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孤独的沈阳北
往北的列车，咔嗒咔嗒的响着。车很空，到处都有人横在座位上睡觉。毛毛站在车厢连接处背靠在车厢上抽着烟。窗外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偶尔擦身呼啸而过的列车，在两车的夹缝中产生出一个强大的低压，车厢被外围的高压挤得往中间倾斜，抖动得就更厉害了。
毛毛按了一下重拨键，电话里还是那句，电话已暂停使用。。。他这是临时没交费还是换号了？哎，要是到了沈阳，找不到他该如何是好呢。。。毛毛从兜里拿出小本子来，看着上面记的地址。辽宁省沈阳市铁西区齐贤南街XX号XX公司，但公司电话也没留，114也说没登记，还真得上门去找啊？这小子!
郑海宝，也是毛毛的同学，吉林人四平人。跟毛毛关系还算可以，虽然他人不坏，但就是有点儿爱熊人。平时说话总是粗口连篇“MB、MB不停”虽然他这是口头禅，但在南方人居多的班里，也没多少人能跟他说得上话。除了别的系的那几个所谓的东北老乡之外，也就是毛毛在饭堂见了他能跟他坐在一起吃饭，聊上一会儿了。
毕业后，他开始在四平找工作，但地方小，工资不高，就又流窜去了沈阳。到沈阳工作没多久，他跟毛毛通电话时就大呼沈阳这趟混水是赶错了，这水太深，太浑了!工资是和四平一样一样的，TMBD，房租倒是贵了一半!!早知道，还不抵挌家呆着呢!!
房租贵些那是肯定的，好歹沈阳也是个副省级城市嘛。人口多，外来人口也多，租房子的多了，房租自然就贵了嘛。毛毛安慰着他说，你才刚毕业，能有人要你就不错啦，呵呵。。等过一年半载的，人熟了，再换个工作也不迟啊，不可以像从前那样的，上来就跟人家吵，喷人一脸唾沫星子!再不就是揍人家几拳!光凭武力也不解决所有问题。你还得多忍耐呀。。
哎。。好! 听你的! 呵呵。。啥时候来沈阳玩儿，我带你逛逛，沈阳老大了，呵呵。。那个街比原来大学那球场还宽！
海宝啊，我过两个月就要结婚了，嘿嘿。。。要是明天夏天有空的话，可以考虑去北边玩一趟，到时候请你当导游哦。
真的啊？这么快就结婚？嘿嘿。。你们南方人啊，都流行早婚，才多大点儿啊？就结婚？我们这儿三十岁不结婚的人那老鼻子啦!
嗨! 什么早不早的，反正都要结一次。你把你的地址给我，我给你寄包喜糖，呵呵。。
不用了吧，太麻烦了。
要的要的，呵呵。。你就别啰嗦了吧，快，把地址给我吧。
一下车，天已经开始蒙蒙亮了。毛毛掏出手机一看时间，才四点多不到五点，这东北的天怎么亮得这么早？还好，没想像中的那么冷，南方的冬装看似可以应付得来这关外的寒风。南二出口处迎站的人早就黑压压的挤作一团，小伙儿!打车不？打不打车？？一个陌生人急切的拦住毛毛不住的问长问短。
哦，不用了，有人接我的。其实，哪有人来接啊，海宝这家伙也不知道死到哪儿去了，手机到现在也联系不上!绕过了那些拉生意的出租车司机，还有那些过度“热心”拉你去住旅馆的大婶们，毛毛来到了沈阳北站的标志性建筑——“太阳鸟”逐日雕像底下。这座塑像高不下8米，是一只翅膀伸向前方想托住太阳的凤凰塑像。金翅银尾，目光烔烔的注视着翅尖托着的那轮火雀，仿佛它的世界里只有那颗火热的太阳，借用王力宏的那句，“我的眼里只有你”是最贴切不过的了。
北站的广场，就是公交车站。但无论无何，不到五点的时间是不会有公交车的，打车吧!毛毛拦了一辆出租车，师傅，我到铁西区齐贤南街XX号。
那司机从后视镜看了眼毛毛问他，打表不？
干嘛不打表？
打表就按计价器算，不打表三十。
毛毛心说，你他母亲的! 老子打表你也得宰我!你绕个远道儿我也不知道! 哼! 这样吧师傅，你们的行规我不清楚，你送我到地方，我给你二十块好了。
那哪行啊!三十，坐就坐，不坐就拉鸡毛倒!
你。。毛毛觉得腔子里的血往上顶，顶得他想一脚踹开车门，老子不坐你的车不行啊!操!但一想，天下乌鸦一般黑，哪个地方的车站也都是这样的宰人，算了，不跟他生气。呵呵，，师傅，你说得对，生意就是这样，你情我愿的，三十你开车吧，也不枉坐回屃赑（bìxì）的龙車凤辇。
这司机还以为是在夸他的那辆破捷达车好，嘿嘿一乐，脚下油门一用力直奔铁西而去。他却不知道，这屃赑是龙生九子中的老大，是一头驼石碑的大乌龟。
沈阳街上卖早点的很罕见，不像南方，大街小巷满是花样繁多的早点。转了半天，好容易是看到家卖东西吃的地方——杨家吊炉饼。沈阳的鸡蛋羹也很怪，呵呵，一小碗鸡蛋羹上要浇一勺子这里人叫“卤”的东西。虽然吃起来感觉怪怪的，但味道也还算好。唉。。。海宝啊，你几点能来上班呢。。。
毛毛拎着包上了写字楼的二楼，咚咚咚，敲了敲门。屋里一个中年妇女正在跟另一个岁数小些的女生在大声的笑着“哈哈哈，我老头儿昨个半夜喝醉了回来让我给收拾的，哈哈哈。。我把他揪屋里咣咣就几电炮，打得他嘴里直喊媳妇饶命。。。哈哈哈哈”
毛毛听了她这话，觉得自己像进了女土匪窝似的，让人心里一阵阵发怵。但也没办法啊，于是便咳嗽了一声，又邦邦邦敲了几下门问，请问郑海宝是在这工作吗？
屋里两女的回头上下打量了一番毛毛说，谁？郑海宝？谁四郑海宝啊？我们这没这个人。
毛毛放下包打开小本子看了看，又抬头往门楣上挂的牌子核对了一番，齐贤南街XX号XX公司不是这儿吗，郑海宝给我留的地址就是这儿啊？
“四啊，我们这儿四XX公司”（沈阳口音四和是，平翘舌是不分的。沈阳人把这种口音叫“垮”），年纪大些的中年妇女问旁边那个女生， “小丽，你资道谁四郑海宝不？”
小女生的口音倒还好，口音没那么“垮”，我也不太清楚啊，我们公司一年来好多跑业务的，不几天儿就又走了，你要问的话，我到管人事的那屋帮你问问，你跟我来吧。
呵呵。。谢谢啊，谢谢。毛毛跟着她绕过那堆办公桌和隔断，进了里间的一个小屋。那女生冲里头那人说，刘哥，有个人打听我们公司有没有一个叫郑海宝的？
那中年男人的口音就更重了，啊，找郑海宝啊？他年前就没来干了，你四他什么银啊？
哦，我是他同学，从外地来的。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工作吗？
嘿！我也正想找他呢！这破孩子，“嗞饱了没四跟银打架，药费都还没付清就撩了！”你要四见了他，告诉他还有二百多块钱欠在公司呢，让他来还上。
呃。。。听到这儿，毛毛就觉得自己会不会是这世上最倒霉的那个？他母亲的！唉。。。天呐，这可如何是好？
哦，好的，要是见到他，我会转达的。既然他不在这儿工作了，那我就先走了，再见。
我去你个老母！！毛毛把郑海宝的地址从小本子上用力的扯了下来，三下两下撕成数十片，捏成团后狠狠的扔进了垃圾筒里！死孩子！没事你跟又人【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➒➒➏➒xs.com】打个什么架！劝你多少回了！毛毛拎着自己的包，一小步一小步的在街上游荡着，怎么办？海宝不知道跑哪去了，今天晚上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哎。。怎么办。。。
也不知道游荡了多久，抬头看见一个旅社――九路旅社，毛毛掏出钱包看了看，还剩700多点儿，那就找家便宜的地方先住下来吧，一边找工作，一边打听海宝的消息也好。这些钱大概还能撑个十天。
20块钱一个铺，一个屋里是5张床，没有电视，没有拖鞋，连个盆都不给，当然的，厕所是走廊上公用的那种，还好，是分男女的。住在这里的，什么样的人都有，有看似农民的中年人，有一脸铁灰色的吸毒者，有吊二啷铛的小混混。。等等。但没有一个是像毛毛这样常住此间的，一般都是住一个晚上早晨就走了。
毛毛在“九路中国家具城”附近转了两天了，招工的都是些干力气活的差事，自己哪干得了那个？再嘛，就是安装家具的技工，可是自己也不会安装那个啊？不行，还是得到人才市场上去转转。打定主意后，毛毛拿了个可乐瓶子到旅社把自己晾的那两杯白开水灌了进去，怀里揣了5毛钱两个的馒头，手里握着份沈阳交通图，坐上了604路公交车。
天上轰炸机，地上217，山上大老虎，城里605，天上战斧式，路上604。这是沈阳人的一句顺口溜，虽然有点夸张了，但那个604路公交车，确实让人过了把坐过山车的瘾。从保工街上了车，那车慢悠悠的在7路上溜达着，似乎开车的司机对这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国家繁荣的街道怎么看也看不够。还真是奇了怪了，车里没一个人在抱怨，相反的很多人已经像扎马步那样的将两脚分立，与肩等宽，气沉丹田，两手牢牢的握住了横在头顶的拉手铁杆。。。
车一过云峰街，你再看吧，不，你不用看啥，因为顾不上看窗外。司机左一把方向，又一把方向，几乎是见了公交车就非超不可！到站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嘴里还不忘报站，南五南五啦，下下下，快下！不等最后那名乘客的两脚落地，那604又是一个大油门，车屁股冒出一阵黑烟，哎！！往里动换动换！往里走！！车前门坐着的那个中年妇女，手上拿了个小木棍，拉开车窗不停的敲着车身上的铁皮，嘴里大喊，拐啦拐啦！！拐啦！！
沈阳有两个人才市场，一个是省人才市场，一个是市人才市场。毛毛初来乍到的，不明就里。结果到了皇寺广场就下了车。靠！！嘿嘿。。真是艺高人胆大！从来没见过这么野蛮的公交车，真没白来回沈阳，哈哈。。。
辽宁省人才市场的霓虹大字，高高的矗立在上，连贯穿沈阳的“东西快速干道”高架桥都遮不住她。大厅里挂的那些个公司招的职位，多半都是专业性很强的工种，什么冶金的，材料的，生化的，机械的，哎，，这些我哪会嘛！诶！有一个制药企业，招业务员的，我得问问去，估计就是联系业务呗，应该不需要公关专业的文凭吧？呵呵。。
毛毛按住了手机的开机键，在徐州买的那张手机卡里，应该还有一多半话费没用。这几天都不敢乱用，长途加漫游好贵呀！这时，短信的声音响了，是兜儿发来的。毛毛，你到哪儿了？现在情况怎么样？打你电话总是关机，收到消息要记得给我回一条，我很担心你。
毛毛笑了笑，哎，，不是不回你的消息啊，是我怕涛还没走，让他知道了我到了沈阳，我都没钱再跑路了，哎。。。还是回一条吧。董礼，我现在在东北。但我没有找到那个东北的同学，别担心我，我正在找工作。等工作稳定下来我再告诉你，放心吧！
毛毛按照招聘牌上的电话号码拨通了对方的电话，对方上来就问你以前做过这个行业吗？有没有医院或连锁药店的人脉关系？
这个。。。没有啊，我刚来沈阳找工作哪来的人脉啊？我可不可以学着干呢？
也可以，但没有底薪，做到了业务就拿提成。
没有底薪？毛毛心说，那我这人生地不熟的，我不得饿死啊？我晕！毛毛还不死心，继续问那人，一点儿底薪也没有吗？啊？
叭的一声，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对方把电话挂掉了。。。操！
毛毛很爱惜的用袖子擦了擦手机的屏幕，然后关机合上手机揣到了裤兜里。他仰天看着高架桥上飞驰而过的汽车，长叹一声，怎么办？
再找呗！
接下来，就是去老本行的地上碰碰运气了，三好街。
南方人初来东北，都会觉得东北人超乎想像的热情。张嘴就哥，闭嘴就姐的喊着，真就好像是亲哥亲姐似的，这个亲热劲儿，让人一时还真接受不了。到了三好街，刚走进一家商场毛毛就被一个男生挡在前面，哥？要点儿啥？买本子还是MP3？装机器不？要啥样儿的？
这连珠炮似的问题，谁回答得上来嘛！呵呵，，我什么也不要，就是来看看。
那你想看点啥？我们家啥都有，去看看呗？
毛毛有点恼了，这人怎么回事？这么粘人呢？我说了，我什么也不要，我想自己看看，可以吗？？
那人一撇嘴，悻悻的转身走掉了，扔了句脏话在地上，他小声的说了句，傻逼！
你说什么！毛毛这回火大了，你这人简直就是一个无赖。你缠着别人，别人不愿意了你就骂人？你给我说清楚，你为什么骂人？！
我骂谁了？谁听见了？
你。。。毛毛一见他那副无赖相，嘴里的牙咬得格格直响，真想上去一拳打他个狗日的满地找牙！但又一想，算了，打架就是打钱啊，出门在外不比在家，再说自己也没多少钱了。。哼！毛毛深呼吸了一次强压怒火，把扣在那流氓肩膀上的手收了回来，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他母亲的！刚才还哥啊哥的叫，这会儿就能张嘴骂人？真是虚假得无以附加，变脸就像是翻书似的！唉。。。什么世道！
街上的人非常多，密密麻麻，像赶集似的。大家你挨着我，我挤着你，所谓人的空间归属感，在这种环境下，早已荡然无存。毛毛看到人行道上一个小滩位卖的盘包很好看，其中一个上面贴着QQ小企鹅的盘包就更是可爱了，他顺手拿起来左看右看，呵呵。。这个盘包多少钱啊？
5块钱。
还真不贵，毛毛放下盘包，把挎在侧身的挎包拿起来想掏出五块钱把这个盘包买下，但挎包拿到手里一看，脑子里嗡的一下！他急切的在包里翻着，翻了几遍后，他心如死灰的把双肩往下一沉，似乎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挎包里放的300块钱，没了！！
怪词释义：
1、“屃赑”：又名霸下，是龙生九子中的老大。形态似龟，好负重，常在庙宇、祠堂等处驮一石碑以为众人观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