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海宾其实明白,阻隔在思源与他老头之间的隔阂,是旁人无法逾越的距离。
多少年以来,他们已经习惯了那种气氛和交流,无声的抗拒。
也许思源说的对,他们即便没了憎恨,也不会有感情。
在瞿海宾眼里,两人都是倨傲的,一个不善于表达,一个不善于妥协。
看着思源孤单的身影爬上山头的时候,瞿海宾的心理有些疼惜。
那种疼惜就想很多次一样,看着他无助的眼神,强装的坚强,或者是那单纯的思维,傻乎乎的言行,都让他忍不住的升起一股保护他的冲动,一种自私的占有欲。而往往又在他气急败坏之中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乐趣。
瞿海宾觉得自己是没了朝气,所以深深被思源身上那蓬勃的生机所吸引。
瞿海宾又觉得或许是自己老了,只是老天忘记了给予皱纹,所以生命里不再有那么多有意义的事。自己想要的,都一一而得,而如今,能够让思源妥协倒成了一件有意义的事,能够看到他的笑,愤怒,或者悲伤,认可,都变得极其重要。
或许因为,他也是倨傲的。
又或许因为,这就是感情,神圣无可亵渎的东西,让人迷失自我的地方。
瞿海宾也顺着山头往上爬。
爬的越高,心境似乎也高了起来,过去的一幕幕就在眼前闪耀,往后已经看不到那个热情充满醇厚的村子。瞿海宾累的不行,大汗淋漓,总要爬一段再休息一段。
点上最后一支烟时,他看到了那个坐在峭壁上的思源,远远望去,那被夕阳映红了的脸,那清爽的身影,如同刻画在心底的素描。
终于爬上山口,看着微风中那显得孤寂的身影,瞿海宾很想过去揽着那无助的肩头。
而正当他平复剧烈的呼吸,准备走过去时,一声洪亮的呐喊,如此之近,直直的冲进耳膜:“老齐,我想你…….”
瞿海宾觉得愤怒,叹息,无奈……
看着思源转过身,脸色苍白,眼神清澈,他有些不忍,却又觉得莫名的烦躁。伸手摸摸口袋,身上已经没有烟。
于是,他便转身下山。
他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有必要让这兔崽子吃点苦头。
他又觉得自己傻,幼稚,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一度背道而驰。
可是,他又忍不住笑了,笑的真切而满足。摇摇头,他仿佛想到什么,拿起了手机…….
……………
浑浑噩噩冲回家里,老妈老头一如既往,未有异样。我刚想问,又不知问什么,便匆匆顺着公路追了上去。
道路蜿蜒,唯见烧的绯红的霞光,映得山山水水一片被某种腥红烘干的色泽。
风从耳旁刮过,呼吸被堵回心脏。我仿佛遥遥一越,回到了十几年前。
那一年,也是这样一幕。
左力华是借着十堰开发调遣的东北人,第一次看见他时,高大的身影,豪放,干练。磕头敬酒拜了干爹,我以为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父爱,享受那种被胡茬摩挲,被双臂举高的幸福。直到那天,他对年少的我说了很多很多,然后颤抖的把我送回家,我看着他的背影,不断回望的眼眸,却固执的没有流一滴泪,直到看不到他了,才顺着这条路追了好远好远,一遍遍在心里呼喊着爹,慢慢呼出了恨意……
而此时,我仿佛又经历了那样一次生离死别,仿佛瞿海宾正在远离我的世界。
或许我的憎恨太多,多的让我敏感,多疑,不敢正视自己,多的蒙蔽双眼。如今却明白了瞿海宾在我生命里的重要,他蛮横,暴躁,又儒雅,风趣。他可以任我笑,任我哭,任我愤怒,悲伤。
或许,我已经明白。
直到再也跑不动,我才蹲下身,喘着气,不甘的望着前方那空荡荡的路,就像十几年前一样的寂寥。
仿佛想到了什么,我拿出手机。打给齐连郝,却提示正在通话中。
浑身无力,心口被什么东西狠狠堵着。迷蒙的望着前方,往前一段正是跟王叔讲过的望娘滩。
潭水平缓清澈,倒影着我。看到那深深的潭水,一股莫名的恐惧涌了上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被老头仍下滩的日子。我张大嘴,无声的嘶哑着,仿佛在那潭底挣扎,朦胧中看见岸边一个狠厉绝情的眼神,直到被左力华捞上来,带回家,这一去就是5年。可此时,我仍然挣扎着,却看不到岸边那双眼睛,也没有冥冥中伸出的手。
瞿海宾走了,没有回头,我固执的不流泪。
手机响了,是老齐的。心里烦躁,我挂断。
老齐又发来信息:瞿海宾给我打过电话!
我心里一紧,一时发懵,这时一个浓厚的声音突兀的在身后响起:“思源,你怎么到这来了?”
低沉的嗓音从身后把我覆盖,心里惊奇,不知是入梦还是梦醒。我猛的转过身,看见了那个身穿蓝白顺纹衬衣,深黑色西裤的男人,那微微挺出的肚子,威严俊逸,成熟稳重的线条,威严又儒态的气质,透着不羁。
鼻子里一酸,眼泪终于忍不住汹涌而出。我猛的冲上岸,扑进了那温暖厚实的怀抱,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身。
瞿海宾乐呵呵的拍着我后背:“这是怎么了?”
“你不是走了吗?”我抽抽哒哒的说。
“谁说我走了?”
“你刚才不声不响就走了,我【言情小说网:ẃẃẃ.6969zz.com】还以为…….”
“谁要你说话没个分寸。我当然生气,但却不会有让人的道理,就是故意吓吓你,看你乱说话。”
“我以为你真走了。”
“烟没了,去乡上买烟。”瞿海宾说着伸出手,晃动着两条烟。
我狠狠的在那柔软的肚子上捏了几把,下一刻又忍不住环了上去,害怕又消失不见。
瞿海宾的呼吸被我这几下弄得粗重起来,终于扔掉烟,捧起我的头…….
路上,心境又换了一重,看得出瞿海宾的心境也换了一重。我跟他讲了爹的事,瞿海宾听后微微动容:“我像不像你干爹?”
我仔细看了看:“虽然记不起他的样子,不过感觉还真像,给我的感觉一样。”
“那要不我就做你干爹?”瞿海宾来了兴致。
“切!”我不屑的瞥瞥嘴。
“不就磕三个头,敬杯酒的事吗?”
“不行,绝对不给你磕头!”我反驳。
“我还看不上你这干儿子呢”瞿海宾也是一副不屑的表情,看得我很不乐意。
“总得有个称呼吧?”瞿海宾望着我,一边开车。
“死胖子!”
“小兔崽子!又不舒坦了?”他瞪我。
“那就瞿海宾。”
“多没大没小,叫叔吧?”
“你没这么老。”
“那叫哥?”
我看了看:“你又太成熟了,气场太强,不能叫哥。”
“那你叫我叔,我叫你小弟。”
“然后让你女儿再叫我叔,这样就更能混的了,亏你想得出来。”我很鄙视的瞪他。
“兔崽子!”瞿海宾猛的揪住我,我也不甘示弱……
想起老齐的信息,忍不住一阵好奇.
于是我发了信息:“他跟你说什么?“
老齐:“就说了一句话。“
我翻了翻眼睛:“醉迷糊了吧,等于没说!他说的什么?“
过了很久,已经回家,老齐才发来信息:“他说‘齐连郝,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就挂了。”
我瞪大眼睛,看看一脸肃穆威严的瞿海宾,不禁打了几个寒颤:“那你知道吗?”我问。
“知道!”
“对不起。”我能感觉到他的悲伤。
当我思绪良多,以为他已经睡了的时候,却又看到老齐发来信息:“思源,我不知为何,总之,我的征服欲被激发出来,为什么我就不能尝试着争取呢?他能给的,我一样能给,他给不了的,我也能给。”
我吓了一跳,有些犯迷糊,看不明白。老齐一直敬佩着瞿海宾,忍让着他,可不代表他没有脾气,他的阅历成稳不少于瞿海宾,只是沉淀在他身上的是一种温和严谨,不拘小节,平和易处。
可越是这样的人,一旦较真起来,绝对是个非常棘手的对手。
看来有必要保持距离了。
这样想着,忍不住心里一热,往瞿海宾身上凑了凑,他很配合的一把搂紧,很用力。在那柔软的肤泽上刚捏几把,他的呼吸就变得急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