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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庄宁
乐乐和我同岁，当时正上高二。
当她有些诧异地握住我伸出去的手时，跟她一块儿来的同伴在后面发出一阵尖叫和口哨声。她扭过头朝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又看着我笑。我指指卖饮料的地方，又指指她身后的同伴。她看着我的动作，眼神忽然有些不知所措的惶恐，她指指自己的
嘴巴和耳朵，对我说：“你不能说话吗？”
我摸摸耳朵，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
“你可以听得见，但是不会说，是这样的，对吗？”她小心地问道。
我点点头。
她忽然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脸上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我的防卫心理竟然莫名其妙的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想要结识她的冲动。也许是这些日子来无语的生活刺激了我某一方面的神经也说不定。
我朝她无声地笑了一下，然后又重复了一遍刚才那个指指小卖部又指指她同伴的动作，她恍然大悟地说：“你是说，我赢了，要请你喝东西。”
我用指甲在帽檐上轻轻扣了两声，点点头，朝她伸出大拇指。
“你等着，”她笑着朝同伴跑去，然后又跑回我身边，对我扬扬手里的钱，说，“我跟他们打赌说可以和你交上朋友，他们都说没戏。因为你在这儿玩的时候从来不说话也不搭理任何人，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可是，哈哈，我竟然赢了哎，你说吧，想喝啥，我请你。”
来到小卖部，我拿起一瓶红茶，她看了看，也拿了一瓶，付账。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她看着我笑道：“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乐乐。”
我把红茶倒一点在掌心，然后拿指头蘸了蘸，蹲下身子在水泥地面上写道：庄宁。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从那以后我溜冰乐乐就会经常出现在场边看着，然后鼓掌。我跟她的那帮朋友并不是很熟络，因为我一直无法开口说话，连根本的交谈都成问题。倒是乐乐却会很开心地与我交流，但一般都是她说我听，或者她猜我的事，我笑着点头，或是摇头。后来她直接准备了一份便利贴纸在书包里装着，好和我交流。对此我心里满是愧疚，好几次张
嘴，却依然难以发声。
她在见到我骑的摩托车时一脸兴奋，于是从此我又多了一项活动就是载她兜风。她坐在后面的时候会轻轻用力搂住我的腰，然后把脸贴在我的背上。这时我就会由丹田向上从身体内部升起一股暖流，这股暖流铺满我整个后背，有点痒痒的，却很舒服。
我开口说话的那天是圣诞节，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溜冰场里有很多人，而且外面下雪了，没法骑车。我戴着棒球棒一圈又一圈的倒滑，乐乐在一旁高兴地为我鼓掌。我牵过她的手，引着她和我一块儿滑，她有些害怕地不停惊声尖叫。溜冰场里打着橘黄色的灯，看起来暖暖的。就这样滑了一会之后，她说饿了，想去吃东西，于是我们换鞋出去。
站在门口的时候望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运动后的身体呼吸着那种带着凉意的空气，说不出的冰凉透彻。我张开手臂深呼吸了几口，回过头去看乐乐。她被羽绒服和红色围巾包裹起来的样子说不出的干净可爱，我毫无预兆情不自禁地说道：“乐乐，你真好看。”
“是吗。”她笑着回应。
但话甫一落音我们俩就都愣住了。她捂着嘴不可思议地望着我，我大概也是同样的表情望着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几秒，也许几分钟，她声音颤颤地道：“你，会说话？”
我使劲清了几下嗓子，张口，没发出声音，再使劲清了清，张口：“我，能说话。”
“那你怎么……”
“咳，咳，前段时间我病了，不能说话，咳，医生，医生给我开了药，说，说吃了之后没准哪天就突然能说话了，咳。”我吭吭哧哧地说道，简直不能确定那就是自己的声音。有多长时间了啊，久违了。
我们俩又互瞪了很长时间，然后突然同时开始笑起来，只不过乐乐是放声大笑，而我的笑依旧是无声的。她一把抱住我不停地摇晃，说：“哈哈，你能说话，哈哈，你能说话了……”
那天晚上吃的什么我忘了，我只记得乐乐当时一直高兴地不停说话，然后又让我说，但是好像又怕我说太多太累会再度失去说话的功能，于是又禁止我开口。我看着她有点张狂地手舞足蹈的样子，和不时嘟起来的嘴巴，突然很想亲一下试试。
我被这个念头吓得笑容一僵。
“你怎么了？怎么一直愣愣的，还傻笑。”乐乐的话把我拉回神来，我抬头看，哦，已经从店里出来走在大街上了。我想起刚才心里那个念头，突然间不敢再扭头去看乐乐了，就连被她一直牵着的手，也是慢慢开始手心冒汗。
快到她家那条街了，我们转进旁边的一处小公园里，踩在雪上嘎吱嘎吱的声音让我的心里越来越焦躁。散了一会步，我忽然停下来不走了。
“你怎么了，怎么不走了？”乐乐扭过脸来看着我道。
我没吭声。她眉毛皱了起来，然后握着我的手松开放在我额头上摸了摸，说：“没发烧呀，那怎么从刚才开始就怪怪的。是不是突然又（言情小说网：www. ⑥㈨⑥㈨xs.cc）会说话了，傻了，呵呵”她自顾自地笑着，完全不知道此刻我的心里有多万马奔腾。
我把棒球帽的帽檐拉到脑袋后面，看着乐乐亮亮的眼睛喊她：“乐乐”
“嗯？”她仍旧习惯性的嘟嘴。
“我想亲你一下，可以么？”理智一点也没有阻拦我，我无比清楚地说出了这句话。
乐乐的表情愣住了，她看着我，眼睛变得很亮。我生怕漏掉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只得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过了好一会，只见她轻轻点了点下巴。
我把脸伸过去的时候她闭上了眼睛，我的嘴唇碰上了她的嘴唇，传来轻微的颤抖。她的唇上还残留着刚才吃饭时喝过的汽水味儿，和她身上的香味混合在一起闻着有种甜甜腻腻的酸味儿。当时周杰伦的《简单爱》正是大火的时候，公园外不知哪个商店正以超大音量播放着这首歌，隔着遥远的距离听起来有种时光定格的感觉一般。
我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她的嘴唇，她立刻像触电了似的从我身边弹了开去，满脸通红的望着我，眼睛里水水的，仿佛马上就会哭的样子。我呆住了，却见她咬了下嘴唇，突然就转过身朝与她家相反的方向跑起来。我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一把从后面抱住了她。
她转过身子把脸埋在我怀里，抱着我，放声大哭起来。
就这样她成了我的女朋友，那年我们都只有十六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