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庄宁
下午剩余的时间里我的心情绝难用好来形容，我有点后悔对母亲发那种无名火，但是一方面又觉得她有点小题大做。本来嘛，又不是我欺负李丹语故意给她剪头发，更何况，我还没使什么歪心眼给她剪得难看了，为了让你觉得自己孩子心灵手巧，我暗中把十成力都用上了，就是不想让你难堪。现在倒好，除了李瑞谦碍于身份不便发作和小峰无知无法发作之外，没一个能说句人话的。这辈子没剪过这么窝囊的头发。还是你们都看我平时不说话当我好欺负呢！
我陪小峰玩了一会，她们姐妹俩一前一后的从楼上下来了，抬头一看，俩人竟然还都特意地换了衣服。只不过两个人的表情似乎换换才合适，失
恋的李丹语笑眯眯的，没失
恋的Christina却面色不善，一脸冷傲。如果不是李丹语现在变成了短发，我指定会弄错她俩。我张张
嘴，想说我不去了，你俩自己去疯就得了，包房我订好了。毕竟，那个姐姐现在是在非常时期，我一个不太熟的人在的话，她未必能无拘束地完全释放。
“还愣着干嘛，走啊。” Christina冷口冷语地又冲我吼了起来。你发个什么脾气呀，又不是你头发被剪了，还是你嫉妒人家发型一变，比你好看了，心里不是味儿呢！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把小峰交到同样脸色还不缓和的妈妈手里，心里憋着一股无名怒火跟她俩出了家门。
我看你们俩能耍个什么妖孽出来！
一路上开车我都没有说话，后视镜里李丹语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Christina则跟看杀
父仇人一样的眼光死死盯着我，我毫不示弱地还了回去。
真当我是好欺负的人了还！
到地方了，侍者前面带路朝预定的包间走，我有意让李丹语先行，自己殿后，走廊转角的时候我拉了Christina一下。
“干嘛。”她跟甩苍蝇一样甩开我的手，还擦擦胳膊。我瞪她一眼，压低声音说道——
“应该是我说你要干嘛才对。你姐她失恋了你跟我发什么脾气呀，有本事你就回澳洲把那小崽子剁了，大老远跑会祖国疗情伤这不是开玩笑嘛。我告诉你，现在可不兴断发断情那一套了，头发是她自个儿找我剪的，我就是有错，也是个刽子手履行本分，你不能把这杀头的罪算我头上。莫名其妙！跟我妈一起给了我一下午脸色看，你别以为平时不言不语客客气气我就不会发火。”
我一口气说完，咬牙看着她。李丹语已经走到包间门口了，和我们离着一段距离，双手抱臂站那等着。我从没一下子对Christina说过这么多以这种语气的话。她先是错愕地看着我，继而是愤怒，嘲笑，最后竟然换上了一副怜悯而哀伤的神色。我愣住了。你？
“呵，呵呵，庄宁，庄宁啊庄宁，you,”她伸出一根手指朝我点着，“you idiot,you know?”说完她就朝李丹语走去，我立在原地几秒钟的功夫，拼命压住心底转身离开的念头，迈着愤怒的步子进了包厢。
气氛诡异吗？气氛当然诡异了！
三个人来唱K本来就够奇怪了，而且除了失恋的那个失常的脸带笑容之外，其余两个人都
黑口
黑脸的互瞪着。我到现在也不明白我怎么扯进这拎不清的狗屎堆里了。这关我什么事啊！我跟你们很熟吗？别以为我妈嫁给你爸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别以为比我大一岁我就真得叫你们姐姐。扯淡！
不过，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无缘无故发这么大火呢？这不符合我只顾自己冷眼旁观的性格啊。不过，也是，已经触犯到我了不是吗？
我从桌上的冰槽里拿起一瓶啤酒，启开喝了一大口，凉意直达腑脏，让我的不快稍稍冷却下来。我看看她们两个人，得，我忍了，尽这地主之谊吧。
“咳，”我清了一下嗓子，尽量语气正常的说道，“来了总不好在这干坐着吧，要是这样还不如在马路边随便找张椅子得了。”
“说的是，那你来一曲，正好也让我们开开眼界。” Christina依旧挖苦的口吻。
“我只说我来，我可没说我要唱，不会。”
“不会那你来干嘛。”
“又不是我要来的，是你——”我看了李丹语一眼，还是忍下没说出口。算了算了，我跟你们这帮学生妹计较什么，我恶毒地想着。
“好了，你们别吵了，都是一家子，干嘛呢这是。主意是我出的，我来唱行了吧，你们就当好心陪我。”李丹语来做和事老。
我别过头没理她。最不正常的就是你！莫名其妙的把这一伙人搅的。你想剪头发你不会出去剪啊，大街上那么多理发店你不选，偏偏非要选我。害我无缘无故的被我妈，你妹一通埋怨，搞不好你爸不动声色的表情下面其实是想揍我。就你一破头发，怎么扯这么多该死的事出来。
我靠在沙发上没说话，李丹语把音响打开随机播放歌曲。我又拿起酒瓶喝了一口，然后出去上了趟厕所，回来继续闷声坐着。屋里有点昏暗的光线下，缓慢的抒情歌曲让我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我尽量让呼吸变得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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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李丹语转过头来依次看看我们笑道：“你们俩真不唱？”
我看了Christina 一眼，她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我叹口气，朝沙发对面那摊了一下手掌，对李丹语说道：“您请吧。我实在不好意思献丑，在这给您鼓鼓掌就够荣幸了。”
“呵呵，那好。”
她走过去拿起麦克风，手指在点歌的触屏上不停点着。我几乎没听她唱过歌，这会已经暗暗胸口运气做好抵挡五毒之音的准备了。这时她停下来看了我和Christina一眼，拿起麦克风试试音，像某种舞台表演者那样欠身说道：“我要把下面这首歌献给我妹妹。”
我朝Christina望去，发现她竟然也朝我看来。你看我干嘛，你姐要给你献歌呢！哼，我真后悔出门前没带两团棉花出来，现在连个塞耳朵的东西都没有。我恶毒地一边想着，一边移开目光看看李丹语，然后往沙发里缩了缩身子，闭上眼睛。
前奏还没响起来的时候，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就飘进了我的耳朵里，她唱的是——
你是我最苦涩的等待
让我欢喜又害怕未来
你最爱说你是一颗尘埃
偶而会恶作剧的飘进我眼里
宁愿我哭泣不让我爱你
你就真的像尘埃消失在风里
伴奏这时轻轻的响了起来，我吃惊地睁开眼睛望向李丹语，她没有抬头，只是看着面前的小屏幕，极其认真的表情。我想不起这首歌的名字了，只模糊地知道它是首老歌，被许多歌星翻唱过。哎，怎么，怎么选了这么老的一首歌？
我皱着眉不解地朝Christina看，却发现她根本没看李丹语，而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眼神里那种我无法解读的情绪却在无比深刻地向我传达着什么。我心一凛，转头去看李丹语，她开始唱到——
你是我最痛苦的决择
为何你从不放弃飘泊
海对你是那么难分难舍
你总是带回满口袋的砂给我
难得来看我却又离开我
让那手中泻落的砂像泪水流
风吹来的砂落在悲伤的眼里
谁都看出我在等你
风吹来的砂堆集在心里
是谁也擦不去的痕迹
风吹来的砂穿过所有的记忆
谁都知道我在想你
风吹来的砂冥冥在哭泣
难道早就预言了分离
那是一种绝望而深切的情感，我的心像是被某只无形的手紧紧抓住一般动弹不得。她的歌声飘进我的耳朵里，我迎着Christina一动不动的目光，恍惚感越来越强，有一副什么画面好像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在我面前，只不过它被打散了，正在疯狂迅速地重新拼接。
一曲终了了，画面还差一点就要成形，但我仿佛还沉浸在李丹语的声音里无法清醒。Christina依旧是刚才的表情看着我，忽然，笑了起来，凄楚而嘲弄的表情笑了一下，说道——
“Idiot.”
我愣住了。转头看她。
“Idiot,”她又轻笑着说道，看看我，看看李丹语，“idiot,idiot,both of you!”她嘶哑着嗓子朝我们大喊一声，起身开门出去。
砰！
我还愣愣地看着她刚才坐的地方，咽了一口唾沫，抬头向李丹语望去。她站在那，同样也看着我。然后放下麦克风，朝我走过来，拿起桌子上我刚才喝剩下的大半瓶啤酒，仰头喝了下去。我看着她不停蠕动的喉咙，还有，眼角流下的泪水。
最后那块图终于拼好了。
“怎么，唱的不好听？不是说要给我鼓掌么，呵呵，不好意思，让你花钱定了包间，却只能唱这一首歌，啊，妹妹。”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她脸上和Christina刚才一样虽然凄楚却表达了不同内容的表情，温柔，痛苦却混着笑意的眼神，我……
她放下酒瓶开门离开，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完全明白我错过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