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非常雅致的小餐馆,餐馆不大,分上下两层,环境很优雅。虽然离汽车站不很远,在二楼的雅间,因为隔音不错,很让人忘记了外面的喧嚣。
时候还早,餐馆里人不多。
老左殷勤地让服务员开空调,“师傅,房子里面太冷了,把温度调高点。”
老韩嚷嚷着,“快把菜单让我看看。”说完,他又直愣愣逼视着服务生。“你们这里最拿手的招牌菜是什么?”
二嫂说:“左哥,也不太冷。”
老左笑着争辩道:“咋就不冷呢?天寒地冻的。你可是家里的主心骨,要是冻感冒了,这次小辉的罪过可就大了,就是因为来看他,小辉你说是不?”
说罢,瞥一眼老韩,又笑呵呵地望我。
我没有说话,看看老韩,只能咬着嘴唇,眼睛笑着算是答复他。
从感情上,我已经无法逃避老左的关爱。从最初的相遇,老左从开始就死死地盯着我,已经把我当成他生活的一部分。尽管后来我离开了他,但是,对于他给予我家庭的那一份温暖,尤其是他带给我老爸和乡亲的好感,我再抗争,也已经是一种无法否认的事实。探究老左怎样得知二嫂来西安已经没有多大的实际意义。他来接站,在他来看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老韩余怒未消,并不看老左一眼。
没有多大一会儿,服务生已经开始上菜了。
二嫂看见一桌子的盘子碟子,笑着说:“韩哥啊,咱们才几个人啊?这么多菜,一大早的,能吃得了吗?”
老韩笑着说:“按我原来的意思,应该去西安饭庄去吃这顿饭的。在这里吃真有点慢待你了。”
二嫂说:“韩哥说哪里话啊,在哪里吃一餐饭还不都是一样?再说,都是自己人,没有必要那么讲究了。”
老韩道:“越是自己人,越要实心实意,该讲究的还得讲究,中午再去西安饭庄吧。”
“二嫂,老爸身体还好吧?家里都好吧?”,家有老人是块宝,很多天没有回去[ẅẉẅ.ẏaṄqḯṉḠḉṲṋ.ḈṎḿ]了,想到老爸,我的心有些揪。
“还不错。爸这段时间,没事就念叨你,”说到这里,二嫂望了望老左,停顿一下,对着老韩说:“所以,我就过来看看了。”
老左不再说话,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调羹。
一大桌子的吃食,热气腾腾。老韩说:“二嫂,小辉,老左,趁热快点吃吧,吃点东西就不冷了。”
老韩这句话一出,尴尬的气氛霎时开始阴霾驱散。
有时候就是这样,给别人台阶下,自己的天地会更宽阔。
二嫂笑道:“大家是一家人,不要拘谨,该吃的时候就吃,该说的时候就说。”说完,盯了我脸一会儿,皱眉问:“小军,你脸上咋啦?”
老左抬头,惊诧地站起来忿然道:“韩军,是不是你又打他了?”
一时间,剑拔弩张。
老韩气红了脸:“什么叫‘我又’?你这是啥意思?在二嫂面前丢我的人吗?你是不是整天认为我很变态地虐待小辉啊?实话给你说,都啥时候了,你整天还夹在我们之间你累不累啊?我都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要是没有你,或许大家的日子都会消停些!”
二嫂站起来,脸上没有了笑容。
“左哥,韩哥,你两位别这么大声,要是大声能把啥都说清楚就好了。大家别激动。”
老韩老左闻言,都坐下来。
“我的脸是被树蹭的。不是韩哥,真的。”
我开始把去丰德寺那次意外说了出来,老左和二嫂一阵惊骇。
沉吟半晌,二嫂说:“其实,我在来西安的路上,最担心的就是会出现今天早上在车站的那一幕。按说,不管是小军还是我,都是比在座的两位老哥小不少岁数的人。按说,我不该说你们任何一个人。可是,不管是韩哥还是左哥,都到了有忍让和宽容的年龄了。今天在车站,那么多人的场合,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管是谁,现在冷静地想想,会不会不好意思呢?”
老左和老韩面面相觑,对望一眼,低下头去。
“要说,我这个小军的二嫂,不该在这里托大的(当地俗语:抬高自己的意思)。要是放到别人,估计也不会因为小军这事来西安。可是,作为在家里现在唯一的知情人,我怎么能不在我公公不停的关问下,在不断地念叨他的小儿子的时候来看看他呢?要知道,牵扯到小军,也就牵扯到我们一家子人,你们这里有个好歹,家里那位老人的性命也就重要着呢。”
二嫂最后的一句话,绝对不是开玩笑,也绝对不是来吓唬人的。
我的头皮发麻,脊梁骨发冷。
“二嫂,我是昨天晚上给大叔打电话的时候才知道你今天要来西安的。”,老左很焦急,脸上红扑扑地,他首先惴惴不安起来。
二嫂道:“左哥,我也知道,你一直对我们家很好,大家都知道你是个好人。说句公道话,我爸没少念叨你,他还不停地嘱托我,有空去看看你,这没有啥好隐瞒的。”
“不,不,二嫂,你知道…….,”老左忽然结巴起来,他看了一眼老韩,再看看我,眼里一片悲戚之色。“二嫂你是明白人,以前我跟小辉的事情我也不必跟你在这里说了。今天大家都在场,我只说一句话,我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种心理了,你们也都别误会。人走茶凉的事情我做不出来。很久以来,大叔一直对我很好,我也看得出,他拿我当自己孩子对待。上次我撒谎说我要去外地,再不回来,大叔在电话里跟我通话的时候哽咽了半晌,说的话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我现在无父无母,我是打心眼里当大叔是自己的老爸。这种亲情感可能你们谁都不会体谅。以后呢,说句你们不爱听的话,只要老人百年了,我就再也不会去华县了!小辉现在有了老韩,我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五尺高的汉子,忽然就流下了泪来。
我的鼻子跟着发酸,一时间,心里很不是滋味。
老韩不说话,埋着头抽烟。
“左哥,像你这样的情意人现在社会上真的不多了。虽然你这原话我不能对我爸去叙述,但是,我为我爸有你这样的话高兴。”
二嫂看了我一眼,她的眼睛红了。
“这样吧,我也不在这里坐了,也到上班时间了,我该走了。”老左站起来,“二嫂,要是没事,让老韩和小辉带着你在西安多转转,我就不再陪你了。”
二嫂道,“那你路上小心,我有空了再去看看你。”
老韩见说,站起来,有些局促地说:“老左,今天是我对不住你!”
老左拿起桌上的手包:“你对我怎么样无所谓,只要你对小辉实心实意就好,以后要是我知道你对他有个三心二意,第一个不放过你的人,肯定是我!”
老韩的脸不好意思地红起来,可能这辈子只有这句威胁他的话他勉强能忍受。
大家要送老左,老左执意挡住说:“你们坐吧,不送,外面怪冷的,我走了。”
说完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二嫂还是追着跟着下楼去了。
“老左真的是个好人!”老韩低下头低声说,好像有些不情愿,却不得不说实话的样子。
“嗯。”
“可是,哥真的心里不是滋味!今天看见他那副样子。”
“嗯。”
“在很多方面,哥做的没有老左做的好,你不会介意吧?”
“嗯。”
“你除了说‘嗯’,还会说别的吗?”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重新低下头,仍然没有说话。我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道此时能够说什么。
我之所以像块木头一样,只因为老左今天超乎寻常的果断与风风火火的离去。在我的记忆里,老左不是今天的这副样子。以前在我面前他唯唯诺诺,平和,好脾气,有耐心。可是这些在我眼里都成了缺点。更多时候,我觉得他像块橡皮糖,哪像个曾经是带过兵的参谋长?可是,从上一次卖完房子在雪地上分别,我就觉得他像是换了一个人。他的转变,我一时间还适应不过来,我不明白现在的他是真实的他的性格,还是现在他改变了!
我甚至有一根神经在瞬间在想,我是不是对老左开始增加了一份留恋?
可是,已经过去了的,我真应该翻过去那一页了,我不能左手拉一个古人,右手再拽着一个新人。何况我还清醒,这份感情还谈不上是爱,更何况老左现在把话说的很清楚,他现在只是我的兄长一样,在心里,他紧追不放的,只是一段他非常有感觉的一份“亲情”,也或许仍然在祭奠那份曾经的爱!
“哥知道,很多时候哥对老左非常嫉妒。嫉妒他的人缘那样地博取了你老家大大小小的人的好感与依赖。正是这样的嫉妒心让我不时地失去理智,变得沉不住气。往往他表现得越在你家里人跟前贴心,哥越是感到不甘,小辉,你能理解哥么?”
我双手捂住老韩的左手:“哥,你别说了,我只是想要你别处处跟他计较,毕竟他刚才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
“是啊,”,老韩拍拍我的肩膀:“刚才听他这样说,我的脸皮都臊得慌。如果不是因为他跟你以前是那种关系,我一定会跟他交朋友的,你别误会,是那种过命的纯朋友关系!他这样的情意人,世上真的不是很多!交上一个,一辈子都心甘了。”
老韩今天这样对老左大加赞赏的话,使我心里既高兴又悲哀。
老韩就是这么个爽快人,对谁有看法,恨不得马上把你踩到地缝儿里去。一旦拨开迷雾见晴天,马上恨不得跟你磕头拜把子。
说话间,二嫂回来了:“左哥他走了,匆匆忙忙地。”
老韩站起来搔搔头,不好意思地说:“二嫂呀,真让你见笑了,我一时间头脑发昏早上干出这样的事情,让你和小辉下不来台,真是该死!”
二嫂笑起来:“常言说,老小老小,看起来,是小军把你影响得有时候做事情像个娃娃家了。我对小军是越来越不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