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想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男孩,是那样说的。
很好,你作出了我们都不会为难的选择。
心底微微松了口气。
很久之后,当我回想这段经历时,不得不承认,这个名叫潞空的男孩,是第一个,我真正自身拥有的,助力。
接下来的事,在顺理成章不过。
我和他合伙上演一场生动的戏码,让贫民窟中另一个之前总是欺压他的人成了替死鬼,而最好的证人,便是我那三个完全被我设计卷入的手下。
王相信了他,相信了我们,王问我这次要求什么奖赏,我请求王让潞空成为我的手下。我说:这孩子是个极好的药师,对各种药物有着天生的感觉,如此的人才,不应该被埋没。
我再次将全部赌注押在王惜才的心理,结果,是我赢了。
我会让你出人头地的。
回宫的路上,我看似不经意地对男孩说道。
装作不在乎地扫过男孩的脸,我当然不会让他看出我其实是在乎他的感觉的,于是,我看到,他的眼中,闪动着由衷地感激。
并非演戏,这孩子也还没有天衣无缝的作假能力,所以我确定,这是他真实的想法。
那一刻,我忽然想,也许我应该把握好他,至少现在,他是最不会背叛我的人。
回到后宫,幻璃已经在等我。
你回来了。
她站在长廊中,一半的身体埋在廊柱后,看着我,先是淡淡的脸红,接着笑了。
嗯。
我点头,向那抹纤细的身影走去。
是的,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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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有心事。
我看得出来,却摸不准那究竟是什么。
之后的生活回到正轨,我依旧是护卫,她依旧是公主;依旧,一个红发琥珀色眼眸的女孩拖着腮,当我练剑或是休息时静静地望着我,然后在彼此眼神交会之际,女孩微微垂脸,含羞浅哂。
她应该是享受这种曰子的,可我,却在这种平淡中,渐渐生出一股不耐的焦躁。
我渴望混
乱,只有混
乱才能创造我的希望,而如今这份该死的平静,只会不断地消磨检验我的耐心。
如果天不助我逆,我就要逆天。
我明白无谓的烦躁不会带来任何结果,但是持续的沉默与等待,同样非我的作风。特别,是当我听说暗水境内的局势最近有些动荡的时候。
直觉地意识到,机会来了。
暗水族,同样是作为索拉大陆四大族之一的存在。不过平心而论,暗水的力量却不能说强大,甚至弱小。不过暗水一族的人,天生拥有神奇的第六感,而一些感觉比较强的人便脱颖而出成为预言师,凭借他们一族这种奇妙的灵感直觉,他们才能够在之前混乱的大陆中避开无数的灾难。因此,为了保持他们一族血统的纯正,暗水族的人,一向是不与外族通婚的。
我知道王一直希望能拥有一名暗水族的预言师,不过暗水一族真正的预言师,通常也不会为外族效力,因为,一旦为外族做出预言的暗水预言师,便会永远被暗水一族唾弃,同时失去暗水族人的身份,终生将无法回到暗水。
赤焰王虽然知道这些规矩,却也曾派遣过使者前去暗水,王许诺了无数优越的待遇与条件,每次得到的仍然是失败的结果。
其实,在数代之前,赤焰族曾拥有过一名暗水预言师的,王通过典籍获知,所以那一代王管理下的赤焰族,达到了空前绝后的繁荣——同时在历史上被称作黄金世纪。然而可惜的是,那代的王却没有记述得到的方法,以至于如今的王绞尽脑汁也想象不出究竟是什么条件会让那名暗水预言师心甘情愿地为赤焰效力。
我是那样想的,若是我能够成功地带回一名预言师,那么我在王心目中的地位,便会更加与众不同了吧。
之前既然有人做到过的事,我认为我也一定能够做到。
我并不在乎一个任务有无危险,我只在乎任务本身的价值。
若不挑战,便永远也无法得到提高。
现在的我,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有,所以我不怕冒险,也没有身后的顾虑;现在的我,只需要时刻铭记如何爬向更高,便足够。
因此,当我在朝议中提出这个请求时,王是诧异的。
在众人眼里,这已经是个百分之百不会成功的任务,就算之前也没有人希望去做,何况如今还是在暗水族局势动荡不安的情形。
朝会散去,王将我留下,问,我这么做究竟想得到什么?
我直视王的眼,将我慎重考虑并能够确切使王信服的答案奉上。
我说,王,溯流想要身份,一个可以堂堂正正面对公主的身份。
后面的解释我没有再说,我想王应该会明白——若没有显赫的功绩,单凭我,一个当初的没有任何背景的死囚,是无论如何也没有直视公主的机会。
同时,我也在晦涩地暗示王,我对幻璃,其实是存在某种爱慕的。
当然,因为我面对的是赤焰族的王,因为我清楚赤焰的规矩就是实力,我才敢说出这样的答案。
王似乎在思考。
沉默了很久,他才说:你,其实也知道公主的想法,是不是?
我打断王,说:王,溯流不敢探究公主的思想,如今的溯流,不配。
心里好笑。这
老头,该不会真有凑成我和幻璃的意思吧?就算他真的溺爱幻璃到了如此地步,我就不信他面对众多舆论仍然面不改色地坚持到底。
同时,虽然我为了达成愿望可以不择手段,也不在乎多么卑鄙的利用,但是,我依旧想试试,凭我个人的力量,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
那,你就去试试吧。
最后,王那样对我说。
这次的旅程,我选择带上潞空和另一名部下。
潞空是我目前能够信任的人,而那个部下,不仅是为了防止王的疑心,也是为了遭遇某些突发变故能够挡灾的盾牌。
临行前夜,幻璃很固执地拉着我看流星。
今夜会有流星吗?
我好笑地问。这种自然现象,似乎不是人力决定的结果吧?
应该……一定会有的。她想想,接着说得很笃定,因为,因为……
停顿片刻,她抬头望向天空,说:总之,会有的。
算了。我耸肩,别看这丫头平时多亲切温柔可爱,一旦固执起来,那可不是几头牛就能拉得走的。反正就算陪她一晚,我也没有什么损失。
怎么会没有呢……
仰着脖子等待了半夜。漫天繁星闪烁,在夜空中纷纷眨着眼,却没见那个露出掉下来的意思。于是,身旁的女孩,终于耐不住般地喃喃自语。
喂,算了……
我真想告诉她想看流星是先要找天文师观察预测确定曰期而不是像她这样全凭兴致的,但是在接触到她坚持执拗的表情,我便将后半句话生生吞回。
应该会有的,书上就是这么写,怎么会不对的呢……
听见她小声地嘀咕,我咧
嘴,这丫头,又偷偷乱看什么书了?明明王规定公主是不能随便看那种对修养毫无益处的杂书的。
明明,该做的我都做了,为什么还没有……
你做了什么?
听她完全将我当作透明人似的嘟囔,我不禁勾起
嘴角问。
啊!?她受惊般地转脸,愕然地瞪着我:你,你……你怎么知道我做了……
你刚说的。我笑,这丫头看来完全陷入无我状态了呢。
没……没有啦……
她低头,有些不安地绞动手指,忽然将脸复转向天空。
不能将视线转移啦,否则很容易错过的……
我没有接续她的话,也没有再陪她一起看天,我看着脚下,说:
幻璃,明天我就要走了,也不知道会多久才回来……你小心些,照顾好自己。
这段话,我说得有点心虚。
面对她的清纯无邪,我总会觉得这个完全是抱持着特有目的接近她的自己很无耻,很卑鄙,也很残忍。我明明无法爱上她,却为了我唯一的愿望装出喜欢她的样子,然而,我同样没有办法,既然选择了错误的开始,我也只能一错再错,我,是别无选择的。
溯流……
呆呆地,她回转视线,凝上我的目光。
琥珀色的眼瞳,清澈见底的透明,我望着她,装作不经意地错开眼神,瞥向天空,接着,我用很意外的声音喊了出来:
流星!
哎?她向上看。
天空,依然只有星星闪烁,平静的柔美。
真……真的吗?你看见了?
刚才有的,很快的[ẂẂẂ.YanQingCun.Com]速度,我看见了。
并没有什么流星,我的话,只是为了让她心安而已。似乎,她为了等待流星,做了一些奇怪的准备工作,虽然我不清楚其中的具体,我却能感觉,她是怀着一种祈盼、小心翼翼的心理去等待的。
有点……不想让她失望。
是吗?你确定你看见了?确定吗?
她的眼中瞬间
射出欣喜与快乐的激动,生动明亮的色彩,让我的心跟着轻轻跳动了一下。
太好了!书上果然没有骗人,这么说我做的一千朵百合果然有效————
似乎意识到自己激动下说出了什么,急忙在我愕然的眼光中捂上嘴。
你做了一千朵百合?
我问。
她怯怯地看着我,终于,一点点地放开了遮掩的手指,低头很小声地说着:
因为……书上说,可以实现愿望……我……我……
我希望……溯流……可以平安回来……
她的声音终于小到听不见,我愣住。
这女孩,究竟傻到什么地步?
要知道她可是公主啊,有必要为了一个普通的贴身侍卫,做到这样的地步吗?
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些不是滋味。
若……若是她知道一切只是我的故意,这张明媚天真的笑脸,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我沉默。
溯流……你上次说的,是不是……真的?
她细若蚊鸣的声音响起,收敛心神,我挑眉。
就是……说……因为幻璃就是幻璃的那句话……
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一下,上次的情景,忽然历历跳跃眼前,清晰如同昨曰。
四周,寂静了片刻,女孩细弱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想过了,想了很久……幻璃……喜欢溯流……那,溯流呢?
她抬头看我,面颊泛起玫瑰般的色泽,我盯着她,清澄明亮的眼,毫无尘垢的直视,于是,梗在喉咙中反复上下的那句承诺,终于只是化作暂时的搪塞:
等我回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