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星期天,我直睡到九十点钟才起来。
对于他昨晚只睡了一两个小时,我很内疚,也有些担心,想给他打电话,又怕他正在睡觉,吵醒了他。
以往,我每天不打一两个电话,心里就会很空,很多时候并不是因为怕他不干好事,只是觉得,打了电话,知道他在做什么,知道他就在不远的地方,心就踏实了。
我非常清楚,每天不知何时会响的电话,对他是一种负担,甚至造成了困扰,可我就是忍耐不住。
他不来可以,不陪我可以,但必须随时接听我的电话,哪怕只是一句半句,哪怕只是敷衍。
这,是我对他的基本要求。
我害怕他忘记我,于是想以这种方式提醒着他。
偶尔一整天没给他打电话,第二天他就会早早打过来,笑呵呵地说我出息了。
老李之后,我们的关系一度和谐,他的电话也比之前多了一些,接起电话时,我都表现得很开心,郑重其事地问:“您好!请问哪位?”或者戏谑着说:“哈喽!老武头儿。”或者大声叫他的全名……经常逗得他哈哈大笑。
电话里,我低落萎靡的声音是他不能容忍的折磨,若听出我心情不好,他就会很担忧,很无奈,然后不出一刻,必定跑来看我。
有时候他说:“我就是贱!你是死是活关我屁事,我就当没看见没听见不行?可就是不行!一寻思你那可怜的小样儿,我就什么也干不下去了。”
这么多年,无论我们怎么吵,他从来没有过一甩手离去的时候,不把问题解决了,不看到我转变心情,他就怎么也走不出有我的房间,很多次都是走了一半又折回来。
我并不是一个蹬鼻子上脸的人,知道他的难处,也清楚他的压力,所以,每天我都会克制自己尽量不给他打电话,尤其是他在家里,或者晚上。
有一年,我食物过敏,睡到半夜忽然醒了,出了一身汗,脑袋开始痒,越挠越痒,仅仅几分钟,满头满身满脸起水泡,水灵灵的,渐渐连成了片,紧接着就感觉呼吸困难,我急忙下地穿衣服,看看不行就打车去了医院。那一天,我真的差一点死在出租车里。医生说过敏不光是外面起水泡,我内脏的情形更糟糕,气管里几乎被水肿堵死了,所以我才喘不上来气,昏迷在出租车上。那天,在医生的急救下,我很快缓了过来,但我身上只有一百多块钱,无法支付接下来的医药费。即便如此,即便我多么想第一时间告诉他,但我依旧忍耐了,没打电话给他,因为当时是后半夜,我害怕他吓一跳,也害怕他为难,更害怕被他妻子怀疑。所以,最后我只能把大春搅醒,让他来救驾。
这么多年,我们的事情没有被任何人知悉,他的谨慎功劳最大,但其中也包含了许多我顾忌的隐忍。
因此,为了不搅扰他补觉,也为了给他一个轻松自在的周末,那天,我没给他打电话,一个人在家,收拾,洗衣服,玩游戏。
转天上了班,没有等来他的电话,便给他打过去,但响了很多声,却无人接听。
以往,很少有这样的情形。
我权且当他忙,或者正在开会。
自顾自忙了一阵,心里总觉得有点重要事堵搁着,想想了然,于是再给他打去电话。
依然是无人接听!
我有些慌了,一遍遍打给他。
“尊敬的用户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请您稍后再拨!”
电话里,那个温馨的女声,是我永生不愿再听的疼痛!
他这是怎么了?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难道因为昨晚,他彻底伤心,不愿理我了?
不可能,就算这样,他也一定会跟我说清楚……
难道他把电话落在某处?
也不可能,即使偶尔大意,他也不会这么长时间也不发觉……
那么,他不接电话的原因只有一个,开会中设了静音。
我只能这么想,尽管知道他即使开会,看到我的电话也会偷跑出来接听。
我有些害怕了,却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只是觉得天忽然暗了,心忽然空了,中午的饭菜忽然难吃得不可下咽。
我不敢太贫,隔一段时间给他打一次电话,而且每次都不超过三声就挂断。
直到下午,他依然不接我电话,前思后想推断他的时间差,当说服自己的理由全部坍塌,我心中的害怕渐渐变成恐慌,继而变成恐惧。
那种感觉,就像突临沙漠,满眼是一望无际的荒芜,无论我怎么努力,也走不出这片冰冷的苍白。
我什么也干不下去了,躲在无人的角落,手握电话徘徊着,祈祷着,老天爷呀!让他接我电话吧……每次拨通他的号码,心里都在默念着:接电话,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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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每次都是浸入骨髓的失望,每次都是痛彻心扉的冰凉。
我暴走了,像疯子一样的焦虑,坐立不安。
于是,我请了假,提前下班。
可是,我只能在他家和单位附近徘徊,没有勇气闯入他的生活,希冀能碰巧遇上外出的他。
就算因为我无理取闹而伤心、死心,至少他要跟我说清楚。我们说好的,好合好散。
我知道我罪孽难赎,我知道我不可饶恕,可是,老天!让他出现吧!出现在我眼前。即使他冷眼以对,即使他陌生对待,即使他不理不睬……就让他出现吧!哪怕只有一眼……
那一天,我真的疯了!无路可走之下,经历过无数次挣扎和徘徊,我最终还是按响了他家的门铃,但却没人来开门;经历过无数次鼓起又放下,我最终还是走进他的单位,但却被那个冷漠的门卫告知,他不在单位。
他,就这么在我的视线里,消失了!
我的世界还剩下什么?
空洞,无止尽的空洞,还有灰黑……
直等到下班,等到他们单位最后一个人走出,等到那扇大门砰然一声关紧,等到太阳西沉,等到整个世界只剩下满眼空白,等到一颗心无力着碎裂满地……
也许,他是真的够了,在我的摧残和折磨下,忍耐到了极限,不想过多纠缠,就这么把我仍下吧?
是啊!我又何尝不是一个沉重的包袱……极尽所能地,不仅享受他的情爱,也享受了他的父爱,像个吸血鬼,抽干他的心血,成为他的负担。
依稀记得七岁时,我妈给我算命时求的签:前途杳杳定无疑,石中藏玉有谁知,一朝良将分明抛,台觉安然碧玉期。副签为:靠山山倒,靠河河干!
从前,觉得只是迷信,不相信,也不为意,但经过这么多年的总结,我渐渐顿悟了。
我是一个苦命的人!靠不上父母,靠不上亲朋,每当到了该靠的时候,定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状况,可谓俗语有谚:我一烧香,佛都转身!
我只属于孤独,我只能靠自己。
孤零零地一个人前行……
我想改变,我想选择,可是有些事,冥冥早已注定,不可逆转。比如性格,比如我的性取向……
也好吧!这样分手,虽然多了一份无情的冷,却少了几分揪扯的疼。
放手吧!释然吧!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没有理由,更没有必要,陪着我一起遭受人世的折磨。
两年半,他给的,已经够多了,换做任何一个人,怕是早跑了,不会与我纠缠到今天。
就算他对我再无情,就算他对我再冷,我的心,对他也只有感激、感谢和感恩,没有一丝怨恨和不满。
真的!真的……
他是一个好人,一个今生难遇,来世难寻的好人!
我尊重他的一切做法……
带着那无际的伤感,落寞着回到小屋,天已经黑了,没有开灯,就那么坐在窗前。
有微微的光从窗子照进来,空旷了这间屋子的狭小,夜风魑魅,撩拨着冰冷的心伤。
我定定地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观看心在亘古的苍凉中疲惫着老去,所有的思想,所有的认知,所有那些引以为傲的所有,都已凝固在时光的长河里,昨日的美好,昨日的旖旎,轰然升起,又砰然破碎,像烟花一样转瞬消散在风里。
是啊!我就是一个人的命!即便老天垂怜,送给了我最想要的,可我呢?还是不可控制地去伤害他,让他心痛,让他心碎,让他心死……
一起足足两年半,我只以自己的喜好来享受着他的呵护,稍有不顺便恶颜以对,从来没想过,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也需要去呵护,也需要去爱护。
他昨夜的几欲昏厥,便是最好的证明。
两年多,我一直把他当成是钢浇铁铸的人,肆无忌惮地去轰击,去摧残,没想过他也会倒下……
每次都后悔,每次都自责,可下一次,我还是不能自已地去故技重施……
别说是他,连我自己都觉得够了!
设身处地,换位思考,如果我是他,他是我,我想我早已经厌烦,早已经厌倦,早已经厌弃了。
所以,无论他给我什么样的结果,我都没有理由拒绝。
除了接受,我再没了其他的资格。
可是,我仍然不相信他就这么绝情地抛下我,连句话都不说。
他是爱我的呵!
他说,宝贝儿,我爱谁?
我告诉自己,再给他打最后一遍电话,如果他还是不接,我就关机,以后再不去搅扰他,还给他自由的以往,还给他平静的生活。
多么无力地点开他的号码,多么疲惫地按下拨通键,当不出所料地响过三声,我的心在冰凉的湖底,分裂,破碎,稀释成幽幽的绝望——
这一次,他是真的死心了,不会再接电话……
无边的疼,蔓延,侵蚀,我带着寒冷的无望,轻轻地,缓缓地,慢慢地将电话撤离,绵软的手指已经碰上了红色的挂断键。
这时,电话上,那个呼叫的标识突然跳转,变成了计时显示。
电话接通了?
是真的接通了吗?
懵愣中,我的心从虚无的分解中猛地聚拢来,砰砰狂跳着。
我再次将电话凑近耳朵。
“喂?喂!”
电话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