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六、是梦？

  许岩林本来就内向，这一场之后更加沉默寡言。母亲觉得许岩林变得陌生，无数次询问“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因为学医的事”；许岩林只淡淡地答“不是”。母亲没办法，又拜托老师、同学、同事和许岩林谈心。然而许岩林拒绝和任何人沟通 ── 这让他有一种反抗母亲，反抗全世界的微妙快感，好像在无声地说：“你满意了吧？你们满意了吧！”

  母亲黔驴技尽，绝望道：“妈妈求你了，你就是杀了人要去抵命，都可以跟妈妈说。”然而对许岩林，这个事情真比杀了人还难以出口。

  接下来的日子，每天都是那么平淡无奇，都是那么灰暗，都是那么冰冷。“小时候总沉浸在幻想中，对未来有许多期冀。将来回想起来，会说，这段日子，就是幻想和期冀破灭的开始。” 许岩林感慨，“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生活，平淡无奇，灰暗而冰冷；你每时每刻都想逃离，却逃不了。”

  浑浑噩噩中，月底到了，期中考试来了　──　人生几何？却有着太多太多像这样想逃却逃不了的事情。

  星期五下午六点考完最后一门。晚上不用晚自习，第二天也不用补课。学生们三两成群，叽叽喳喳，商量着怎么开派对，去哪儿玩，盘算着如何最大限度地发泄一把。

  独许岩林躲开众人，来到公车站，呆坐在花岗岩做成的长椅上，神情恍惚地看着一班又一班的公交车来去。上车就代表要回家，又要面对母亲，面对人生。可是，能坐在这里一辈子吗？不，你逃不了。

  许岩林一直呆坐到深夜，拖着疲惫的身子上了末班车。心中又升腾起那个念头：“好想再见到那个男人。”可是再也见不到了。“再也见不到了……”许岩林呆呆地望着窗外，喃喃地念叨。朦胧中，公交车进了购物商圈站，似乎看见那个男人像往常一样，最后一个上车，走到许岩林跟前，微微一笑……

  忽然“咚”的一声，许岩林脑袋撞到车窗框上，“哎吆”一声清醒过来。原来公交车到了县医院站，又压过那个路坑，剧烈地颠簸。公交车正在关车门，许岩林急忙叫“等等，等等”，抓起腿上的东西，匆忙起身冲下车去。

  车门在身后“哐当”地关上。许岩林喘着气，彷佛刚跑完百米赛跑。“原来是个梦！”许岩林非常失望，“为什么要醒过来？为什么要到站？”

  “不过，当下最重要的，是怎么跟母亲解释这么晚才回家 ── 她大概已经从邻居家孩子口中得知，今天考完期中考试，没有晚自习。”许岩林想着，极不情愿地往家里走。要背起书包时，许岩林发现手上多了一件不是自己的东西，困惑地拿起来看。

  薰衣草香味扑进鼻子里，手上正拿着一件深蓝色的衣服 ── 许岩林想起，刚刚做梦时似乎有东西盖在自己身上── 一件西装外【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⒐⒐⒍⒐xs.com】套，好像是那个男人的。

  “醒醒！醒醒！”许岩林丢下书包，腾出一只手来掐胳膊，掐脸颊。“难道，这不是梦？”许岩林看看四周，又看看手中的西装，闻一闻薰衣草的味道。

  不是梦，真的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