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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我不知道爱是否同时具备了快乐和痛苦两种特质。只知道莫言走后,思念是一条长长的路……它一直延伸着,从成都延伸到上海,而且永无尽头……
无数次我在梦中见到莫言,他英俊的容颜一如心里的那片姜花,只在极短的梦境里自开自落。当梦醒来的时候,我总有一种害怕,我在想如果快乐和痛苦总在爱情里并存,如果得到有时候就等于失去,那么一年后我和莫言真正走到了一起,我们得到了一切的同时,是不是也等于一种永远的失去?我反反复复问我自己,可是没有答案。
2001年暑假第一天,我剃光了满头的烦恼丝,径自去了峨眉山。我希望可以在那里找到答案。在峨眉佛学院所在地的中峰寺,我找到了遍能法师。虽然此行不为出家,只想借佛门清修之地来理一理自己的思绪,借一个清静的地方安抚一下自己失落的心情。可是望着我的光头,法师显然误会了我的举动。他说:“佛渡有缘人,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出家礼佛的。佛法在于修心开悟,锻炼心性。事实上大多数人修炼了几十年,也修不成正果。依旧是凡人凡心,俗情俗爱。依然被世间事牵牵畔畔,眷
恋不舍。便不可逃避地跟着或焦虑或忧伤。施主明明依旧眷顾红尘,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否则只是作茧自缚。那又何苦。”
我没有解释法师对我的误会。只是说:“作茧自缚又如何?其实尘世间本是一个大的牢笼。忙忙碌碌的人间,大多人何尝不是笼中鸟。不同的只是有的人无奈被困,有的人却是自投罗网。大师有先见的。只是总要让我试试其中滋味,方能断言我能否出家,能否重生吧。”大师笑着答我;“当初于昊来到我院,比你更有出家之心,可是几个月的潜心佛法,终于脱离本寺而去,那是因为他真有一颗开悟的心。施主有心念佛,不妨一试。”
我因而在中峰寺住下。在昊哥住过的僧房,重复着晨钟.暮鼓.青灯.古佛.诵经.礼拜。心渐渐平静。山里的生活有些孤寂。可是寺里的风景却别具一格。夜晚的寺庙是空灵的。曲栏回轩,风声流转,玉阶碧池,月光流泻。在一间间的僧房里,依稀传来诵经的声音。细而动人,似乎来自水云深处,仿佛天籁……
遍能法师偶尔会来教我佛经。法师对佛经的讲读带有诗词的意味。在摇曳的灯火中,雅兴随之而至。佛法在法师口中象清灵的山风,从我面前拂过,给我清醒的力量。那种感觉有如骑着小驴在山间踏月,或是坐在繁花夹岸的舟中吹笛般的清明可喜
我们从灯初上,到夜更深,守着永夜,守着灯火。灯芯烧
黑了,就用小竹片将它剔亮.那种感觉仿佛剪烛的西窗一般。当昏黄的灯光穿过岁月,穿过深情的记忆,所有的怀念都从灯光里泛起……
法师说:“寺里的灯火其实是孤寂的。只有红尘里的万家灯火才是不灭的永恒之火,因为那灯海里维系着人与人之间的温暖和深情。只有那样的灯火才是人之所向,心之所往。所谓太阳叫人入世,月亮叫人出世。其实并不矛盾。就象佛真正的意义上,是叫人入世,而不是出世。所谓似僧有发,似俗脱尘,作梦中梦,悟身外身。如此而已。”
在大师的教化中,我的心渐渐豁然开朗。八月初我决定下山。临别前那晚我和法师长谈到夜深,法师送了我一个木鱼,他说:“鱼的眼睛是永远不闭的,昼夜常醒,用木鱼做法器是为了惊醒那些昏惰的人。尤其是叫修行的人志心于道,昼夜常醒。”看着木鱼大大的眼睛,我想,木鱼作为磨洗心灵的工具实在具有典型意义,它用不睡眠的眼睛告诉人们,修行是没有止境的,心灵的磨洗也不能休息。在寺庙里的法师,昼夜都在清洁自己的内心世界。居住在五浊尘世的我们,是不是更应该磨洗我们的心?
当我和法师告别,走出寺门,迎接我的竟是昊哥和小海。我回头看着遍能法师,他和昊哥会心的一笑。那一刻,在法师的笑容里,我看到了:“我佛慈悲,看到了真正的佛”
久别的重逢让我们喜形于色,我们快乐地拥抱着。看着他们,我的心里一片湿润。他们触碰到了我心里关于友情的柔软部分,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小海一直抱着我说:“好在昊哥和法师常联系,他告诉我们你今天下山呢。如果宇帆哥哥做了和尚,我一定会伤心死拉。”昊哥在一旁笑着:“曾经是你们送我前来,现在却是我来迎接你。人生真是奇妙!”
是啊,人生多么奇妙?在聊完了彼此分别后的故事,大家都在感叹。时光就象一把刻刀,才一转眼便将人和事雕刻得面目全非。两天后我和他们一起去了苏州。虽然苏州是个伤心地,曾说过以后不再去,可是总有些莫名的情绪引导我走近它。或许是因为那里更靠近上海,更靠近莫言。
在我心里苏州永远是一幅水墨画,那虎丘中的斜塔,烟树里的园
林,枫桥上的乌啼,落日下的水乡,或宁静或喧闹,或尺幅玲珑,或无远弗届。都在我心里常读常新
当我再次走进那片水墨,才发现那里又多了更浓烈的一笔。离别后昊哥小海在郊区租了几十亩地,开始了花木培育。短短的时间生意越来越好,规模也越来越大。他们设想着将来再开一些连锁经营的花店,自产自销。站在一望无际的花海里,我从心里为他们高兴。我说:“干脆我不回成都上学了,我来帮你们吧。”小海马上就急了:“宇帆哥你可不要学我啊,不读书没有出息的。你一定要好好上大学。我们还有莫言哥都等你呢,不要让我们失望哦。”看他说的那么认真,我实在不好说什么。只是和他开玩笑说:“你们夫唱妇随真好,我是不该在这里做灯炮的啊。”说得小海满面通红。其实我知道小海的深意。和他们在一起是快乐的,让我暂时忘了很多忧伤。那段日子和莫言很少联系。我甚至没有告诉他我去了峨眉,又来了苏州。为了一年后的相聚,莫言一直忙忙碌碌。虽然明知道彼此很牵挂,可是我们心里总在逃避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
我每天跟着昊哥学些花木培植的知识。闲的时候,昊哥会带我去看云飞。一转眼云飞已经离开一年半多了。太湖的烟波依旧浩渺,永眠的公墓依旧宁静。生与死依旧因为一道厚厚的墓壁而遥不可及。我站在云飞面前一样的泪流满面.昊哥说:“这里是最安静的,一有闲我就会来陪他。有时候和他说说话,感觉他好象还在身边。在一片寂静中,我的心会听见无数的亡魂来诉说他们的故事。而那些故事是要来追索我们感情的债。”我心更是沧然。
暑假最后一周,我忽然决定要去趟上海。虽然和莫言的约定是一年,可是离得那么近却不相见实在不是我的性格,我心里想只要见他一眼我就满足了。我一直想给莫言一个惊喜。可是到了上海,才知道他和
父母一起去了昆明。他们准备和杰哥的
父母在昆明合资开发一个(言情小说网:www.₆₉₆₉xs.cC)新的房地产项目。一个月后会回来。电话里他问我最近好吗。我说:“挺好的,就是想你。在外面你自己要保重,忙完了给我电话。”电话挂断,我欲哭无泪。或许是老天都不愿意让我们相见吧,我心里想。
再回到苏州,昊哥看我心情不好便提议我们去太湖边骑马游玩。我想如果游玩真的可以让人忘记忧伤,那么出去走走总是好的。我没有理由扫大家的兴。穹隆山在太湖畔,山下有一片蒙古人办的马场,从安全因素考虑,马场的马大多性格温和,少有烈马。我们很快适应了马的脾性。在马场的草地接受教练基本的骑术(坐姿、控缰、起坐、推浪、压浪、飞奔)及安全指导后,我们开始出发。策马扬鞭,骏马飞驰,穿过蜿蜒的竹林、梅林小径。经过藏书镇,天池山。一路上我们三个兴奋地大叫,虽然没有大草原上狂奔的那种海阔天空、雄浑苍茫的刺激,可是却是一种极富挑战的体验。管他阳光道,管他独木桥,一一驰骋,呼啸而过,在我们身后,只留下亿万来者将要抚摸和追随的一个个或深或浅的蹄印
当夕阳将要沉落,我们返回到穹隆山,在山间人迹罕至、野果满山、怪石嶙峋的古道两旁,有小桥,流水,人家,不由得让人想起那首雅致的元曲: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如果游乐可以让人忘记忧伤,我想那一定是暂时的。所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我快马加鞭,向马场狂奔而去。马长鸣,风萧萧。我的身后扬起滚滚的烟尘,昊哥和小海在烟尘的背后快乐地唱着: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那一刻
夕阳西下,
远方依稀有风在吟着:
祖席离歌长亭别宴
香尘已隔犹回面
居人匹马映林嘶行人去棹依波转
画阁魂消高楼目断
斜阳只送平波远
无穷无尽是离愁地角寻思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