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公司在几个月前曾开过一次动员大会，是关于人事调动的。公司在云南有分社，不过经营惨淡，效益都不是很好。上海的总公司希望可以在公司内部挑选几个人赶赴云南分社帮忙改善那边的亏损现状，两年后可以调回上海。这次的调动可以说即是机遇也是挑战，如果分社的经营状况有所改观，那么两年后回来就是功成而归，加薪升职不在话下。可一旦处理不好，就有可能面临降职的危险。且两年的时间太短，公司的员工几乎没人敢冒这个险，更何况在上海升职的机会并不少，不一定非要以这种方式，虽然这样是最快捷的。公司选不到合适的人，员工也没有意愿参加，就这样一直拖着。

  几个月前我从来没想过我会与这次的人事调动扯上有任何的关系。可是世事变幻无常，你永远不知道前方等待你的到底是什么，就像如今我和安心的关系，之前的我恨不得天天和安心待在一块，可现在，我真的不知道以什么心态来面对她。我的离开，于安心，于我，于大家，都是好的。

  在海边想了一夜后，我第二天就向上司提出，我愿意接受这次的人事调动，赶赴云南。我清楚地知道我的举动会让这位戴着金丝框眼镜的老编辑惊愕不已。的确，当我说完，她摘下眼镜，有些吃惊的从高山似的文稿堆中抬头看向我，停顿片刻后语重轻长的对我说，我说小然啊，公司里的人都知道去了之后，付出的会相当多，但回报还不一定有，这样类似于知青下山的苦活还是不要轻易去尝试，何况待在上海总比待在云南强。

  可我仍是我一脸坚定，我告诉她，我还年轻，不想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想趁着年轻力壮的时候到处走走。云南的条件的确比不上上海，但不论是待在上海或是云南，这都是种生活体验，至于结果如何，我没有想过，只要尽力了，结局无论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接受。

  我的上司看着我沉默累了许久。

  小然，我以为以你的性格，是不会参与像这样的活动的，不过，没想到。她叹了一口气接着又说道，你现在负责的项目，我会安排好人接手，过几天你和新的负责人做下交接工作，下周便可以进行调动了。

  老编辑从旁边的柜子中拿出文件，让我签字。我没有一丝犹豫，拿起笔在文件上写下我的名字。

  事情就这么简单轻松的办成了，而我也只剩一星期的时间，就要离开这里，离开安心。我深深吸了口气，关好上司办公室的门，转身大步离开。我不禁嘲笑我那虚伪的行为。说了这么多的长篇大论，也只不过想找个好一点的、正当的借口离开安心罢了。

  关于这次的人事调动，我只字不提。安心在那次醉酒后，也再没和我说过任何有关她男友的事情，我们就这样相安无事的度过最后的一个星期。安心还是和原先一样，拉着我去逛街、吃饭、喝酒、散步，她没有发现我眼神的异常，我也只是默默地陪着她。

  直到我离开的前一晚，我主动约你出来，说是要和你去吃你最喜欢的泰国菜，你在电话的那端甚为吃惊。

  然，你居然约我出去，头一次见你这么主动，脑袋不会开窍了吧。

  我笑着说，的确是第一次，所以安心你一定要赏光。

  我很早就到了，就坐在餐馆三楼靠窗的位子。餐厅的环境非常好，巨大的落地窗下，能看到微型人工湖、草坪、还有些富有东南亚特色的木船、纸灯笼、竹亭。三楼的餐厅人很少，灯光故意调的有些暗淡，光滑的木制圆桌、深棕色的长沙发、还有带着热带气息的布景、潺潺的流水声，让整个餐厅富有情趣和意境。

  我望着楼梯口处，因为紧张手心冒出细细的汗。安心提前五分钟到了，在楼梯口向我招手。我对安心说，你还真给我面子，早到了。

  点的菜都是你爱吃的，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你，看着你不怎么优雅的吃相；看着你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说话；看着你一个劲的为我夹菜。我不能想象明天我就要离你而去，可是我必须离开。

  你终于意识到我今晚不正常的举动，放下筷子担心地问我到底怎么了，我说真的没什么，不过今天我有东西送你。

  你吃惊的望着我。

  然，你今天好诡异，又是请我吃饭，又是送我礼物的，我记得今天好像不是我的生日吧。

  我没有说话，手心有些泛湿，从单肩包里拿出一个盒子，局促的推到安心那边。安心期待的说看样子不像戒指，并问我能不能现在打开，我点了点头，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安心小心翼翼的将裹在盒子上的包装纸拆开，直至看到安心见着礼物时惊喜的表情，我才将提着的一颗心放下，松了口气。

  这是我第一次送礼物给除亲友以外的人，礼物是好早以前就买了的。当时无意间在一间珠宝店看到，只是瞄了一眼我就觉着它很适合安心。这是一条细细的银质项链，末端有颗饱满的心，这颗心很小，是镂空的，表面雕琢了些精[ẆẆẅ.ẎaṅQḯṉgḈṳn.ḉṎṂ]细的花纹。特别是，这颗心的内在是空的，里边还有颗和它一模一样的心脏，只是更小些。只要轻轻摇晃就能听到两颗心清脆悦耳的碰撞声。

  紧张兮兮的我问着安心是否喜欢，安心满是欢欣的说只是她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并要我帮她戴上。我小心翼翼的将项链戴在安心纤细雪白的脖颈上，一脸认真。

  安心，戴着它，你就会想到我，想到我和你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即使我不在了。

  安心笑我傻。

  然，怎么一个晚上尽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你怎么会不在呢，你不是一直都我身边么？

  我尽量让自己显得更自然些说，什么事情都会有可能的，如果我真的不在你旁边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那个晚上，我喝了许多的酒，你想拦住我不让我再喝下去，我告诉你，我不会醉的，今天真的好开心，喝多些没关系。但其实我知道我只不过想灌醉自己，让今晚不再失眠而已。可是即使是这样微不足道的愿想，我也没法实现，今晚注定是一个漫长的不眠之夜。

  第二天，我没有去上班，而是坐上开往飞机场的的士，即将赶赴云南。

  在机场候机的时候，我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潮，急匆匆的穿梭在宽阔的候机大厅里，一片喧哗吵闹。忽然，有种全身被抽尽力气的无力之感涌上心头，我拿出手机给安心发了条长达3页的短信，我没有勇气打电话给安心，也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和她道别。短信是这样写的。

  安心，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知道如果我一早说出来的话，你一定会劝着我不让我走的，你对我这样的行为应该很是费解吧，因为你实在想不出我有什么非走不可的理由，或许是我在这座城市呆腻了，想去另一个崭新的地方闯一闯吧。云南这座城市是我很早时就想过要去看看的。何况父母年纪大了，儿女又都不在身边，我到那边后可以抽出更多时间照顾他们，多陪陪他们，尽些孝道。

  安心，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你自己，每天都要记得按时吃早餐，不要一工作就忘了时间，这样对身体不好。

  请原谅我没能让你来为我送行和我的一走了之，我只是不习惯送别时伤感的气氛，不想让你为我担心罢了。

  安心，我走了，珍重。

  看着这条被我删删减减的短信，我终于狠下心按下发送的按键，然后关机，将手机放进衣袋里，这时，公司的小王朝我走来。

  小然，可以登机了，我们走吧。

  我默默点点头，起身拿好行李，跟随小王走向机场的安检处，始终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