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父母离异,我被送到三叔那里,三叔家里不宽裕,每天放学回来我都得去自留地里干活,在这种条件下,我无法安下心来学习,每次段考和期考总是不及格,我对上学有了一种烦厌的情绪,开始了逃学,看人弈棋。看得多了,对棋路也有了一些了解,直到后来也与人对弈。那时候学校实行了只升不留的制度,尽管我每次考试依然还是不及格,但是照样读完初中。
看我实在读不进去,三叔也只好虚报我的岁数,就这样我参加了农场工作。此时我刚满十六周岁,就被分配到一个偏僻的边远场队后勤班养牛。
牛栏里有三十多头水牛和四头黄牛,由外表上看来流里流气的李老头养着,因为他常与人对弈的缘故,队里的作物常常被牛群偷吃,队长和支书早就对李老头有着一肚子的怨气,只是对他敢怒不敢言,李老头是个有背景的人,要知道李老头在朝鲜战场上不但救过场长和书记的命,而且还是他们早期的排长,只是由于没文化,又爱惹是生非,俩人就合起伙把李老头哄骗到这个偏僻的生产队。据队长说,其实李老头人不坏,心肠也好,在队里他的工资是最高的,常常救济一些困难职工家庭,所以在队里他的口碑不错。
我第一次看到他时,他浑身都雨水和泥巴,身上还有着牛粪的臭味,不修边幅的他,一头长发和胡须,尽管是雨天,但那多皱纹的脸上显得红润,竹笠遮住他大半的脸,依然遮盖不住他浑身的阳刚气质。队长把我带到他跟前,说是新来的养牛工。
就这样,我和李老头算是认识了。那时候农场生产队的住房都很紧张,我们几个新来的年轻人只能住在草棚里。
“不行,养牛工本来就是风里来雨里去的工种,不能让小陈住草棚,就叫他搬来与我一道住吧。”李老头对队长说道,几乎是命令似的。
我把行囊提到李老头的住所里,这是一间离队部一里多地远的紧挨着牛栏边的房屋。令我想不到的是这个不修边幅的老头子的房间里竟然收拾的井井有条,水泥地板也打扫的干干净净。
我被他指定在一边的一间约有7个平方公尺的小房子里住下。还指定了菜地和做饭的草棚,因为我们是分开来做饭。一来是为了省钱,二是懒得去生产队的饭堂打饭。
才吃过晚饭,李老头就出去,很晚才回来,原来他是去找人下棋。他是个嗜棋如命的人,以前我见过不少老人都喜欢弈棋,今天又碰到的这样一个老头。
我开始了养牛工的新生活,自我来后,就从来没见过李老头擅自离岗去弈棋,也没再发生过牛群糟蹋作物的事。在李老头的指点下,我开始适应这种生活,知道和懂得了牛群的习性。只是没多久就感觉的这种生活简单而枯燥。
几个月后的一天,因为寻找一头走失的牛儿,我们四处寻找,我有些着急,已经是夕阳西斜的傍晚,李老头叫我先回去。
我在菜地里浇过菜做好饭菜就等他回来,很久很久,直到在朦胧的夜色之中,他赶着走失的牛儿回来,进门后,见是两人的饭合着一锅做,他稍微怔了一下,坐下来和我一道吃,原来我们一直以来都是各煮各的饭,各吃各的饭,彼此分得很清,就是油盐也分开,可谓是泾渭分明。
李老头边吃边看着我,有些反常,问:“徳子,不如我们以后就合伙做饭?这样也省工省力,一举两得。”
我巴不得这样,但是担心自己多赚,他每月的伙食费要二十多元钱,而我一个月的工资才有二十二元,
“你啊,就别瞎操心啦,我每月一百一十四元,一个人也花不完,拿出来买东西吃进肚比啥都强。”
“叔,我没那么多钱,还是算了吧,以后你没空我可以帮你做饭。”我在犹豫。
李老头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原来是担心钱的事,就这么定了。对了,吃饭后我要去浇菜。”
天已经完全黑了他还要去浇菜,我说我已经浇过了,他有些感激地朝我点点头,洗过澡,李老头又准备出去找人弈棋,我小心的问答:“叔,又去走棋?”
他把衣服披在肩上,“是啊,吃饱没事做,不走棋还能够做啥?”
“叔,我陪您走,怎么样?”我壮着胆问道。
他回头盯着我看:“你?你也会走棋?我怎没见你与人走过?”
我说我是新近才学的,很少与人对弈。
他说:“既然这样,那我还是出去,有空才教你。”
我知道他是不屑与我对弈,也不敢强求,只得由他出去。
海南岛的夏季雨水特多,有时是连续的几天下雨,雨天放牛本来就特别辛苦,回来后李老头感到寂寞,谁会在这样的鬼天气和他下棋?在这百般无聊的夜晚,他对我说:“徳子,叔教你下棋。”
摆好棋盘,就要一五一十的教我。我说:“叔,我会摆棋,就是走的不精,我们边走您就边教我,好吗?”
他说这样也行,可是眼神里露出一种责备的目光,他是暗中埋怨我不谦虚。可是一连三盘通输后,才使得他这个老棋骨对我另眼相看,站起身掀翻棋盘,一脸怒气:“你骗我,还说什么是才学的。”
我心里感到一阵恐慌和不安,起身紧紧地抱着他的背部:“叔,我不是有心的,我不想骗您,您就像是我的父亲一样”
他车转过身,把我搂进怀里,“徳子,都是叔不好,叔还认为凡是弈棋之人都是心思缜密善于心计之人。”
我不解地问为什么?
叔说:“叔……已经喜欢上你啦,不想你弈[ẆẆẅ.ẎaṅQḯṉgḈṳn.ḉṎṂ]棋。在叔看来你就像一张白纸,毫无瑕疵。”
“叔,徳子心里早已有了您,徳子喜欢叔!”
我们不再说话,紧紧地搂在一起。看着窗外黑森森的夜,我和叔相爱了,就在这个夜晚,点燃起我们之间爱的火花,尽管参杂着原始的冲动,带着野性的欲望,但更多的带有真心实意的爱慕
我抚摸着叔多毛的胸脯,亲吻着他那满是络腮胡须的脸膛,感觉到是那么温热,炙热着我的心里。
“德子,叔喜欢你!”
我的第一次,我的初夜就这样给了我所心爱的老人。
我们再也不弈棋了,叔亲自去县城买回中小学的课本,逼着我学习,为了我学习英语他还花了一百多元钱买回半导体和卡机;为了我,他不但做自留地的活,就是我们本已简单的家务他也全包干了,在过了两年后,我从开始一个十六岁不成熟的少年长成一个英俊的年轻人,个头比叔还高,叔见我不再是个小毛孩,明白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知道了爱是什么,我知道叔至今未婚的原因所在是什么,正因为如此,叔的心思就放在我身上,正是这种情结使得叔无法离开我,用他的爱紧紧地呵护着我。
或许是对权势有些不屑,每每都找场领导队干部的茬,再加上不修边幅的外表,总是给人一种流里流气的感觉。其实他为人忠厚,心地善良,对旁人对职工总是一团和气,脸上常常挂着慈祥的微笑。
我们共同生活了六年,我的工资也由22元升至农工二级的37元,俩人的工资全由叔掌管,不让我分心家务琐事,除了工作外不让我参与任何社交,我的起居到饮食都是叔一手打点。他说就是想让这个山旮旯飞出一支金凤凰。
叔不是个自私的人,哪怕他爱我爱到骨子里也不敢耽误我的婚事,而我对他的这一安排很抗拒,他能够一生未婚我为什么不能?他说这种爱是没有结果的,没有家庭没有孩子,钱再多也无法改变一生的寂寞,他就是因此才逼着我结婚,他不能看到他的错再次出现在我的身上。
在叔的安排下,1979年春节,我与一位姑娘结了婚,新婚之夜我无法面对新婚的妻子,跑去叔那里痛哭起来,叔把我赶了出来。
“想我了,今后再来,今晚你必须离开。”把我推出大门,冷冷地说道,然后关上大门。
同年,国家恢复了高考制度,通过考试,我被外省的一家师范大学录取,带着叔的期望,离开与我朝夕相处六年之久的老人,离开了有了身孕的妻子。
我每年都回去看望叔,可是他近年来身体越来越差,1983年,就在我在做毕业论文的关键时刻,我总是感到心情极差,眼皮也在跳,感到很忐忑,我知道我是太在意这张文凭,因为我是叔一生的希望,我必须拿到毕业文凭。
就在我拿到了毕业证后,第一时间就打电报给叔,可是复电的是场长,他让我马上回去。我意识到有事。
当我急急忙忙地赶回农场后,叔已经在三个月前离世。
我怀念他,没有他的鼓励,我就没勇气在短短的时间内自习完成中小学的课程,我也进不了大学的门槛。没有他的爱,我甚至没有勇气在农场孤独的生存下来。
他死于胃癌晚期,当他的老部下,农场的场长把老人留给我的遗物交到我手里时,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两枚金光闪闪是二等功军功章,还有一副尘封的中国象棋。
我失声痛哭起来,嗜棋如命的叔为了我,封棋督促我做功课,包含了浓浓的情意和深深的爱,在这人生棋局之中,叔教会了我怎样面对人生!
场长在一边说道:“徳子,你要变得坚强起来,老排长临终前对我说起你,你是他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爸——爸——"
我悲惨的喊了起来,声音久久地回荡在农场的胶园林海上空,萦绕在叔坟茔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