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在一幢米色的五层建筑前停了下来,那幢建筑上方的中央,镶嵌着一个大大的红十字,那应该是所医院。
三个人下了车,黄磊不知在给谁打电话,拿着手机说个不停。钟强伸了伸懒腰,四处打量。医院位于一个山脚下,公路在它的门前向前延伸。公路的两侧,连同山上,到处都是茂密的绿色。在这绿色之中,一条土黄色的长龙分外扎眼。那是一道一人多高的围墙,紧贴着医院的后身,一路蜿蜒,把整座山都围了起来。围墙的上面,密密麻麻编织着金属网,顶端是一排发光的白色瓷瓶。在山的顶端,还有一座类似岗楼的建筑。
“你看。”钟强拉过李忆农,指着那条电网。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在看守所和监狱你没见过?”李忆农不以为然。
“你见过这么大阵势的吗?”
“那倒是,”李忆农端详着,“估计里边就是基地吧。”
这时,黄磊终于打完电话。他走到两人身边,指着山对他们说,“里面就是我们的基地。”他又指指米色的建筑,“这是基地医院,我们走吧。”
两人跟着黄磊,沿着台阶走向医院的大门。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医院门口居然有一个士兵持枪站岗。士兵很年轻,站得笔直,目不斜视。走进大门,大厅里静悄悄的,几乎见不到人,简直就不像是所医院。
几个人没在大厅停留,绕过靠里的影壁,径直穿过大楼的后门,来到院子里。后门外,是一条大概五米宽的甬路,路的左侧,是一幢二层小楼,右侧则是一排平房。平房的尽头,是一道围墙,越过围墙望去,基地围墙的金属网若隐若现。
黄磊带着他们一直走到围墙底下,才向左转,那条甬路也在那儿转了个弯,向前延伸约三四十米。甬路的尽头,一排平房孤零零地伫立着。
“太平间。”钟强看向李忆农,悄然作出嘴型,李忆农会意地点点头。
做了多年刑警,钟强倒不怵和尸体打交道。他从不惧怕死尸,无论是正常死亡,还是非正常死亡。他也曾很多次造访过太平间,但唯独这次,他感觉到一丝紧张。或许正是这儿与众不同的诡异的静谧,让他产生了那样的心理。他望向那排孤零零的建筑,仿佛看到死亡的气息被聚拢、浓缩,死亡从每一扇窗户后面向他微笑。他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手心里渗出了冷汗。
他不由得转头看看李忆农,李忆农眯缝着眼,冲前努努嘴。钟强侧头看去,只见黄磊伸手摸到了门把手,然后拉开了门。一股阴森的风,穿过黄磊的身体,迎面而来,伴着淡淡的臭味儿。
钟强不由得顿住脚步,看了看李忆农。他知道,与自己不同,李忆农不大适应这种场合。他小声问道,“你还行吗?”
李忆农苦笑,说了声,“没事儿。”
门里果然是太平间,即便是在白天,屋顶的两排日光灯,也把屋里照得惨白。迎面的墙前,整齐地排列着一排折叠椅,在房间的左侧,靠着整面墙是一个小型的不锈钢冷库,那儿应该是存放尸体的地方。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味道,钟强清楚,那是一种混合后的味道,包含有组织防腐剂、清洗剂,当然,还有尸体。
房间的右侧,有个双扇的门,显然通往另一个房间。里面有人听到外间的动静,走了出来,迎面打量着李忆农和钟强。这是一个三十七、八岁的男人,短发和岁月遗留在脸上的痕迹,让他看起来坚毅、冷峻。他穿着迷彩的作训服,从肩章上看是个少校。
“回来了?”他问黄磊。
“嗯。”黄磊点点头,介绍道,“这是王——”
“我是王峻。”男人打断黄磊,向李忆农和钟强伸出手。
“李忆农。”
“钟强。”两人分别和王峻握了手。
“辛苦。”王峻定睛看了一会儿两人,然后转过身,说,“随我来。”
几个人鱼贯而入。
那应该是验尸房。房间的中央,放着一个不锈钢的验尸桌,是双层的。上面的一层有一些小孔,用来滤过污水和体液。验尸桌的上方,从天花板上伸出两根管子,都带着蓬头。
验尸桌的右边,是另一张金属桌子,稍小一些,上面放着解剖板、解剖工具,还有一些存放组织的标本瓶,标本瓶里都装着福尔马林,渗出一股刺鼻的味道。
窗台下,是一排木桌,上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瓶子和一些样本。木桌的右边,是一个电脑桌,桌前坐着一个也穿着作训服的男人。几个人进来的时候,他正看着窗外,听到动静,他只是略微回了回头,继而继续凝望窗外。
“小黄,你去搬两把椅子。”王峻注意到房间里的椅子不够。
黄磊应了一声,从外间搬过来两把折叠椅,几个人在房间的一角,围着坐了下来。王峻给大家发了圈烟,钟强注意到,那也是软中华,不禁暗暗咂舌。
王峻看看腕上的手表,忽然问道,“你们也没吃中午饭吧?”
李忆农和钟强怎么也没想到王峻坐下后说的第一句竟然是这个,不由得面面相觑。
“小黄,你去食堂看看,饭好了没有,好了就弄点儿过来,不然一会儿忙起来,估计就顾不上了。”
“好。”黄磊答应着,站起来走了。钟强偷偷瞄向李忆农,嘴角浮出笑意。让李忆农在验尸房吃饭,那简直比登天还难。果然,李忆农露出一副苦瓜脸。
“这次请两位来,是因为我们发现了——”王峻看看李忆农和钟强,终于转入正题,可是话刚开了个头,就被坐在电脑桌前的男人打断了。
“他们来了。”那个男人站起身,身体前倾,用手把窗户推开。
“等一下再说。”王峻转过头,打量着窗外。
李忆农和钟强也都站了起来,循声向窗外望去。也是一辆越野车,刚从甬路的转弯处拐过来。车开得很慢,像是极力躲避着甬路上的颠簸。屋里的几个人都没再说话,紧张地注视着窗外。
不大的功夫,越野车在门口停了下来。四个穿作训服的男人跳出车门,其中的一个,手里捧着一个铁罐,他指挥着打开越野车的后备箱,然后和其他人一起,拽出一个很长的帆布袋子,抬着向门口走来。
王峻走到里屋的门口,拉开门,让四个人走进验尸房。他们大咧咧地把帆布袋放在房间中央的验尸桌上,领头的人把铁罐递给站在电脑桌前的人,笑着说道,“老张,这回有你玩的了。”
被称作老张的人接过铁罐,掂了掂,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反身把铁罐放到电脑桌上。
“还顺利?”王峻给四个人发烟,又帮他们点着。
“还行吧。”领头的人吐了串烟圈,“交【言情小说网:ẃẃẃ.⁹₉₆⁹xs.com】给你们了,我们撤了,我们得去喝顿酒。”
王峻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辛苦了。”
那个人一边抽着烟,一边打量着李忆农和钟强,然后转过身,做了个走的手势,几个人向门外走去。
“等一下。”老张的声音拦住了他们,“都在这儿?全了吗?”
男人转过头,露出促狭的笑容。“不然你下去摸摸?”没等老张的回应,他就笑着走了出去。临上车前,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冲着窗户喊,“对了,没有手。”
“你说什么?没有手?”老张把着窗户追问。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男人上了车,关闭车门。汽车传来一阵马达的轰鸣,掉转头,颠簸着向前开去。
一直到汽车转过弯,老张才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缓步走到验尸桌前,用手从头至尾轻抚帆布袋。老张的手慢慢地移动着,终于停在帆布袋的底部,然后快速地拉起上面的拉链,把袋子完全打开。
几个人都围了过去。袋子里,赫然是一堆白骨,泛着幽绿的光。骨头的中央,是一条褐色的尼龙绳,就像一条蠢蠢欲动的蛇。
钟强倒吸了一口凉气,把目光转向李忆农。李忆农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验尸桌上的东西,根本没注意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