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回到家便挨了舅舅一顿骂,舅舅说他派人找了他半天却没有找到,问他大雨天去干什么了。他说他开车到上海街头转了转。也没有去哪里。
舅舅要他去英国,因为他的
父亲来信了,要见他一面。
提起
父亲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初他还不到十岁,父亲抛弃了他和他母亲,逼得母亲服毒自杀,他在舅舅家寄人篱下。可现在他长大了却要见他,他不去,可是舅舅却
硬要他去,因为他知道俊的父亲是因为病入膏盲,想见儿子一面,当然,俊的父亲在英国有一大笔财产,还有公司,他怕俊的父亲把这些财产全部交给自己后老婆的儿子。而俊却什么都没有。他好容易说通了俊,俊答应了,不过,他脑海中却总是出现那对兄妹。他想,他们那对兄妹现在怎么样了呢?
俊坐船到了英国,一个月后又回到上海,捧着父亲的骨灰盒,其他就什么也没有带。原来,他父亲的后老婆和几个孩子早就把父亲的钱财挥霍一空,公司也破产了,还欠了一大笔债务,等他到了英国,债主来追债,他只好把父亲的房产抵押了,才把债还清楚,带着父亲给他的一笔微薄的钱回到上海了。
舅舅一见他没有带回什么钱,知道自己姐夫已经变成穷光蛋,很是失望,早知如此就不让俊出国了,还花了一笔冤枉路费,不过,他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带着侄儿到公墓,找到他父亲当年买下的墓地,安葬了俊的父亲。俊为父亲献上花,他脑海中又想起雨中那对兄妹的安葬母亲的情景,也不知他们的生活怎么样。
那天,在街头,他又一次遇到凌,凌被一伙流氓欺负着,他们打得他遍地
乱滚,他们用手按住他,还要他用
嘴舔他们的鞋子,他不肯,一个人踢了他一脚,将他的头往那人的鞋子上凑。
俊气极了,他冲过去,三拳两脚将那帮流氓打开,将凌扶了起来,一个钢琴王子此时狼狈不堪,衣服上全是泥和脏东西,包括那帮家伙的唾沫,脸上也是,他将凌拉到自己身后,“这是我的兄弟。”,流氓认识他,看了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他掏出手帕简单给凌擦了一下脸,然后不由分说将他往自己的车上带。“不,我。”他挣扎着,可俊的气力很大,他也只好被俊挟持着上了车。
“怎么回事?”俊问到。
原来,凌为了挣钱,除了晚上弹琴以外,白天又做了一份工作,帮别人送东西,今天他刚送完东西回家,就遇上这群流氓,
硬说他撞坏了他们的古瓷瓶,他一看,地上果然有一个碎了的瓷瓶,可真不是他撞的,他什么也不知道。他争辩了一句,脸上就挨了一下,他们说他好小子,
嘴还硬着啦,便围上去打他。
俊知道他遇到的那群流氓是最喜欢用这样的手法骗人,很是气愤,他也同情凌的遭遇,看到凌被打得鼻青脸肿,心一下就疼起来,凌想回家,俊却说:“你想让你妹妹担心难过吗?”一句话让他语塞,是啊,现在只有他们兄妹俩,妹妹看到他这样狼狈,一定很心疼的,他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俊见他没有主意,便让凌到他家,先换衣服,处理一下脸上的伤再说。凌只好同意了。
俊将凌带回家,找出自己的衣服让他换,并让他先去洗澡。凌同意了,进了他们的浴室,他在外边等待着。谁也不知道俊的舅舅在家里睡觉,他听到浴室里的水声,知道俊没有在家,以为是谁没有关水,便走到浴室,推开门,却推不动,可是从门上方的玻璃看过去,见一个青年男子正在洗澡,他那健美的身躯让俊的舅舅看呆了。也不知过了好久,门开了,却见一陌生男子腰间围着大毛巾走出来。正是凌,而凌一见俊的舅舅也很尴尬,虽然腰间围着毛巾,但也算是半裸吧。
“伯父。”他知道是俊的舅舅,便打了一个招呼。
“哦,你是?”
“我是俊的同学,凌。”
俊的舅舅才想起,这就是过去的丝绸大王的公子,他们家的命运他也是知道的,不过,他没有想到,俊怎么会将他带回家,他们不是没有来往吗?可是,俊不但把他带回家,还让他洗澡,不过,他不好说什么,来的都是客,况且他也不可能责骂当今的钢琴王子呀,再说,他与凌的父亲过去也有交情。
“快去穿衣服,别着凉了。”俊的舅舅慈爱地看着凌,说了一句,这一句却让凌感到久违的父爱。他心头一热,说了一句:“是,伯父。”
凌穿好衣服,从俊的寝室走出来。他脸上的肿还没有消退,俊拿出药给他抹上,他本来要自己上药,可俊不肯,硬要给他上,俊比他大一岁,给他上药让他感觉到大哥又回到他身边,他喉头一热,想哭出来。
“好了,你别像娘们一样吧。不就上个药吗?对了,你的衣服我让我们家的张妈帮你洗,你先穿我的衣服吧,今天晚上你还要上台呀,我的钢琴王子。”
凌点头,谢谢俊,他心里有些酸楚,想到过去对俊很高傲,想到自己过去家世显赫。还看不上俊那样的暴发户之家,可是现在却到俊这里来寻找久违的兄长之爱和父爱。而俊的父亲也去世了。
他抱住了俊。俊也抱了他一下。“好了,我送你回家吧。”
俊开车将凌送到他们家住的弄堂口,凌下了车,告别俊,回到家。
晚上,俊在百乐门夜总会弹琴,俊也在那里。其实,俊喜欢夜总会,既喜欢像百乐门这样的豪华夜总会,也(言情小说网:www. 6969xs.㏄)爱去一些不入流的,或者用他们舅舅的话说就是污七糟八的夜总会。不过,自从凌没有去大上海夜总会后,他也不去了,不过,凌又找了一家夜来香歌舞厅弹钢琴,因为妹妹开学了,读大二要很多钱,他没有办法,只好赶场子。送货容易遇到流氓,他惹不起他们。
凌在百乐门和夜来香来回奔跑着,他很累,病了也不肯休息,而且为了节约钱,从来不赶公交车,从来上走路,有一天晚上,天下大雨了,他没有带伞,回家时淋了雨,他也没有再意,只是擦了擦头发,就睡觉了,这一睡,让他昏沉沉地睡到第二天晚上都没有醒,也没有去上班,夜总会的老板很生气,便想开除他,俊对老板解释,他想凌一定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才没有来上班的。俊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他连舞会都没有散,就坐公车赶到凌的家,他到了凌住的弄堂,问了几家人才知道,他到了凌的家。
凌因为母亲和大哥的离去,便同意房东将他们的两间房租了一间出去,然后隔了隔,让他们兄妹能住下。那房子也够窄小了,不过,还好,他妹妹读大学在住校,平时不回家。
俊进了凌的家,找到房东,房东也说他没有看过凌出门,也没有上过楼。俊上了楼,推开门,只见凌躺在床上昏睡着,他的脸通红,嘴唇干得起裂口,不住地呻吟着:“水,水。”
俊立刻让房东去给凌倒杯水来,房东答应了,下了楼,俊摸了摸凌的头,烫得吓人,知道凌得的是重感冒,很是着急。
房东端了一杯水上来,俊扶起凌给他喂水。然后给他穿上外套,抱起凌往楼下走,他要送凌上医院。
他一直将凌抱出弄堂口,到了街头,他拦下一辆马车,两人坐着马车上医院,一路上,秋风瑟瑟,有些凉意,风一吹,凌醒了过来,却打了一个寒噤,俊脱下自己的外套围住凌,并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凌靠在俊宽阔的胸膛上,又被他那有力的臂膀抱着,也不那么发抖了。
到了华东医院,他将自己的外套包住凌的上半身,抱起凌便往门诊部走,他对这家医院太熟悉了,而医院对他们家的人来看病向来是先挂账,连队都不需要排,他直接进内科门诊部,找到医生,医生立刻给凌看病,说是重感冒,需要住院,又安排病房,又给凌输液。
医生对俊说,幸亏送来得及时,要再迟一点就烧成肺炎了。
那天晚上,俊没有回家,一晚上都陪在凌的身边,凌不住地说胡话,俊给他喂药,在头上给他搭湿帕子,用温水给他擦浴降温。累了就在他床边趴一下,凌无助地伸出手,俊握住凌的手,那只手依然发烫,像捏着一团火。
直到第二天清晨,输了两瓶液的凌高烧才退下去,可是整个身子软绵绵的,一双大眼睛柔弱地看着俊,看得俊心疼起来,俊将他扶了起来。
“这是在哪里。”
“是在医院呀。”
“医院,我怎么会在医院呀。我得去弹琴呀。”
“你昨天病了一天,晚上我到百乐门没有看到你,有些不放心,就到了你的家,结果,于是,我把你送来了。医生说要是再晚半个小时,你就烧成肺炎了。你呀,怎么这么不注意身体呀。”俊埋怨到。
“原来是这样,谢谢你。”
“谢什么?”
“要不是你,我就是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的。”凌说着,想起自己的家世,想起父母和兄长的惨死,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眼泪忽然涌了出来,他突然觉得他变得好柔弱,好想借一个肩膀靠一靠。自从母亲死后,不,自从回国后,父亲死亡,大哥成了废人,他就成了家中的顶梁柱,他得挣钱养活母亲和大哥,还有妹妹,再苦再累,即使让人打得鼻青脸肿,却也得把泪水咽下,得装做没有事一样。
而大哥和母亲的死,更让他肩膀上的担子重了,因为他就是妹妹唯一的依靠,在母亲坟前,妹妹扑在他怀里痛哭,他搂着妹妹,告诉妹妹不要怕,有二哥在,二哥会永远爱她,心疼她的。
其实,妹妹也非常爱他,关心他,每天晚上都要等到他平安回家才肯放心,然后给他冲牛奶,给他端洗脸水,洗脚水。他挨打后,妹妹心里也很难过,如果昨天妹妹在家,可能早就把他送到医院了,可惜,昨天妹妹在学校读书,不知道。要不是俊,那他不知病成什么样,而俊在医院守了他一个晚上,俊只是他过去的一个同学呀。
昨天晚上,虽然他烧得迷迷糊糊的,但俊抱他上医院他还是知道的,在马车上,他依偎在俊的怀里,俊脱下外套围在他的身上,冷风吹来,他下意识地在俊的胸前靠得更紧,他又找回了过去的兄长之爱,就像他的大哥一样。
俊见他流眼泪了,慌忙问他怎么了,可他却说不出来,哭了起来。俊抱住他。“别怕,别怕。你只是感冒,很快就会治好的,钱你别担心,这医院我有熟人。”
俊抱住凌,他感觉到凌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看到凌哭了,他也心酸,不知为什么?他对凌产生一种特别的感觉,他没有弟弟,于是把凌当成了他的弟弟,尽管凌过去很高傲,看不起他,而现在的凌已经变成那样柔弱无助了。
“哥哥。”一个少女的声音响起,两人慌忙分开,一见是韵,有些尴尬。不过,俊很快恢复了常态,他扶着凌躺下,然后问到:“韵儿,你来啦,你哥没有什么大问题了,烧已经退了。”
“韵儿,你怎么知道我病了?你不上学啦?”
“哥,你忘记啦,今天是周末呀,我一回家,听房东说你病了,我就赶来了。俊哥,谢谢你。”
“不用谢,对了,韵儿,你陪你哥聊聊,我去给你们兄妹买早餐。”
“我都给我哥哥带来了。哦,俊哥,你回家去吧,要不,你舅舅担心了。”
韵儿说到。
“是啊,俊,你累了一天了,你还是回家吧。”凌说到。
“也好,我回家去看看。”俊离开病房。
韵儿端出饭盒,拿出汤匙:“哥,吃饭吧。”说着要给凌喂粥。
“我自己来。”
“哥哥,你还病着啦,我来给你喂。”
韵儿将枕头抽到哥哥身后垫着,让哥哥靠得舒服一点,才一汤匙一汤匙地给哥哥喂粥,怕哥被烫着,她吹了吹。
“怎么病成这样?”韵儿问哥哥。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上前天淋了雨,没有管它吧。”
“你呀,总是不好好照顾自己,总让人家担心。你让我怎么安心学习呀。”
“妹妹,没事。”
喂完了粥,韵儿拿出毛巾,给哥哥擦了一下嘴,再扶哥哥躺下,一会儿,护士又来给凌挂上输液瓶,给他输液。
俊回家没有一会儿,又到了医院,他只回家给舅舅打了一个招呼,又到百乐门夜总会帮凌请了一个假,老板知道情况也没有怪凌,他让俊转告凌,好好休息,等好了再上班。
然后便来到医院,凌正在输液,一见他来,便起身,被俊按了下去。“你别动,正输着液啦,小心把针头弄掉了,输到肌肉里去。”
凌要上厕所,他已经忍了好久,因为妹妹在,他不好意思。俊为他取下输液瓶,韵儿举着瓶子,俊扶着他,三人走出病房,向厕所走去,俊让韵儿把瓶子给他,韵儿把瓶子给了俊,还问:“你一个人行吗?”
“不行也得行呀。”这到是,总不能让女孩跟着进男厕所嘛。
韵儿看着他们向厕所走去,她又回了病房。
俊一手举着输液瓶,一手扶着凌回到病房,韵儿立刻迎上去帮忙,两人将凌扶上床,让凌躺下。
看到俊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的哥哥,韵儿很感动,她没有想到一个男孩居然如此细心,她真希望躺在病床上的不是哥哥,而是她,她暗暗喜欢上了俊,不过,她想到她早晨到病房看到的一幕就有些好笑,在生活中,她可从来没有见到过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呀。对了,听妈妈说过去学校演文明戏会那样,因为男女不同校呀,因此演文明戏时,常常是两个男人抱在一起,或者两个女孩抱在一起,可另一个肯定是扮成女孩。
她见俊和自己的哥哥手拉着手在说着什么,反而自己成了多余的人,于是有些气恼,又不好说什么,只好过去打断他们。“哥哥,你中午吃什么,我好做。”
“啊,随便吧。”凌说到。
“还是做点清淡的,容易消化的吧,比如馄饨。”俊看着韵儿说了一句。
“哦,好的。”韵儿站起来,离开病房。
中午,韵儿端着做好的馄饨来到病房,凌正在睡觉,俊守在一边。
“俊哥,你要是有事,你就去忙去吧,这儿有我啦。”
“没事,没事。”俊说着。
俊问韵儿在学校的情况,韵儿简单说了说,然后,两人开始悄悄说话,不过都是在说凌过去的事,俊把过去和凌在学校打架的事情也告诉了韵儿,还说他们的不打不相识,又说到凌在夜总会弹琴,说到他两次挨打,俊对韵儿说,她的哥哥真不容易呀。怕把凌吵醒,他们说得很小声,但凌还是听到了,他醒了过来。
“你们在说什么呀。”
“我们在说你们过去打架的事。”韵儿调皮地说着。
俊制止她说下去,觉得不好意思,他过去一直在欺负凌,他也怕凌难为情。
“唉,过去都是孩子,不懂事。”
“不过,我还真的喜欢上了你的哥哥,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喜欢硬的。”
“你们才真的是不打不相识呀。”
三人笑了起来。
观察了两天,凌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了,俊为他办了出院手续,自然,医药费是俊给的,凌一下也拿不出来。
俊又把兄妹两送回家,然后才回自己的家。
俊的舅舅知道俊为了朋友置生意不顾,很生气,又听说俊为凌垫付医药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俊只好说他是借给凌的,等凌有了钱,会还给他的,才让舅舅的气消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