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花)六、身世

夜深了，大家真累了。书磊放起了舒伯特的《小夜曲》，思瑶爱听的。果然，思瑶困得不行，打了个哈欠。于浩见了，从行囊堆拿了一条睡袋，陪着思瑶去找帐篷。书磊也跟了去。 同尚毕竟不比年轻人精力，也和赵娟拿了睡袋去了。 于浩要送丽弘，丽弘知道于浩习惯睡觉前写点东西，不然睡不着，说“不用”，自己拿着睡袋去了。

  巧梦也要去睡了，收拾现场，说“山里猎户的规矩，火不能灭，防毒虫野兽”，用石头把火堆围严实了，把四周易燃的纸杯子、折叠凳什么的挪远点，泼了一圈水，最后又添了些柴火，这才去睡。

  于浩帮巧梦收拾好，找了棵大树，坐下靠着，拿出手机写东西。写着写着，突然发现昊然在跟前盯着自己，一手拿充电宝，一手搂着一床毯子。原来昊然安顿好思瑶，循着手机的光亮找来了。

  昊然问：“要充电吗？”于浩说“正好”，接过充电宝给手机充电。昊然又问：“冷不冷？”不【言情小说网：ẃẃẃ.9969xs.com】等于浩回答，就靠着于浩坐下，把毯子盖在两人的腿上。

  昊然凑过去看于浩在写什么。于浩用手推开昊然的脸，说：“胡乱写的稿子。改天改好了，给你发一份。”昊然撅着嘴，撒娇似地说：“不行，我现在就要看。”于浩坚决不肯，昊然说：“那你至少告诉我在写什么。”

  于浩对昊然笑道：“今天的事很有意思。我记下了，写小说，是很好的素材。”昊然问：“你都写过什么小说？”于浩笑道：“言情，家庭伦理。都扑街了，没人看。丽弘也不爱看，还埋怨说，‘你把咱们俩的家丑都写进去，熟人看了多没意思’。”昊然说：“恕我班门弄斧，那种家庭琐事，一成不变的生活，连你自己都要逃离 — 否则也不会千里万里来这深山老林寻找鸽子花了 — 没人看不奇怪。”

  于浩说：“所以，今天的事得记下来，太有意思了。现在，我和丽弘是懒得吵了，当年也吵得厉害，但都是私下里斗嘴，冷战居多，不像你们，吵得惊天动地，满世界都知道了。”

  昊然摇头道：“不不不，现在的年轻人，看得多了，爽感阈值一再提高。你要写超级玛丽苏，所有男人都爱我，都愿意为我去死，所有女人都嫉妒我，都恨不得我死。如果写男频的，就是龙傲天种马，所有漂亮女人都是我的，所有男人都想抢我的女人。”

  于浩坏笑道：“对对对，就是这样。你这个种马，有丰富的实战经验，你提供素材，我写成文字。咱们一定能弄出几部畅销书来！”

  昊然侧过身去咯吱于浩：“种马？种马！我先拿你开刀。”

  两人玩笑打闹一回。昊然靠着于浩看他继续写，“种马龙傲天”这一段也写了进去。见于浩写完，昊然从旁边拿出一瓶红酒和两个杯子，给于浩斟酒。于浩放下手机，接过酒杯，问：“哪儿来的？”昊然说：“你刚才写得那么出神，我把酒放下，站了好半天你才发现。”

  于浩咂一口酒，打量著四周。月光很好，到处都朦朦胧胧的，树影幢幢，不远处溪水反映著银白色的光芒。深吸一口气，念到：

    明月树间照，
    清泉石上流。
    时招龙傲天，
    共酌林间月。

  昊然忍住笑，打量月色，说：“应该拍下来。”起身要去拿相机。于浩摁下昊然，说：“这种感受，拍不出来；我在想，有没有画家能画出来呢？”

  昊然望着远处，说：“我本来喜欢画画，最后却读了金融。”“难怪那么喜欢摄影，算是补偿。”于浩叹道，又接着问：“为什么？”昊然说：“出路问题，画画，几百个、几千个里面才有一两个能混出头。”见于浩转头看着自己，昊然接着说： “我是个孤儿，从小为自己的生活奋斗，我害怕贫穷，不能学一门无法谋生的东西！”

  于浩说听见昊然说自己是个孤儿，说“难怪白天说那些话”，对昊然的身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问长问短。昊然说，据他舅舅说，当年昊然父亲就是个画画的，昊然母亲家里极力反对昊然母亲和画家的婚事，说昊然母亲异想天开想当演员，本就不靠谱，再找个搞艺术的，更没谱了。可是昊然母亲铁了心，和家里闹翻，偷出户口本和昊然父亲领了证，远赴深圳打拼。据说昊然父亲恃才傲物，又桀骜不逊，没混出来，感觉无颜面对昊然母子，在昊然三岁那年，抛下昊然母子和一个女人私奔，从此杳无音讯。

  昊然母亲带着昊然回到了娘家，心力交瘁，一年后就去世了。昊然是跟着舅舅一家长大的。舅舅还好，舅母哪容得下有人分走她亲生儿子的资源？除舅舅在场，就没给过昊然好脸色。

  昊然说：“记得初中时，有混混收保护费，每次都被他们抢走早餐钱。我做了双截棍，跟电影里学，偷偷练了一个月，和混混们干了一架。他们三个人，被我打趴下了。”于浩笑道：“看你这体格，这种狠劲，我信。” 昊然说“是真的，不跟你吹牛。”于浩笑说“我真信。”昊然说：“我也被甩刀扎了腰，自己走到医院缝的针，现在还有疤痕。不信你看看！”说着，撩起衣服让于浩看腰上的疤痕。

  于浩说：“看不见。”昊然拉起于浩的手放在腰上，说“你摸摸。”于浩真的去摸，昊然的皮肤挺滑的，但跟女人柔软的感觉不一样，坚如磐石而又非常富有弹性。于浩从腹部摸到背，果然感觉一条粗糙的线，大概有拇指那么长。

  昊然得意地说：“现在信了吧！”于浩说：“是。然后呢？”昊然笑道：“我一战成名，声名远播。连隔壁中学受欺负的学生都来找我保护。那时舅妈常克扣我的生活费甚至学费，有学生给我保护费，我就去找欺负他们的混混。”

  于浩说：“难怪隐隐约约有股痞劲。女人，尤其是小女生，吃这一套。”昊然说：“当时是有女生表达好意。有个女混混还派她的凯子给我下达了《处对象通知》。”

  于浩一口酒喷到昊然脸上脖子上，一边替昊然擦一边说：“真的假的？你要是拒不执行《通知》会怎么样？”

  昊然擦脸颊上酒水，伸过手去要抹在于浩的脸上，于浩百般躲闪，还是没闪过，被抹在了鼻子上。于浩止住笑，一边擦鼻子，一边说：“别闹了，说真的，太有意思了，写成青春疼痛小说一定有市场。是真的吗？不会是你编出来的吧。”

  昊然笑道：“是真的!”于浩问：“后来呢？她把你怎么着了。或者你把她怎么着了，给办了？”

  昊然说：“哪里！我不理她，她骚扰我，我就找上门干了一架。她有一帮不良女生，还有几个凯子，但他们不是打打杀杀收保护费的，是拉皮条赚嫖客钱的，都很弱，我三下两下就摆平了。”

  于浩连说“有意思”，拿起手机记下了，又催昊然：“继续说，接着说！”

  昊然说：“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一个像于浩你这样的，老实巴交的，听话，成绩好，是家长的骄傲，老师的宠儿，德智体全面发展，也是市级、省级“三好学生”。但就是被混混们往死里欺负，混混们最恨你们这种学生，高高在上，还老喜欢跟老师告状。”

  于浩说：“估计恨我们的，不只混混们吧。”昊然笑道：“说我呢？我是真没有，我不恨，就是看不惯，羡慕、嫉妒，想整他，打一打他在老师面前的嚣张气焰。我让他跪下来求我，他就真跪了。他是真没办法了，告诉过父母，也告诉过老师，老师处罚了混混，混混就把他暴揍一顿，扔下话，说‘下次再敢告状，打断你的腿’。”

  于浩笑道：“然后呢。”昊然说：“我跟那帮混混们干了一架，他就再也没被欺负过了。”

  于浩：“然后你们成了好哥们，你教他装酷泡妞，他辅导你功课？”昊然恨恨地说：“没有，正好相反，他从此躲着我，说他爸妈不许他跟流氓瘪三们来往。”

  昊然受了刺激，改邪归正，发愤读书。但是基础差，成绩根本上不去，看趋势只能上个民办高校。民办学校的高昂学费，肯定指望不上舅舅家。就在绝望之际，市体校网球队选苗子，看上了体格出众的昊然。昊然说：“当时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十八岁后，十有八九就会被舅舅家扫地出门。所以玩了命地练。进了省队，差点进国家队。”

  “网球王子？又是一项泡妞神器。怎么好事都让你占了？” 于浩边写边说。

  昊然说：“什么好事？ 我的霉运就没断过。那时候也憧憬着，去全运会、奥运会拿冠军，风光无限 — 有哪个搞体育的不这么想呢？但是，没练出来，兵败全运会，落选国家队。教练说，可能是我起步晚，小时候没条件，上了高中才开始练。我自己明白，比自己天赋好还比自己拼命的，太多了，就是他们，也就是在国内混混，中国男子网球，在国际上，是真不行。”

  然而，命运又一次转机。昊然玩命练体育，却没放松下文化课，他两手抓，文化课反有明显进步。被一所还不错的大学作为体育特长生招了进去。可以任选专业，昊然就选了金融。代表学校参加各种比赛之余，昊然发愤读书，毕业时，因还不错的成绩和万里挑一的外形、体格和气质，被某国际投行看中。 昊然在投行打杂，兼做市场；所谓的做市场，就是招揽富豪，让他们把钱交给投行打理。昊然由此认识了李思瑶的父母，追到了李思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