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这个时候来电话我们俩都有心理阴影了,看着闪烁震动的电话他不敢去接我不想去接,难道他们刚刚回去又因为什么发生矛盾了吗?
手机屏幕的光亮好像那么刺眼,照着他也照着我,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怎么不接电话。”天啊,原来是主任的电话,而且急促的非常愤怒。
“我睡着了。”
“一分钟给我到手术室。”这是什么语气这是什么命令,我慌乱的下地点灯。
“别穿衣服了光腚也给我跑。”电话里还是主任急促严厉又愤怒的声音,幸好强子还没有开始他的行动,幸好我还穿着睡衣,那就撒欢的跑吧,把强子愣愣的丢在那里。
该死的电梯都在上面停着干什么,妈的,我慌乱的按了两下电梯,还是往上跑吧,这个时候门外也飞快的跑进来几个人,我也没有用眼神去看,拿着手机象无头的苍蝇,就感觉也有一个人在我后面急忙的去按了电梯,看见我往上跑他马上跟了上来,好像和我抢着什么,非得要把我挤倒一边去似地。
“小子!”
这声音那么熟悉,底气十足的后劲让我不得不停下来看后面的那几个人。
“看我干什么还不快上去。”
“哦。”我惊慌的又往上跑,原来是洋洋他老爸,我从来没有这样惊慌失措过,难道,难道是洋洋怎么了吗,我不敢想,一边跑一边还想着主任的电话还有洋洋他老爸的表情。
简直和虚脱了一样,手术室的门根本就没有关上撞开手术室门里门外的一堆人,也来不及看都是谁,就看见那里赤裸裸的躺着一个身体,带着呼吸面具浑身是血看不清面容,但我好像松了一口气,这不是洋洋的身体,那身上的肉比洋洋多,前两天我们还在一起洗过澡,不是洋洋就不用管他是谁了,不过那身体我怎么就感觉着熟悉呢。
他们看见我很快给我闪开一条通道,里倒歪斜的我终于撞到了跟前,我看见了我们科室的小张,今晚是他值班,怪不得主任给我打电话。
“血气胸已经引流,初步诊断脾肾破裂,胃肠待查,已多通道加压输液……。”
急诊的同事简洁的告诉着我,还说什么只有剖腹探查,护士已经递过来衣服和手套,也不在乎什么人了,脱了睡衣里面只有一条短裤,迅捷的换上了手术衣,我一边套着手套一边看了看麻醉师,他也看着我点了点头,普外值班的同事和我年龄差不多,见我进来马上让出了主刀的位置,我又看了一眼小张接过来手术刀,深深呼吸了一下……。
电刀下去我没有犹豫,考虑到他肾脏破裂将切口下角横行延长,切开之后腹腔以盈满鲜血足有一两千ml,凭着经验我马上捏住了患者的脾蒂,可小张还发懵的不知道接过洗手护士(手术中负责递器械的)递过来的脾芬钳去掐住,我不得不急喝了一声掐啊。
“吸引器!”他确实太笨拙了,不喊他他就有点麻木。
泌尿科的同事看了忙伸手过来帮着探查肾脏,患者的左肾叶表面有两公分整齐切口还有明显的血尿外流,我迅速游离了他伤肾的血管。
“栓塞?”虽然是征求泌尿外科同事的意见,可我的口气完全没有那么客气。
泌尿科的同事听了点了点头,他知道我要保住他的肾脏,不管是谁,这都是每个外科医生的天良,能不切除的尽量给他保留。
栓塞可以为肾脏的修补赢得时间,可他的腹腔还是不停的有鲜血溢出,血压也极为不稳,急诊的同事不停的下着抗休克的医嘱,这也是我经常和他们接触磨合出的默契,巡回护士来回的奔跑如风。
这时候突然一双熟悉的手迅捷沉稳的伸了过来,不用看,不用抬头,我更坚定了信心,特别是这样危险复杂的手术让我更加兴奋,那种状态好像我再用分子重新制造一个生命,一丝兴奋的感动有点想哭。
……十二指肠降段远侧周径断裂四分之三胆汁性肠液正不断的溢出,缝合覆盖大网膜,窒息十二指肠缝闭幽门,进行胃空肠吻合,肠内置瘘置管引流……脾脏摘除食道血管改右肾,修补左肾置管引流,彻底清创缝合。
就这样,经过将近七个多小时的手术,一个松散的生命体征在我的手下重新凝聚,那自豪的成就感丝毫没有让我感觉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泡。
当我洗漱出来的时候只有老于拿着一盒牛奶静静的等在那里,我好像感觉了深深的父爱,一股幸福的酸涌油然而生,真想抱着他大哭一场,好像心里有说不出道不尽的委屈。
脱了手术衣换了一件大褂,Icu的门口全被一群军装包围,没有人敢驱散他们,隐约还有人的抽泣,我想去看看我的成果,用我最后的力气迈着坚定的步伐。
“杨哥……。”
是洋洋,看着他泪流满面的脸颊我一下想到了那个人,那个氧气面罩下的人是谁,是那个英俊的司机,是那个对他死心塌地忠心耿耿的跟班,他身上的那些刀伤肯定都是为了保护他的主人。
“杨哥,他能不能活过来啊?”
这是什么话,这是我也是每一个医护工作者术后最忌讳的语言,虽然我充满信心,可谁也不敢保证术后大出血及并发症的发生。
“去办公室等我。”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进了病房两个护士一左一右守护在那里,各个外科的几乎都在,老于交代着特护护士,下着医嘱,只有小张傻乎乎的愣在哪儿看着我,唉,你平时那么用功怎么到真张的时候就顶不起来呢,可我什么也不能说,只是和他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监护仪,血压脉搏都趋于正常范围之内,这时候再打量那曾经让我过目不忘的脸庞,此刻就好像被抽空了的皮囊没有一点色彩,我默默的为他祈祷,这个年轻英俊的生命,这个阳刚健硕的身体,但愿我能挽留你去奈何桥的脚步。
不知道主任什么时候来的,而且院长也在,他们都坐在办公室陪着洋洋的老爸,满屋子的烟好像都是他老爸一个人抽的,看见我进来他马上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拿出一支烟递给了我,而且旁边的一个少校立刻打着了火机,我是不抽烟的,可看见他的眼神我不得不接了过来,没有犹豫点着了。
这一口烟啊,把我本来的虚脱加重了,好像浑身都哆嗦起来,吸烟会这样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人戒不了烟呢,就说为了这种恶心的感觉吗。
“儿子,怎么样?”
他叫我儿子,而且叫的那么认真,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
“需要观察。”我强压着那种激动控制着我的表述。
“坐那儿歇一会。”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命令,我坐下了不知道说什么,手里的那支烟我不想抽也不知道放那里,好像我擎着一个沉重的物体。
“谁在那儿呢?”
“小张。”我轻轻的回答着。
“不行,休息一会你还得给我顶着,还有告诉那些人不让走,万一需要血源让他们在这待命。”
主任的态度还是他电话里那么严厉,再看看院长也是神情肃穆,我马上站了起来不是急于要去病房,我是想尽快的把手里的烟出去丢掉。
“杨哥。”这个时候洋洋进来了,曾想他多么的风流倜傥多么的玩世不恭,竟然也这么重情这么重义。
“他到底能怎么样?”
“哭什么,尿党。”
唉,老爸这个词用的也太那个了,可洋洋根本就没听他的,还是渴望的看着我的眼睛。
“应该没有问题。”
这也是我最大的又谨小慎微给他一点安慰吧【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₉₉₆₉xs.net】。
屋里的人顿时没有了声音,好像都在揣摩我说的那个模棱两可的话,老于进来了,他的脸上没有一点熬夜的疲惫,神采奕奕的看着我,我知道他又要夸奖我,我也知道他夸奖我的同时也是在表扬他自己。
……
虽然老于来的晚,但是整个手术他总结的丝丝入扣分毫不差,好像整个手术的抢救过程就是他事先制定下来的一样,我完全是按照他的既定方针程序化的完成,这也是一种心有灵犀的默契。
我站起来看了一眼洋洋,他似乎也明白我的意思,我简单和他们打个招呼告诉他们我过去看看,洋洋就跟我走了出来。
出了办公室我拍了拍洋洋的肩膀,小声的对他说:“我带你过去看看。”
刚走几步我突然感觉浑身一股凉意,而且还有点恐惧,我是怕他发生意外吗?
是我那还穿着的已经湿透了的内裤在作祟,习惯的伸手去掏手机,手机哪儿去了?我犹豫的停下了脚步。
“哥,你找什么?”他省略了我的姓,我知道他和我更亲近了,这个时候我在他心里已经是亲兄弟了。
“把手机借我一下。”
他的手机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你们他妈的手机呢。”他一贯的的作风已经根深蒂固的养成了习惯,旁边走廊里的那些兵干马上都听了命令一样掏兜,他怒喝他们的时候自己的也摸到了,也掏了出来递给了我,呵呵,这是他焦躁的慌乱。
我先打了我自己的号码,还好手机开着,响了好几下就看见icu病房里出来一个护士拿着手机看着,还向我这么看了看,原来在她那里,我都想不起来什么时候交给她的。
我按了电话又给强子打了过去,一下没响完强子就接通了。
“哥……。”
“把我衣服裤子送来。”
……
进了icu洋洋就要往床前去,我拉住了他,示意他只能站在那里,好像我刚才出去小张就那样站着现在还是那个姿势,也许他在反思,刚才的手术室里让他丢尽了颜面,那种自尊心的受伤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对我有什么嫉妒的嫉恨。
我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这个小子的血压,生怕他内脏缝合的地方有什么渗血,看着他氧气面罩下的脸仔细回想着自己手术缝合的每一个步骤。
……
“去我屋里歇着吧。”
洋洋看了看我,还是没有动,不得已我走了出来,他也跟着我,象阿黄跟着强子的爸爸一样。
强子吃惊的看着洋洋,一个劲的问洋洋怎么回事,可洋洋对他相当的不耐烦,回到我的办公室,看了看他俩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脱了睡衣也脱了内裤,换上强子给我拿来的衣服,想埋怨他怎么没给我拿个裤衩,强子似乎也看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把脱下的衣服卷了起来递给他。
“你赶紧回去给我看着亮亮。”
哦,强子接过衣服还有点犹豫的看了看洋洋,洋洋马上斥责他说你还不去看我干什么,强子才无奈的走了出去。
我给洋洋拿了一瓶子矿泉水,开开门出去示意走廊里的人都进来坐着,看着坐不下我又拿钥匙打开了隔壁的一个办公室,他们也需要休息,我现在在他们的眼神中是那么崇高,我能感觉得到。
回来坐下来问了洋洋那小子的名字,x梓桑,好名字,他爸爸一定是一个满腹经纶的史学者,20岁,这个年龄听了让我心痛。
先写了一个病危通知书递给洋洋,他看了那眼神比亮亮的还惊恐,我马上给他解释说这是程序,回头又伏案继续写着病案,可我听见了洋洋眼泪打在那张纸上的声音。
强子又回来了,而且是抱着亮亮来的,我真想埋怨他怎么这个时候把亮亮抱来了,可又一想他能不来吗,他这样也是不放心亮亮一个人在家里,看着亮亮没有睡醒而又明亮的眼神……,我们就这样一起度过了2010年农历的最后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