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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生日的前一天,办公室里老于暗地里向我询问相关的具体情况。也许是从大家把我当做老李的“红人”时开始,与老李有关的问题都会一股脑儿地拿来和我谈论——也许是认为我和老李的关系总要比别人更铁一些,自然也就会对老李的情况了解得更全面。我常常对这些问题哑然失笑,我对老李那些细节方面的了解其实还不如那些与他同事多年的老员工,比如现在所说的他的生日——但似乎又不好点破。我于是了然于胸的样子逗老于说话,终于了解到:与老李的关系很好的老李的一个老部下老邢,现在是公司里另一个部门的主任,多年来受老李的照拂,对老李的情况了解得比较全面,他记得老李的生日。这次纠结了一些公司的中层,预备一起在本城名头比较响亮的国际饭店订了桌子,要为老李祝寿。
原来是这回事。
我低头想了一下,然后语气肯定地告诉老于,确实如此。老于点点头,放心地走了。
我坐在办公室里,有些拿不定主意。
电话铃响了,是老李打来的。
“李总。”我心里寻思,是要通知我过生日的事情吗?
“肖海,明天晚上有没有活动安排?”
“有事吗?”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哦,是这样。1972农家大院知道吧。据说那儿的菜不错,有特色。明晚一起去那儿吃饭。”1972农家大院,那是邻城一个集垂钓、和餐饮于一体的大型休闲场所。
“是陪同客户的活动吗?”
“不是。就我们俩,去体验一下。”老李显得兴致勃勃。
“……我来看看我的日历……”我顿了一下,想起了刚了解到的情况,说:“明天有个老同学结婚,我要去做伴郎……要不后天晚上我陪你去。”
“……能找着人替你吗?”他的语气有些犹豫,但似乎又心有不甘。
“……我来试试看,几十年的老同学了,有些张不了口……”
“去你的。小狗都比你的年龄大着几岁,你还几十年的老同学呢。”电话那头笑了。
“我回头给你电话。”我也笑了。
然后我打电话给老邢。老邢告诉我,他们确实在国际饭店订了桌子,而且要为他祝寿的事情现在还没有告诉老李,想在吃饭之前通知他。他的意思是要给他一个惊喜。我暗暗地笑,不提前通知,呵呵,这个惊喜差一点就不知道变成什么了。于是也报了名,参加祝寿团。
我没有再给老李打电话。
第二日的傍晚,当老李在一伙人的簇拥下走进为他祝寿而预定的国际饭店的某间包厢时,一眼便看见了已在座中正与邻座同事谈笑的我,狠狠地盯了我一眼,还骂一句:“就你小子鬼。”但没有藏住眼中的笑意。我无辜地左右看看,还是笑嘻嘻地举手跟他做了个V字的手势。他板着面孔瞪了我一眼,然后转过头去跟别人聊天,说笑。
有人关心地惦记着总是件让人开心的事。老李整个晚上都确实很高兴。
&emsp(言情小说网:www.♋♋xs.cc);觥筹交错的时候,我忽然想到老莫。他现在又在干什么呢?他的院子里冷清,抑郁,仿佛是阳光达不到的角落。我眼前浮现了他清矍的面容和瘦削的身形,莹白的手上修剪得很整齐的五指。
一时间我有数秒的走神。
有人碰响了我面前的酒杯。抬眼,一位长辈级的高管端着酒杯静静地看我。诚惶诚恐地站起来,道了谦,端起桌子上的酒杯,倒进嘴里。
又是第二日。
傍晚时分,我和老李到了盛名的“1972农家大院”。深黑的柏油马路从大门口放射性地散入整个区域,中间以花色繁复的石子小路相连,特色的篱笆圈住了好大的一个院落,从门口看不到它的深处。与停车场相对的是垂钓区。大功率的探照灯照亮了整个湖面,湖水中央的小岛上亭台楼阁,水榭歌台,有影影绰绰的人晃动,变幻莫名的霓虹灯与水面的倒影交相辉映。有凉风吹过。老李转过来看看我,我对着他微微一笑。
果然好地方。
停车场的Boy上前来迎宾。来之前已经预约过,所以不必再等。Boy带着我们穿过上面荫庇着不知名的繁茂植物的小径,来到餐饮部我们预定的包间。包间临水,可以看到远处三两个借着灯光的照耀端坐着的垂钓者。
晚上我们没有回去。
清晨的微光透过薄薄的窗纱照进来。静悄悄的。窗外偶尔滑过一两声鸟鸣。我轻轻地把老李枕在我颈下的胳膊抽出来,放到一边去。他头侧靠着我这边,睡得正酣。我转过身子看幽亮的窗户。一个问题在心里盘旋。
我为什么在这里?
由这个问题衍生出无数的相关子问题,每个问题的答案都有着令人沮丧的答案。
心里的烦闷如同丛生的野草蓬勃地生长起来。
老李的鼾声停下来。他闭着眼,一只手在床上摸,摸到了我的背,又放松了手。鼾声又雷鸣般地想起。
回到本城不过百里的路程。我闭着眼打瞌睡。老李偶尔转过来看我一眼,不讲话。
就像偷情的人回到家必定会对屋里的结发加倍地温存一样,要到下班的时间,我就找了个借口,飞快地溜出来了。直奔老莫的小院,心里的软乎能融化一切。
老莫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看书。我在院门外不远处停好车,自己开了院门进来。
下午五点钟的太阳斜照在他的身上,给他镀上若有若无的金色,他身体似乎笼着润泽的光晕。戴着老花镜,微微眯着眼,手上是一本线装的古版本宋词,听到我开门的声音,头都没抬,说;“今天下班倒早?”
我在躺椅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说:“出来办事,就没回去。”
“嗯。”他不再说话,看手中的书。
老头静静地在我的身边,瘦削的脸,挺直的鼻子,眼神专注,眼角细密的鱼尾纹,微微现出青色的干净的下巴,由于阅读而微动着的嘴。我控制着自己,以免伸出手去触摸他新剃的腮和双唇,心中漾过阵阵颤栗。我转过眼,怕自己不自觉地会俯下身来吻他。灰色衬衫包裹着平坦的小腹,下面是令我眩晕的中心地带。我一定脸红了,我有些喘气不匀,不由自主地咽下一口吐沫。我闭上眼睛。
我爱他!
好爱好爱他!
可是他知道吗?我轻轻地叹气。
老头似乎对我轻微的叹气感到奇怪,转过眼看我。我对他笑笑,说:“我和你一起看书。”老头没有说话,又自顾自地翻书页,看。我把椅子搬到躺椅的后面,趴到躺椅背上,把下巴搁上老头的肩,凑着看。哪里看得进去。耳边响着老头细微的呼吸,鼻子闻见老头身体的气味,心“扑通扑通”地跳,身体的某部位立刻灵敏地有了反应。
我觉得有些尴尬,踌躇了一下,还是站起来,说:“我去看电视了,竖排的字我看不懂。”老头轻轻地“唔”。
我进了屋子,打开电视机,调了一个喧闹的频道,转眼看看门外老头的背影,迅速窜进老头的房间。窗台边的桌子上,镜框还在。我拿起来看,照片中的老头和陌生男子对着我亲昵地笑。我再看一回,不敢久留,在原处放好镜框,心情复杂地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看电视。
实在没什么吸引人。
我一个频道一个频道地过了一遍,又反过来过一遍,干脆在沙发上躺下来,闭了眼睛,听电视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吃饭了,吃饭了,肖海!”似乎是有人在喊,不愿睁开眼,又眯了一会,想想不对,我现在是在老头的家啊。睁开眼,老头正坐在身旁微笑着看我,眼里闪着儿童的调皮的光,我转眼便看见他圈了的食指,正准备来刮我的鼻子。我不好意思地微笑着坐起来,才发现身上已盖着一块薄毯。
老头是啥时候给我盖的?心里想着,立刻高兴起来,夸张地伸一个懒腰,然后从沙发上下来,心情轻快地去卫生间洗脸了。
两个人的晚餐没啥说的。只是不好意思意思直视老头的眼,偶尔与他的视线相撞,便会不自觉地转到别的方向去,心脏跳得无规律。老头没什么特别之处——但心情很好,笑眯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