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我感觉大事终于要发生了，因为晚上我总不断的做梦，死人的梦，梦里一群死人的亡魂说他们是冤枉的。
接到万枫的电话我就知道这次出的是大事，因为万枫没有什么大点的事是不会联系我的。
他在电话里说：飘，成哥被局里抓了！
我一惊：什么？你说清点！为什么事？
贩毒！在酒吧里查出二百多克粉！
这是陷害！是栽赃！他从不碰那玩意的！
我知道！你别激动，我已经私下派人查着，现在首要的就是把他弄出来。
保释啊？你们不是在市里都有很多后台嘛！进那么多的供都是白进的！
人都见不到我怎么把他保释出来！那群烂渣们一听是老成的案子没有一个人敢出头！
那现在怎么办？我静下心来说。
找钱，还是用钱赌他们的
嘴塞他们的胃。
当我和万枫把兄弟们都召集起来的时候，就不见成哥的女人，我问万枫，他说那个臭女人知道成哥出事后就拿着成哥的钱跑了。我狠狠的骂了一句。兄弟们都知道成哥这次绝对是被陷害的，他可以杀人也决不会做这害人的买卖。我就说了：兄弟们，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就动用人际关系，总之，等成哥出来的时候，欠谁的都是双倍的奉还！
钱是凑的不少，兄弟们都很意气，主要还是万枫够意思，把舞厅还有别的房子全押上了，总共凑了二十多万。但万枫费尽了所有的关系这次都是白搭，他失望的告诉我：这次整不死成哥他们是决不罢休的！
我也知道，只要是关于毒品的案子，没人敢再参一脚的，但他妈的未免也太狠了吧！拿毒品去陷害！行！反正我这烂命也到期了！拼了！
第二天，市分局的路上停着一辆一辆的车，站着密密麻麻的混混们。我对他们说了，在车里的人不要动，在路上的人不要动，无论出什么事都不要动，只要看就行，让那王八蛋们看看，他今天灭了一个阿成，明天他又能灭了谁？我就不信他妈的
黑不死他们！我已经抱着死的决心了，也许早就应该死了，却在这烦
乱的世俗多累了这么长的时间。也好，要死也死得风光一点，我告诉外面那一群人，当听到枪声的时候就全部撤走！
我拎着两个箱子，走到市分局的大院里，我抬头看见楼道上每一层都站满了条子，我根本不理会，走到院子中间的花坛边，我打开两个箱子，一个箱子是兄弟们凑的那二十万，另一个箱子准备的是冥钞。我拿一叠真钞放到花坛沿上，又拿一叠冥钞放到真钞的旁边，然后，一叠真钞一叠冥钞就在花坛上围成了一个圈。然后把剩下的没摆上去的真钞和冥钞堆成一推，拿出一叠真钞和冥钞各点燃。
我大声的说道：你们全部听好了！大头成这次是冤枉的！谁要敢说他不是就下来对我说一声，我就把这所有的真钱全给他。真相是什么样的大家都清楚！聪明一点的收下这钱，把人放了，这钱也是兄弟们辛苦凑起来的！要不然的话，这件事是谁操办的我就把这冥钞给他上路！怎么？没人下来抓我啊？我扰
乱社会秩序了啊！你们是怕外面那群混混冲进来你们控制不住是不是？你们怕没办法往上面报是不是？
我拿出一个本子来，扬起来说：看到这个本子没有？你们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我告诉你们！是每一个当官所贿赂的钱财还有丢人的臭事！要不要我把每个人的名字都念给你们听听？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为民做主吗？原来是当人民的地主啊！你们对得住你们在红旗下的誓言吗！
我把那个本子一页一页撕了，我说：只要大哥成出事，我不担保这个本子的名字和他办的事会流落到哪，说不定是省里说不定到了中央！大家应该按事实办事，希望大家三思，就算要大哥成死，那也得给一个合理的能让大家信服的说法，要不然，外面的那群混混们愤怒起来，只怕这个城市乱的谁也管不住！
我刚还要说，一辆警车滋的一声猛停在我面前，一把枪已经抵住我的后脑，不用看，我就知道是谁。我一字一句的说：你-说-过-你-不-会-拿-枪-指-着-我-的-头！
他迅速把枪收起来，用大拇指和食指成枪行指着我说：上车！
我摇摇头，他上来扭住我的肩膀
硬把我塞到车里。又猛的开了出去。
我从怀里把那把枪掏出来，指着他说：把车开回去！
他头也没有抬：你的枪推上膛了。
有时候我们必须得承认一件事，那就是，造化弄人。他答应我他不会用枪指着我的头，但我却拿着枪指着他。这也许是个诚信问题，他没有那样做是因为他答应过他不会那样做，我那样做则是没有答应过。
我愤怒了：说！成哥这事是不是你们上头故意陷害的！上次你对我说的时候我就怀疑某天出事了就是你们道貌岸然的家伙干的！你说，是不是！
他说：你应该知道你拿枪指着的人是谁！
整个南阳市谁不知道成哥是被陷害的？为什么你们就不查呢？一口咬定就是他干的？不就是给他设下的一个圈套，让他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乘机把他毙了，以后政府在做事的时候就可以少考虑点因素，你的清正廉洁上哪去了？你知道成哥今年多大了吗？快五十的人了，他还有什么年头去跟政府作对。为何要把他整到这个地步？为什么我能和你在一起，就是因为我看你身上有那种腐败份子没有的正直！原来你和他们一样，都是草菅人命！
他猛的一踩刹车，冷冷的看着我说：是谁改变了我？是谁出事的时候我利用职权为他掩护？是谁让我把一个警察最基本的原则丢了？是谁让我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我把他带走？是你啊！你知道吗？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我不想你死在哪，我不想到时候我想救都救不了你！你还不知道！
我冷笑：我算什么东西，我死了又怎么样？最多留下一个有情有意，情意算什么？我的命早都不是我的了！我说过我进这个圈子是我自己选的，这多少年来无论做事或做人我都极有分寸！但成哥对我来说就象是我亲哥哥一样！我不能不管，我只能尽力，哪怕是死！
你知道吗？你死了会有人伤心的！
你错了！想让我死的人太多了，他们会高兴的几天都睡不着觉，你没听他们怎么说的吗？他们羞辱我说我命太长了！你看，我死了谁会伤心？
我，我会很伤心的。
我不说话了，他也静默了。我们坐在车里谁也不说话，烟雾充满了整个车厢。
他咳嗽了几声，说：我希望你好好过！好好活着！知道吗？谁的命都是一样的，你要珍惜生命，不是为别人，而是为你自己！
别以为把胸口上贴点毛几当自己是男人了！少他妈的和我谈人生！我没有人生！
你都快三十的人了你知道吗？你还在道上混几年？混的让小喽罗们把你整了还是象大头成一样的下场？
我大声说：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
我什么也没有，我做事要为谁去做，我活着要为谁去做？你知道吗？阿东死的时候我多想拿着枪也把自己的头爆了算了！知道我为什么没有那样做吗？因为我怕成哥出事了没人管啊！我没有亲人了。
你有，还有我是你的亲人，你可以为我去做，为我去活，也许我不值得你那样做，但我会努力，我快退休了，当我知道你和我一样的时候，我就想退了算了，我怕自己以后在对你的事上控制不住自己，但我还是感情用事了！
我看看他说：对不起，我令你伤心了，可你知道吗？当一个把坏事做尽的人，因为他做了一件好事，人们就会说他是个大善人，以前只是走了点歪路；可当一个老实八交的好人在一不小心做错了一件事后，人们就会说：真看不出他会是这样的人，以前还装的挺正经的。这是什么世道？
他说：我知道你是个正直的人，你要是做警察的话肯定是个好警察。但世道在这摆着，我想办法把大头成的事查清，就算到时候得罪了什么人被开除也没什么，但你要答应我，好好活着。
我没说话，他的心我明白，他是个好人，他是喜欢我的，或者说爱我，要不他也不会做到这一步.
几天后，成哥出来了！我们一起给他接风！他原本就有些白发，现在全白了，更象一个七八十的
老头，看见我心里真是很心酸，但我还是笑着上去拥抱他。
万枫说：多亏了江飘，要不然你老现在已经秋后问斩了。
成哥说：当初我真的没看错你！
其实他这次出来完全是玉亭办的，他说只要让我把所有受贿的人的名单给他，他就能把成哥弄出来，玉亭背后也是有靠山的，他说那笔钱过段时间就送回来了。
成哥说：怎么没看见我女人？
我没说话，因为我不想打击他，他能承受的实在不多了，已不是当年的他了，他老了！
阿海说：跟男人跑了！
成哥开始不断咳嗽！
黄毛说：女人真没有一个好东西，见利忘义。
阿海又说：女人是用来骗的，不是用来爱的！
我狠狠瞪他们两个一眼。
但，没过多久我就看见成哥和一个小男孩去宾馆开房间。用他的话说就是：找个男人比找个女人省事多了。我说：也是，去掉不能传宗接代，女人可以的男人也都可以。
终于到了秋天，我也感觉自己老了，快三十的人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时常想起小小，常常摸着那个戒指，想起他哭还有笑的样子；我又不断想起石头，想起我给他讲猪八戒吓的他用被子蒙住头，想起他有时的大智若愚，想起他弹钢琴的样子；我又想起玉亭，想起他抱我的那种感觉，想起他说的种种；我现在基本上不管江湖事，让他们打去吧，让他们要帐去吧，让他们上车去吧，我不管那么多了，也懒得管了；我突然怀念起在邯郸农场的日子，有播种有收获，朝出夕至，真实的生活也许就是那样吧。
有人敲门，我以为是玉亭来了，我和他现在经常在一起，但我们说话并不多，他给我做饭，有时间就来陪我，有时候还在这过夜，我觉得挺好的，我是说这种感觉，我很想把全部都奉献给他，跟着他一辈子算了，但，每当我有这个想法的时候，我的眼前和心里就会出现小小的样子，出现他用刀子割破手腕的景象，那是一个迷也是一个痛，也许是我的心和他的心已经合成一个心了；我时常还想起我给他唱的那个歌谣：笨笨和小小，相爱直到来，谁也分不了，谁也忘不掉。也许唱的是心声，所以到现在都忘不掉。
我开门，我很吃惊，内心深处有什么跳动了一下。
是石头。人还是那个人，样也还是那个样，但他举手之间的动作和他眼神里的光彩，好象说明他已经是个正常的人了，从前的呆滞和傻比都与他无关了。
他没有说话，我也就没有问。他进屋走到钢琴前，坐下，屋里的东西基本没有变，仍有他的气息。
他开始弹，唱着：秋意浓，离人心上秋意浓；一杯酒，情绪万种；离别多，叶落的季节离别多；握紧你的手放在心头，我要你记得，无言的承诺；啊，不怕相思苦，只怕你寂寞，愿只愿人在风中，聚散都不由我……
那首歌我听过，但谁唱的就不记得了，他唱的真好，弹的更好，我一直背靠着门，点着烟听他弹唱。
他不唱了，钢琴也不弹了，他坐在那反复的摸着键盘，一会他起来，从口袋里拿出一盘碟，打开vcd，到门口，看着我，然后问我：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低下头想了想告诉他：笨笨。
他说：谢谢。
然后就走了，我没有叫他，没有问他这段时间怎么过的，没有问他有没有想过我，因为我知道他已经不是从前的石头了，他的病治好了。
我坐在沙发上看他放的碟，画面开始是一阵雪花，等一会石头坐在一个钢琴前，拨弄着手腕上的手表。
过一会，他开始说话：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因为你从没有告诉过我，我知道我有段时间成了一个白痴，有个人照顾了我一年，当我病好的时候我就经常做梦，我经常梦见一个人，但我总看不清他的样子，我开始努力回想那段日子，终于有一天我想起来了，我看见自己开车与一辆大货车相撞，然后我就昏了过去，我看见那个肇事司机把我带上卡车，在一个乡下的小路上把我的衣服脱了，身上只剩下一个背心，然后我醒来后就不断的走啊走啊，我不知道往哪走，因为那时候我是个傻子，终于深夜的时候碰到了你。你给了我一点菜，我已经很饿了，你走的时候我跟着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然后你把我带回了家，给我洗了澡，第二天，你又不想要我了，你让我从哪来的回到哪去，但我就回到你住的那个门口等你，后来你决定收留我，你给我买衣服给我做饭，还给我买了钢琴，那时候我的眼里只有你这一个人，我喜欢你，我一会看不见你我就着急。记得那次我在看电视的时候看到你的照片，我就到处找你，那天晚上我几乎找遍了那个城市的所有角落，终于到了一个我熟悉的地方，因为我记得你带我到过那，我就在那等啊，你回来后还个我披了肩衣服，我真的很感动，后来过年的时候有人要杀你，我发疯一样保护你，但最后你的脸上还是有了一道疤，我以为就那样和你在一起一辈子，但在一个下雨天你把我带到一个路口，你说你要我等着你，你去买烟，结果我左等右等都看不到你来，那时候有人要把我拉上车，我坚【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⑨⑨⑥⑨xs.com】决不上，你不知道那一刻我多想你啊，我多想你在我身边，带我回家，我不要和他们走，可是我还是没等到。我想那天你也很难过吧，你肯定也舍不得石头的吧。
说的这的时候，石头的眼充慢了泪水，他的嗓子有些哑，他说：当我回忆起你住的地方后，我就相信我一定能找到你，我要去找你了，我要知道你的名字，但我想可能我们不会再在一起了，因为我现在还有我自己的生活，对不起，我不是那种人，对不起，我不是看不起的那个意思，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字眼，原谅我，愿你幸福快乐。
剩下的都是他坐在那弹钢琴，一首又一首，直到整盘光碟结束。
我感觉到我的细胞都在膨胀，我有点急噪，但我还是忍了下来，我想哭，但我没有。我只是爬到钢琴上用手指来回的弹着几个键，直到我终于哭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