房。
也许这是职业的原因。因为身为医生,难免会有病人直接找上家门来的。
王医生请甫叔躺到小床上去,嘱咐他把衣服都敞开,袒露胸腹。王医生伸手在甫叔的胸部,肚腹,腰胁等处轻按,重揉,量了体温,血压,问了很多细节问题,才让甫叔起来。甫叔整理好衣服,跟着王医生出来,又在客厅里坐着。
王医生拿起笔来,哗哗地写下几个单子,交给我们,说;“今天上午我不上班。你们拿着这些单去做好这些检查,化验。然后拿回来,我才能作出诊断。现在时间尚早。你们一去就能做好这些的。老叔昨晚到今早没吃东西吧?”
“没吃过东西。”
“那好。你们快去吧。”
我们出了小楼,到医院的大楼里去找各个科室。医院里才上班。但每个科室门口早已等候了许多人。尽管人多,大楼里却秩序井然,每个检查的地方都是从窗口叫号,被叫到的人才进去。
我们每到一个科室,就把王医生开的单从窗口递进去。等一会,就叫到我们。三个小时不到,所有的检查,化验就都过完了。又等了近两个钟点,又到各个窗口取到了结果。
回到王医生家时,正好是吃中饭的时间。
我和甫叔准备要到大街上找店子吃饭。王医生夫妇开言相留道:“你们是清风的朋友,来到了这里,就跟到了清风家里一样了。我们可是姑表兄弟啊!”
既是如此,我们就不再客气了。这顿饭就在王医生家吃了。
吃过饭后,王医生拿着那一撂各种单子,进到一间房里,进行分析。
许久以后,王医生把我叫进房去,嘱咐甫叔在客厅稍等,关上门,跟我讲解甫叔的病情。
他神色凝重的说:“你既能陪吴老叔来,自然是他至关亲近的人。根据扫瞄的结果来看,病人有同性性生活史,你知道吗?”
我没有答言。不说知道也不说不知道,算是默认。
“而且,我的诊断和你们原先在中山市中医院的诊断一样。建议你们在这里住院治疗。”
听到这个结果,我的眼泪情不自禁的就流了出来。流得很厉害。我强抑制着才没哭出声来。
王医生见我反应如此强烈,就不再说话。
好一阵后,我才收住泪,擦干了眼睛,问:“住院能治好吗?”
王医生难过的说:“你急糊涂了,连这个常识也不懂了。癌症,到目前为止,任何机构都还是没法治愈的。但是根据病人的心态而来。病人的心态好,也有治愈的个例。这就要看个人的状态了……”
我说:“那我得问问我叔。”
于是我和王医生都出门来。甫叔焦急地问道:“怎么样?水山……王医师?”
王医生把病情说了,只是没说出是癌症。
当最后说到要住院治疗时,甫叔惊恐地睁大着眼睛,把身子紧紧地靠近我,抓住我的手臂,连连地摇着头说:“不!不……我不住院!我宁愿死,我也不住院……”
王医生见状,说:“那不住院也行。我给你开几张处方,你们回家按方吃药,在家治疗……”
看起来也只有这样了。
王医生回到房间开了几张处方出来交给我,说:“希望能够给你们帮助。”
我们告辞回去。王医生说:“那就不相留了。现在走,还有车。回到家不会太晚。”
他不知道,我们正好要晚了回家才好。临走时,我把原先准备的一个红包递对我们这么尽心的王医生。王医生坚辞不受,我只好又自己收回衣袋里。
在医院里,医生收受红包是普遍的潜规则。王医生如此坚决地拒受红包,算是一个难得一见的清洁者。
我们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到长途客运站,幸好还有一班从长沙开往王板桥的大客车。
回到镇上,已是夜幕降临。正是我们理想的时间。
现在甫叔已不能同于以往的几次。以往的时候,他自己能走,甚至比我脚力还要强得多。
这一次,他却已是无法走这么远的路了。
好在我们的村路早已不是我们深夜出走广州时的那个样子,路面已经修得够宽够平整。
我在镇上租了一面www.❾❾❻❾xs.com包车。没花多久时间,我们就到了仙人潭的村口。
黑灯瞎火的,村口一个人影都没有。我们下了车,付了车费,那车一溜烟就开走了。
我背着甫叔艰难地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