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木棉溪》之六
省亲归来
终于到了收获的季节,我的6701的各项指标超越了“6”系列,被基地列入“7”系列的科研项目里,参与众多的品系的竞争。每一年都有不少品系被拿下,也有不少新的品系补充进入参与竞争,作为南繁基地,就是为国家的水稻培育新的品系,增加我国的粮食产量为己任。
而我的6701虽然得到升级列入基地的科研项目中,但是所有的数据都出自生长环境优异的南繁基地的试验田里,要想得到真正的大田产量就得经过农民的地里田间的种植才行。而大田的选择必须超越北纬二十三度,那里才是我国的水稻主产区。那个时代讲究“跨黄河,过长江”,水稻过了长江后越往南产量就越高,南繁的任务就是提高高纬度水稻产区的单产产量,才能达到总产量的提高。
我很荣幸,6701被一支粤北的南繁队引去种植,分别在粤北和琼北的大田里进行对比种植。我也被借调到该队工作,作为培育者,我给6701取名红棉一号。因此我就常常在两个大田之间来回奔波。
也许是回家的路近,在粤北的时候,领导特批了10天假期回家探亲。我离家将近一年,家里变化不大。忙惯了,我也呆不下,就帮助父母下地干活,只是靠近长江边的家乡现在才开始耕田,不说在海南岛水稻现在已经开始灌浆,就是与粤北相比也慢了许多。
父母见我今年已满25岁了,就开始忙着催我相亲,短短的几天就与多位姑娘见了面。我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刚出门就对媒人说不满意,理由就是胖了,瘦了,矮了,黑了。媒人没法,只得悻悻离去,气的父亲简直想揍我一顿。没有母亲拦着,此事还保不准呢。
不管父亲的棍棒是否落下,就是让他打死我,我也不会答应结婚的,因为在那遥远的北纬18°线上,在木棉溪畔,有一位与我相爱的老人,为了他,我拒绝任何人进入我的感情空间。这就是我拒绝父母为我安排婚姻的理由。
只是这些话我说不出口,此时此刻,心里非常的想念他,陈伯你还好吗?
在匆匆的假期即将过去时,在我即将再次离家前,母亲的泪水让我心痛,几乎击垮我坚固的决心,咬咬牙挺了过来。
“妈,我还年轻,此时过几年再说吧。”
“江南,不要和你爸一般见识,他的脾气就这样子,我和他过了几十年,知道他的脾气,人心却是很好。”
“妈,他是我爸,我不会记恨他的。”
晚饭时,母亲宰了鸡,还打了酒,但是这回父亲没有喝酒,从他那忧郁的表情看出,他真的不愿意花钱喝酒了,这令我感到一阵内疚,父亲是在为我省出讨媳妇的本钱。
年幼的小弟今年仅八岁多,在吃饭时伸出筷子夹了一个鸡腿。
“幺子!”父亲瞪了一眼小弟,在这个家教甚严的家庭里,小弟马上把鸡腿放回碟里。父亲不再做声,默默地把两个鸡腿夹进我的碗里。
我一阵感动,霎时间,父亲那双大手牵着我嫩稚的小手走进学校的事就像是昨天才发生那样清晰。我感到了父亲对我的来说,他就是我生命的太阳,尽管我的个头已经高出父亲许多,但父亲在我心里的分量丝毫没有减轻。
我把鸡腿斯成碎片,和弟妹们一起分作吃,津津有味地嚼着。
“吃慢点,碟里还有,”母亲笑眯眯的骂道:“一帮吃货。”
父亲依然不做声,只是眼睛里露出了温和的目光,就像是一缕和煦的阳光。
翌日,父亲把我送到村口,碰到熟人,他都很和蔼地与人打招呼,随后都应了一句:“我家江南今天要赶回海南岛工作了,送送他。”
我知道,我一直都是父亲的骄傲,为了报答父亲,我愿意加倍努力工作,为他脸上添加光彩。
我上了路过的班车,回头看着原地伫立的父亲,他没有挥手告别,静静的目送我远行,直到车子拐弯后,父亲的身影才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几天后来到湛江换乘,当我再次登上海船时,心里竟然升起一种归心似箭的回家的感觉,陈伯,你还好吗?
心中有了牵挂,忘却了一路的舟车劳累,我在崖城下了汽车,已是下午五点,一眼就看到了日夜思念的陈伯。
今天他穿一件蓝色的长裤,脚踏一堆解放布鞋,上穿一件天蓝色的的确良衬衫,特别是他刚刮过胡须,显得格外精神。身后停着他的宝贝疙瘩“红棉”牌单车。
“伯!”我迎了上去。
他过来提起我的行李,说“接到你的电报,就算准你是下午的车。谁知还是让我等了好几个钟头。”
“伯,你还好吗?”我真想亲他一口,但只能和他握了握手。
他回头笑了,“好着呢,家里人都好吗?”
“他们都很好,以后有机会和你一起去湖南看看他们。”
“哈哈,我的海南腔普通话就怕他们听不懂。”
“那没啥,我爸妈也只会说湖南土话,到时我和弟妹们当你们的翻译官。”
“哈哈,到时候有机会再说吧。”
他把我的行李挂在他的双杠载重单车头上,在路边的小贩那里花了几毛钱买了一小袋槟榔,拿出一小块青果,和着用石灰涂抹过的蒌叶裹成的蒌角放进嘴里嚼,一会吐出大口淡红色的槟榔水,然后才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伸手掏出烟丝,我拦住他。
“伯,挎包里有烟,给你买的。”
我从挂在单车头的包(言情小说网:www.♋♋xs.ⓒⓒ)里取出一条“飞鹰”,是在湛江换车时买的。
陈伯埋怨:“怎么卖这么贵的烟?我有烟丝就行了。”
“那里的烟随便买,不像在海南,还要分配指标,所以就买下啦。”
虽然嘴上埋怨,但是他还是笑眯眯的撕开一包,点燃一根,吐出大片烟雾,显得非常的惬意,“看来我会被你惯坏的。”
“伯,看你美得,真是那么过瘾吗?”我被他那表情感染了,但是我真的无法体会到其中的滋味。
“唔,很舒服,叫你学着嚼槟榔,你又不肯。”
“我才不会学那东西,脏兮兮的。”
“就会嫌脏,那我呢,就不脏?”
“你例外。”
“哈哈……”他大笑起来。
出了崖城后,我坐上他的单车尾架上,我们一路上有着说不完的话,土路很是颠簸,他让我搂着他的腰,以免摔跤。
我的手在他的腹部不住地揉搓,块状板肌还是那么坚实,那样地令人喜爱。他的背脊已经出了不少汗水,我把脸贴在上面,感觉到就像一座大山,极力地嗅闻着他的汗气,好芬芳的气味。
“伯,你累了,歇会吧。”
“不累,以前我一个人常常载着二百来斤的东西回连队,你没那么重。”
“伯,人家是心疼你嘛。”
“哈哈,我知道,伯是个粗人,长得黑不溜秋的,能够和你在一起伯心里不知有多高兴,下辈子转世做个湖南人,也长得和你一样白白嫩嫩的。”
我被他的天真逗乐了,“伯,我怕你到时候不懂路,错路到了非洲,那就更黑啦。”
陈伯笑了起来:“那我就成了非洲黑人啦。江南,这一次你去大陆,加上探亲,都有个把月没和你在一起了,可把伯急坏了,心里老想着你。”
我心里一阵暖烘烘的,被一个老人如此牵挂,心里感到这一种幸福,一种满足。
“伯,其实江南也无时不在想着你。”我动情地说。
一路坎坷路,一路相诉着心里的思恋,夕阳的余晖被大山阻断,天色在不知不觉之中暗了许多,前面的路变得有些朦胧,此时离基地还有五六里路程,陈伯蹬上一个坡岭后,就已经可以看到南繁基地和红云队的灯火了。
“江南,我们歇会,好吗?”陈伯征求我的意见。
“一路上伯也够累啦,抽口烟歇会再走。”我马上表示赞同。
陈伯把车头一拐,进了一条荒草丛生的小路,在离开大路几米远的地方停下,支好单车,选了一块草少的平地坐下。
我在他的对面坐下,拿出水壶递给他,他接过来,一口气喝完半壶水,随后脱下衬衣擦汗,我愣愣的看着他,古铜色的躯体犹如古希腊的神像,在我眼里显得那么神圣,那么圣洁,这就是我心目中的神!
休息后,陈伯起身踩灭烟蒂穿上衬衣,我们继续赶路。这段路是下坡多,较为平坦。
“江南,不见你的时候,伯想你想得紧,伯的心里就像是猫爪似的,整个心就像被你掏走啦,空落落的。”陈伯一边蹬踏着脚踏车一边说道。
而我何尝不是时时在牵挂着陈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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