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庄宁
约去唱K那天是休息日，上午我正在客厅看电视的时候李丹语在楼上叫我。
“庄宁，你来一下。”说完她就进了房间。
我只好上楼，说实话我很少进她房间，觉得【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⑼⑼⑹⑼xs.com】不自在。
“帮我个忙呗。”她说道。
“恩，什么。”
“帮我剪头发吧。”
“什么。”我讶异地挺了一下脖子。
“剪头发呀，你不是发型师么，我想换个发型。”她摸摸自己脑袋。
我没言语，有点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她笑道：“怎么，该不会我还要预约再付个定金之类的吧。”
我不好意思摆摆手，又白了她一眼。
“现在吗？”我问。
“是呀，就现在。”
“那好吧，你想换个什么样的，有中意的发型没有。”
“没有，我只是想把头发剪掉，剪短。”她特意加重了后面两个词的语气。
听了这话我心里一惊，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一闪而过。我望望她的表情，眼神不由闪烁：“你确定。”
“当然。”她毫不迟疑地口气。
这下我倒真有点不知所措了，完全不晓得她是要打什么牌。自从回国之后她就怪怪的，而最近这两天则是几乎有些反常的地步了。当然，她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但隐隐约约的，我却似乎能感觉到那股势头。
现在又莫名其妙地突然要剪头发，这？
我伸手抓了抓耳后的发根，看着她：“那我事先声明啊，要是剪完了你哭鼻子可别找我，我不负责。”
“你手艺有差到那个地步啊。”她警惕的表情看我。
我白她一眼，“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怕你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我可见多了，兴致勃勃要剪，剪短了之后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就算效果挺好的也会反过来埋怨发型师。我先告诉你，我烦这样客人。”
“让你剪你就剪，哪这么多废话。”
我又看她一眼，然后转回屋把工具包拿来。她在椅子上坐好，我神经质地又问了一遍：“确定。”
“YES”
“那说好，待会你爸我妈他们回来、、、、”
“放心，我就算哭也绝不会赖在你身上。”她扭头瞪着我。
我撇撇
嘴，打开工具包。
她的头发质地很好，而且因为混血的关系呈现一种天然的栗色卷曲，很多女人都想方设法要做出这样的效果来，她却、、、、不过也是，反正人家是天生的，过一阵子可以再长出来的。我估摸着大小姐可能是想换发型玩，毕竟自从我认识她开始，她就一直长发，这么多年，也确实该腻了。
但隐约的，心里还有另外一个想法。
我双手先在她头顶上抓抓，把刚洗过仍然湿着得头发散开。混合了洗发液和体味的香气冲进了我的鼻子里，让我不由想起两年前她高考结束后喝醉那晚，在摩托车上，抱着我哭。那个时候我就闻见过与此类似的味道。我又想起自己当时因为身体反应而产生的怪念头，禁不住面皮有些发热，自己讪讪地笑开了。
“你偷笑什么呢？”她好像背后长眼睛了似的，忽然转过头来看我。
我赶紧正色：“没，没什么。”
她明显很不相信的神色，蹙了下眉，还是把头重新转过去。我把她头稍稍扶正，又捋了捋头发，却还是难以打消刚才心中升起的那个想法。
没办法，就算奇怪也好，别扭也罢，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先问清楚比较好。
“李丹语。”我在背后喊她。
听到我叫她，她的背突然僵了一下，然后又放松下来，没有回头：“怎么？”
我后退一步，抱臂站定，努力说服自己的冒昧：“我知道我说这话有点奇怪，毕竟，虽然咱们都是小峰的姐姐，可对你来说，我不是christina我明白。可，”我咽了口唾沫，咳了一声，接着道，“可是这事我必须得先问清楚，要不然，”我有点接不下去了，声音也小了起来。
“要不然怎么的？”她回过头来笑道。
“要不然这发我可理不下去。”我索性把手放了下去。
“为什么？”她有点止不住的好奇，“难道跟你理发还必须先讲个理由么？不通过，就不能得到恩宠？”
我看着她明显挖苦的表情，也懒得计较：“那倒不是。我们不会那么八卦客人。但我这里有点不一样的就是我不怎么乐意给当时情绪不好的客人理发，虽然如果她们一直坚持我也会照做，但通常效果都不会很好。”
“怎么说？”
我挠挠头：“我不是第一次给人剪头发，也不是第一次给心情不好的女生剪头发。尤其，”我又咽口唾沫，“尤其是她们因为感情问题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不好意思抬头看她表情，盯着自己脚尖，“我会给她们建议先回去等两三天，如果还是想剪的话，再来找我。”
听了我的话，她呵呵轻笑起来，我抬头，看见她胳膊搭在椅背上，用一种有点暧昧的眼神看着我：“想不到，你不但要负责顾客的头等大事，还是兼顾她们的情感生活哈。”
我有些恼了：“我没那么善心。我是给自己考虑。干我们这行的，多多少少都碰到过那种一失
恋就发神经的女人，跑来嚷嚷着落发落发。结果我们这边很小心地伺候完了，哪怕剪得再好看再适合，可一配上她们当时那张
黑脸，也全毁了。要是再碰个不讲理的人，还要跟发型师吵跟店里闹，摆明了就是拿我们发泄情绪呢。我怕！我烦！我不待见！”
她看着我不做声，脸扭一边。我盯着她侧面的线条，忽然发现她的侧脸很好看，尤其是
嘴唇，是异国血统独有的丰润上翘。她跟两年前走的时候确实不太一样了，脸上的五官呈现的是更加立体的美感，已经完全是这副模子想要显现的样子。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她说出上面那番话，也许是看她最近情绪奇怪，又忽然要剪发，所以铁石心肠的我也忍不住发了向善的心意，是这样的吗？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说真的，我不明白。我直到把话说出来的时候脑子也是昏昏热热的，从她刚才喊我进房间开始，我就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住了，说什么，做什么，完全由不了己。
现在想来，那一天，果然是连老天都在惩罚我，所以才让我神经有些变质。
她就那么侧头安静了好久，然后回过头来冲我笑了一下：“你说的没错，庄宁，我是情绪不好，也确实，确实是因为失
恋的关系。所以我想剪头发，所以我想去唱歌。如果我说我请求你帮我这个随时有可能疯掉的人，你能答应我吗？”她毫无顾忌地盯着我，脸上笑容有点凄楚。
我有点不知所措，觉得却是还是不该冒犯她的。手指插进耳根后面的头发里摩挲了两下，点点头，恩了一声。她笑了。
我重新拿起剪刀，那种头发被剪断时特有的咔嚓声在房间里响起来。
剪完之后我收起工具，把镜子递给她，她接过去，毫不意外的，先是错愕甚至有点惊恐的表情，但很快就释然了，扭头对我笑了一下。
“Nice job, 庄大设计师。”
“拉倒，可别这么叫我，慎得慌。”我拍拍
裤子，转身离开。
我没有回头，因此也没看见她瞬间就留下来的泪水。
抱着小峰回来的Christina一进家门就瞪大了眼睛望着她姐姐，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动也未动，吭也未吭，然后把头转向我，大吼：“庄宁，你干的好事！”
我刚要开口，李丹语就抢先道：“Christina，我自己的主意。” Christina没再说话，一拧身愤然地拉起李丹语上楼，砰一声关上房门。
你姐失恋了，你这个做妹妹的不安慰，冲我吼什么。我不屑地撇撇嘴。
当然，李瑞谦和我妈回来之后又是一通大惊失色的表情。拜托，至于这样吗？又不是给剪成秃子了。难道不好看吗？新发型显得她时尚清爽而又不失文静知性，多少人求我剪我还不给剪呢，我心里暗暗不忿。
我妈看看李丹语，又看看我，我发现她的表情竟然很是严厉。这我就不懂了，是她自己的主意要剪的，又不是我把她绑起来
硬给剪的，再说了，都这么大人了，不至于剪个头发还要家长签字画押吧。再说，你还真当自己是她家长了。
吃完饭我刚要起身上楼，妈妈喊住了我——
“宁宁，过来帮我刷碗。”
“哦”我只好走过去帮忙。
厨房里。我妈关上房门。
“丹语的头发真是你剪的？”她依旧是刚才那副严厉的表情，甚至连声音也冷起来。
“是，是她自己要剪的。”我不耐烦起来，这都什么事啊！怎么了，还有完没完！
“她有说为什么吗？”
“不知道。”我转了个身，把碗扔进水槽里，哗哗拧开水龙头放水。
我妈走过来把水关上，我气呼呼地瞪她。
你想干嘛呀这是！烦不烦！不就是个头发嘛，待会不乐意我再给你接上，怎么都来针对我！
“你真不知道？那前几天你们出去吃饭，怎么让人家一个人回来了，你？”
“我有事，回那边去了。”我想起安斐，转身小声说道。
“你——”我妈的声音一下子急了起来。怎么了这是！
“女人像她这样剪头发还能有什么原因，男人呗，失恋呗，你不是一直都挺疼她的嘛，待她比亲女儿还亲的嘛，自己不会去问啊！去好好关心呗！”我猛的口气不善，转身扬起脖子冲她发起火来，一只手顺势使劲拨拉一下碗，发出叮叮当当的噪音。
我妈看着我，眼神和表情一瞬间的严厉，却又忽然变得让我难以理解，她用一种像是生气又像是伤心的口吻说道：“庄宁啊庄宁，你说你让我说你点什么好呢，你怎么就，唉——”她长叹一声，开门出去，没再看我一眼。
我他妈到底怎么啦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