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怎么出的医院,只记得好像把一个小护士撞了一个趔趄,我连道歉都没有,惶惶然朝前走。身后她怎么漫骂我,我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上的出租车,人家问我,去哪里,我好像说了一句:玉祥门。
到了玉祥门,下车了,司机喊:找你钱呢,有三十八块。
我照直朝前走,身后一人一把把我拉住了。扭头,是那个司机,他把钱塞到我口袋里,然后说:“兄弟,你晚上一个人这样在街道上漂,很危险的。快回家吧。”
我拂掉他的胳膊,没有说话。
司机嘟囔:看起来是个精神病啊。
玉祥门广场高高的浮雕下聚集了几百人,都群情激昂地唱着歌。
我也挤了进去,那是西安夜间很特色的“激情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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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扯开嗓子,眼泪汪汪地唱。奇怪地是,却发出很不和谐的杀猪一样没有情感的嚎叫。旁边几个人都停住了,用很吃惊的眼神打量我。
我只好拨开人群,朝东走去。
过了护城河,我向北环城公园走去。
穿越了古典的牌楼,顺着护城河,两边是风中婆娑的竹林,再往前走,是低矮的石榴林,再往前,有一座假山,假山边有一泓秋水,旁边有一座凉亭,我坐在凉亭的石栏上开始抽烟。
刚才从竹林和石榴林穿过的时候,不时碰到一对对野鸳鸯,这才想起,以前在网上看到过,这里是西安最有名的同志聚点之一。从玉祥门到玄武门,到周六,简直跟赶庙会一样,一千多人在林子里出出进进。并且什么身份的人都有,民工,学生,商人,上到文化人,甚至是着便装的警察,公务员,鱼龙混杂,三教九流。
我闹不清今天是星期几,马路对岸的街灯透过斑驳的树影晃过来,在林子里,影影绰绰,一对对同志抱在一起,有分开站着聊天的,有搂在一起接吻的,有歪在树上相叠加的,千姿百态。
我忽然想起来,前段时间《华商报》说是有人就死在石榴树林里,是吊在树上死的,死得不明真相。还有过人给淹死在护城河里,好像是给人蹬下去的。
我笑了一声,这声笑连自己也觉得凄惨。
我巴不得现在来个人杀了我。真死了的话,以后啥也就不想了。
我是有家不能回,喜欢一个人又被人赶了出来,还活什么?
我想,现在要是有一个人,要是上前来要带我走,我一定会跟他走的,哪怕他是一个浑身臭气熏天的乞丐。
我要糟蹋自己,我要麻醉自己,我要毁灭自己。
正想着,一个人就来到我跟前;“几点了,哥哥?”
他笑嘻嘻地问,顺势就坐在我旁边,我注目一看,年纪和我差不多,精精神神一个妙人,就是有些母。
他把手搭在我肩头,头向下,朝我脸前凑了凑,想看清我相貌,看完,很夸张地叫了一声;“我撞大运了,从来就没有在这里见过这样帅气的哥哥,走,咱们去21吧喝酒去吧。”
说完就来拽我胳膊。
21吧我听说过,是西安一家名头很响亮的同志酒吧,这样的酒吧我听说还有营地,天月宫等。
还没有等我说话,电话就响了,一看,是老韩的,我没有接。
这个时候,我还接它干什么?
电话无休止地响着,再看,还是老韩。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现在有一种变态的快乐,老韩越打,我越不接听,心里越有一种满足感。
对面那人就摸着我的手说;“肯定是你BF给你打的,你怎么不接啊,不接也好,给他点颜色看看,下次再不敢小瞧你,你这样的极品帅哥都不知道珍惜,他还有眼光吗?”
他的话让我的虚荣心极度满足和膨胀,以前的孤傲和优越感迅速回归。
我说,“你做什么工作的?”
他说:“我不骗你,我是演员,唱小生的。”他轻声笑了一下,很有表演韵味,“以前我从来不跟这个地方的人说实话,今天,我就对你一个人说了,怎么样,能交个朋友吗?”
没有等我说话,电话又响了起来,我不想接,那个人就说:“你现在要接,该不失时机地骂他一句,把你的气质拿出来!”
我不是要听他的计策,我是怕真有别人的电话,要是耽误了业务,就不好说了。
这次却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刚接听,说了一句你好,对方就粗声粗气地说;“小辉,我是张文清,老韩到你家门口了,你不接他电话你要急死他啊。一个闹得不够,再来一个,演啥呀?《三对面》?快回来,我以老韩的家人的名义命令你!”
《三对面》是《铡美案》里的一出戏,讲秦香莲和公主争陈世美时无限机智的唇枪舌剑的精彩场面。
呵呵,什么叫以老韩家人的名义?是说你是老韩家人,还是说我已经是老韩家人应该站在老韩这一边?
我随口说;“我在小北门,我不回去了,从今天起,谁愿意怎么着随他去,你听好了,我不认识什么老韩,老韩是谁啊?我要跟朋友happy去了。你们要是再逼我,等着明天在护城河给我收尸吧!”
说完,我还轻轻笑了一下。
那种笑声,如同来自地狱的鬼魅发出的,连我自己听着都有些害怕。
挂掉电话,我发现自己,尽管没有哭声,却早已潸然泪下。
真的不是我要逃(言情小说网:www. ㈥㈨㈥㈨xs.cc)避。
我能想象到现在回去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事实会和我想象的没有一点差距。有时候,我有一点错觉,尽管没有在现场,但是当时发生的一切跟我在现场眼睁睁看着没有一点区别,而且会不差分毫。
张文清现在不会骗我,老韩一定在我走后,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很快打车追我,一直追到我家门口。
老韩却在门口看到我紧锁的房门,敲了又敲,确信我不在家。
而张文清已经把烂醉如泥连声喊我名字的老左搀扶到了自己屋里,在老韩连续给我打电话未果的状况下,拨通了我的号码,然后声色俱厉地要我回去,毕竟,这里的主角是我。
我几乎能看见老左的醉态,也能看见老韩看见老左时那复杂的面部表情。
我几乎知道张文清和老韩面面相觑时的尴尬和悲愤。
老天爷,这样的场面让我无所适从。同情老左,等于是老左站在悬崖边,我轻轻地把他又推了一把。老韩肯定会认为我是个超级情感大骗子。如果站在老韩这一边,那还不如直接拿刀子杀了老左。老左对我不薄,我何苦再伤他心?
老天爷啊,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你让我如此地左右为难?
随他去吧,爱怎么就怎么去吧,我现在连自己的灵魂都不知道在哪里找,我已经无力解决这个问题了,时间会冲淡一切,也许,很久以后再回来,物是人非,等大家都冷静下来,漠然会看见柳暗花明。
我对对面那人笑了笑说;“我怎么能确定你是个好人呢?”
都是聪明人,一听这话,他乐了。他说,你要不相信,以后在电脑上打开《秦之声》里的金泽戏迷大叫板,那一届我也是参赛了的,还得了周冠军和月冠军,里面有我的籍贯啊。
说着,就给我说了个期目。
看他很认真的样子,我想不会有假了。
他这样的诚挚让我不好意思起来,肯定是在这里逡巡了很久,今天他认为终于钓到了大鱼,他的急切,让我对自己有些满意起来。
在走出环城公园的这一段小路时,他一直抓着我的手。
在和平门外,出租车把我们抛下来了。
我再没有让他拉我的手。我真的很不习惯在街道上两个男人很亲密。狂妄的虚伪时常跳出来指责我的感性的一面,我还不想让人指指点点,不想让人说我是一个无。
21酒吧在一条不很繁华的小胡同的地下厅。
这也才应验了那句酒香不怕巷子深的老话。
我实在不敢想象,在这样一个陋巷,有在西安甚至全国知名度如此之高的一个同志酒吧。
酒吧里拥满了人,清一色的男同胞。
酒吧不是很大,有很长的吧台,橱柜上酒的品种琳琅满目。
在场地中央,还有一个半环形的吧台。中心是小小的表演舞台。
开始喝酒了,一瓶接着一瓶,我喝啤酒。
这里的气氛很热烈,舞台上的旋转彩灯很是炫人眼,几个新人类在跳街舞,三个男孩,一个女孩(可能是反串的),非常的动感,也很卖力。
接下来的就是反串的歌舞,show得很投入。接下来的小品依旧得到了此起彼伏地喝彩声和掌声。我却没有听进去他们在说什么。
突然就尿急,低头一看,面前的空酒瓶已经有八个了。
那个和我来的小伙,好像叫什么豪,我拍拍他肩膀,给他等了个WC的手势,他给我指了个方向,马上就又沉沦在他的演出观看里拔不出眼睛。
在洗手间,电话又一次响起,不过这一次却是短信息。
再一看,有18个未接电话,有老左的,老韩的,还有张文清的。
我现在真的知道,世界因为我而大乱了。
张文清的短信上说,他和老韩在玉祥门找遍了所有的角落,都没有看见我,要我赶紧回电。说老左已经清醒了一些,急得想跳护城河,怕出意外,他现在把老左留在家里,正和老韩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找我。
刚看完这条短信,张文清的信息又过来了:小辉,你别任性赌气了,快点回来,快点回电告知你在哪里,老韩要跳护城河了,他说要下去捞你。
我笑了。
不是说我有胜利感。张文清这条短信息很夸张。
虚伪!我不由得骂了一句。
脸上带着微笑,我装作若无其事状,继续喝酒。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醉了。
第二天,当我醒过来的时候,那个豪正睁大眼睛端详我。再一看自己身上,一丝不挂。手往下不自觉地摸了摸,谢天谢地,还好,贞操还在。
头还是有些痛,昏沉沉的。
这是在哪儿?我问。
豪笑嘻嘻地说;“在旅馆啊,我也没有家,几个人租的房子,不方便把你带回去。再说,象你这样的极品男,带回去,狼多肉少,哪能轮到我分一杯羹。哈哈,不好意思啊,我的钱不够了,在你口袋掏了二百,付酒钱和房钱了。”
我说;“应该的,应该的。”
象这几个小钱,我毫不在乎,还是感激豪,他不是坏人,要不,早都不知道被人奸了还是杀了。
你没有揩我油吧?我嬉皮笑脸问他,而心里,早都落樱满地了。
豪把我手机递给我,“昨天晚上烦死了,你电话就没有停歇过,不是短信就是电话,我实在忍受不了都快疯了,就干脆关掉了,你现在看看,别漏掉你的正经事情。”
看不出豪还是个心细人。
开机,铺天盖地的张文清的信息给发了过来。
我把电话扔在一边,任他叮咚,任他生如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