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七、没有办法赋予生命以意义

  阳雨不知道是何时离开的张家别墅，在恍惚中上了京藏高速，机械地往南开。刚才的一幕，让人懵然，继而震撼，然后是恼怒、自惭．．．．．．。曾以为张雨不过是万千俗人中的一个，为追名逐利不惜一切代价。现在却亲闻他十年如一日的付出，一切都只为心中的那一份美好；那份委曲求全和执拗，非常人所能及。阳雨想起张婷说过的话：“我们是完全相同的一半；齿形相同而不是互补，根本咬合不到一起。”现在明白了，这种隐忍、执着和坚毅，正是自己和张婷这种小门小户娇生惯养出来的所缺失的。张雨才是和张婷互补、能让张婷完整的另一半。难怪这么多年的风雨和坎坷都没能割断牵系两人的红线。

  “‘错，错，错！’原来自己才是那万千俗人中俗而又俗的一个：自我、肤浅、愚蠢，不知人，更不自知。” 阳雨的后脑勺开始隐隐作痛。潜伏的抑郁又弥散了出来；思维已经不由自己控制，又一次开启了否定自我、否定一切的模式，比以往更加猛烈。“原来，这三十多年来一直都活在蒙昧和愚昧当中……”

  “呜……呜……”忽然被一阵鸣笛声惊醒，从后视镜瞄见一辆卡车在飞速向自己逼近。这才发现自己开得太慢，不到六十迈。赶紧加速，变道让车。卡车隆隆驶过，车上仓栏里挤满了猪和牛，随着卡车前后左右摇晃。车尾的几头在看着自己，眼神麻木。

 &ems【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₉₉₆₉xs.com】p;它们知道这是在赶往屠宰场的路上吗？一种莫大的悲戚猛然抓住阳雨：可悲！短暂而荒谬的一生！它们会为自己难过、伤心吗？“愚蠢，果然愚蠢！”阳雨失声笑了出来，自言自语道：“当然不会！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自我意识到人生；这反而能让它们安然、快乐地度过一生。可悲的正是你自己：徒劳无益地去追问人生，寻找人生的意义；日复一日地在痛苦中煎熬……”

  “生命本身是没有意义的。正如眼前这一车待屠宰的猪和牛，人的一生是没有意义的……那么，人这一辈子是为了什么?又凭借什么活下去？

  "按照孟磐的说法，人必须自己赋予生命以意义，活在当下。怎么赋予？找出一样东西，让自己沉浸其中，不再去追问意义，或者以为这就是意义。

  “后来发现导演李安说过类似的话：‘老实讲我觉得人生没有意义，所以我们要给它找意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就是这样。我们要加强意义，有了意义、故事、起承转合，好像人生可以讲出一个所以然。不再孤单和恐惧，可以找到共鸣。’

  “可是，为什么我就没有办法做到？为什么就不能找到并沉浸于一样东西，和别人一样享受世俗的满足和快乐，或者至少能讲出一个所以然来麻痹自己？

  “……”

  一路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当厦”小区。手机中的Skype显示Caleb从美国群发的消息，说德国教授因病逝世，依其家传统，告别仪式于某日在某地的长老会（Presbysterian Church）教堂举行。Caleb欢迎教授生前亲友前来追思致辞。又说教授一生致力于促进自由、宽容和爱的事业，依其遗言，也欢迎对其生活方式和疾病有微词的、鄙视的乃至激烈反对的前来表达不同意见。

  这对阳雨又是一个晴天霹雳。德国教授是人这一辈子中为数不多的真心关心自己、为自己考虑和打算的恩师。“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从此后，对黄泉又多了一份牵挂，对人世又少了一丝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