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刚听到我打开了水龙头,以为我已经开始洗澡了,所以也就没有再敲门了,可这澡洗的时间也太长了点,都一个多小时了还没见我出来,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了,这次,他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把门给踹开了。
抢过我手里的刷子一把扔了,然后再关了水,他怒气冲冲地想说什么,可张了张
嘴什么也没说出来,眼神渐渐变得有些哀伤,最后他扯下了一块大浴巾将我包住,然后一把抱起了我,像抬坐雕像似的将我抬出了卫生间,仍在了床上,然后找了药膏,开始轻轻地往我背上涂了起来。
他涂得很仔细,每涂一下都用
嘴轻轻地往我背上吹着气,我背上凉丝丝的,终于有感觉了,随即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边涂着他轻声地问了我一句:你到那是找我的吧?你干嘛骗我说你已经恢复记忆了……刚刚看你的样子,我就知道,你根本没恢复记忆,否则你不会连这个都想不起来……
我没有回答,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忽然很困,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去想。
又听到那些嘈杂的人声了,嘲讽的,叹息的,好笑的,吃惊的……猛地一睁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矮小的平房前,周围有很多人在围观,我面前的人个子很高,我就算很努力地抬头,也只看到了他趾高气昂的胸膛。
我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瘦弱的小男孩正站在门前,脸上竟然带着一丝冷笑。
那是熊平,我弟弟,那时候我才十七岁,
父母在三年前的一场车祸中去世,我想起来了!
那一天,
父母单位的一个小头目要来收房子,因为我们住的是单位的房子,他的理由是,我父母并不是因工殉职,单位出于人道主义已经给了一笔抚恤金了,那么我们就没有理由再白白占用单位本来就很紧张的住房了。
他先是婉言劝告我们去投靠亲戚,我摇了摇头,自从父母的事完了以后,所有的亲戚都躲瘟疫似的躲着我,仿佛害怕一不小心就被会我缠上一辈子似的。那时候大家都困难,这个我能理解。
然后他又劝我去找相关的民政部门解决一下,我又摇了摇头,这些事情我不懂,也不会去说。
在我一直摇头拒绝之后,他终于失去了耐心,开始愤怒,开始咆哮,后来甚至开始辱骂……我还是一直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连熊平开始和他争吵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劲地摇头,那时候的熊伟既怯懦又怕事,而且完全不懂得熊平其实需要哥哥的保护。
最终我给那人跪下了,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能够保住这个我和熊平赖以生存的小屋子。
隔壁的王
叔暴跳起来,一把抓住了那小头目的衣领: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人?为了自己侄子结婚要用房,这么逼这两没爹没娘的孩子……老子实在看不下去了!
事情最终也没闹出个什么结果,人群渐渐散去,我一转头,熊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我回到冷冷清清的屋子里时,发现熊平给我留了张纸条,写着:你是个软骨头,我恨你!我走了,再也不想见到你!
那时熊平十三岁,第一次离家出走,我压根就没空去找他,高考就要到了,我把这次高考看成了改变我命运的唯一机会,目前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了,包括熊平!
最终如愿地考上了本地的一所大学,没敢往远处报,那是我唯一的志愿,我根本连买张车票的钱都没有。
上了大学,找了家教的活,也学会到批发市场买上一包日用品一个宿舍一个宿舍地去推销,参加了勤工俭学,申请了助学贷款,学费解决了,生计问题解决了,这才想起熊平已经走了快一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而我,不负责任到连个寻人启示都没登过,也没报过警。这是我这辈子欠熊平的,为了自己的生存,我自私地放弃了熊平!
三年后,熊平忽然自己来找我了,这时候他已经长成了一个瘦高的少年,脸上仍然带着冷笑,见到我时他问我:熊伟,有地方让我住一段时间没有?
这时候的生活已经开始有些好转了,我学会了许多挣钱的方法,已经不需要担心生计问题了。租了个小房间给熊伟住下之后,我心安理得地开始享受最后一年多的大学生活,前边两年基本没怎么体验过大学的业余生活是什么样的。
除了每个星期给熊平一点生活费之外,我没怎么和他相处过,三年的分离让我们都有些陌生了,熊平虽然回来了,可我感觉生活和他在外边时候没什么区别,他不想见我,我也没太在意他!
直到有一天房东亲自跑来找我了,他告诉我,熊平病了。我这才匆匆赶了过去。
眼前的情景就足以让我的后半生都在忏悔中度过了,熊平已经瘦得只剩下皮和骨头了,半昏迷地躺在凌
乱的屋子里,正艰难地半张着嘴呼吸着。一个多月没见到熊平,我不知道事情竟然就变成了这样!
带着他去医院检查,那时我才第一次意识到,我根本就是个混蛋,在熊平的生活中,我竟然是如此冷酷而自私的一个人,而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啊!
我为我的自私付出的第一个代价竟然就是熊平!就在我刚意识到他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的时候。我把这看作是我后边生活一直不太顺利的一个起因,因为我对熊平犯下的罪!
那天我愤怒地撕了那张诊断书,带着熊平离开了医院,肺癌晚期,就算要我死我都不会相信这个结果。
这就是熊平三年离家出走唯一带回来的东西,我开始去猜想这三年他是怎么活过来的,边想就边不停地抽自己嘴巴,直到嘴里全都是血脸肿得像馒头。
就算熊平成这样了,我还是没办法好好呆在他身边照顾他,他不停地咳,不停地喘,我手足无措,我慌
乱无神,我心烦意乱,而他每次睁开眼看我时那怨恨而冷漠的眼神更让我无地自容。所以他一睡着我就迫不及待地出门,哪怕暂时逃离熊平身边一下我也舒服些,那时候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半昏迷状态的。
一天夜里,我一个人从熊平那出来后,开始漫无目的在冷清的街道上闲逛,我心里难得地有些轻松了。虽然没钱给熊平做更好的治疗,但是我从医生那买到了一种可以缓解他咳嗽的药水,前边几天他咳得很厉害的时候喝了一些,马上就缓解过来了,呼吸也顺畅了许多,虽然我所有的钱也只买回了那么几瓶,可是心里还是升起了一丝虚假的希望。
经过了一个没有路灯的漆
黑的小公园时,我停住了,我听说过这个地方,也知道里边会有些什么人,但是我从来没有进去过。很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性取向,没太在意,那不是我当时最关心的问题。
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想法让我走进了那个公园,也许只是好奇,也许是因为当时所承受的压力有些超负荷,反正我进去了。
在一些隐蔽的角落里,暧昧的气息就这么赤裸裸地飘荡在空气中,每个人都模模糊糊的,小心翼翼又急不可待。
转了一圈,只是为了消磨时间,找了个没人的长椅子坐了下来。我完全没意识到,这样独自一人坐在这个地方,其实就是一种等待或者就是一种无言的邀请。
长椅上先后来过几个人,但都没有说话,只是试探性地坐下,偷偷看看上几眼,或者掏出打火机点上一只烟,或者再干咳上两声,没有得到我的任何回应之后,便悄悄离开,那时侯的同志都很含蓄,也很羞涩。
最终开口和我说话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男子,他说:我有个儿子和你差不多大。
接着第二句话是:我是个医生。
一听到这句话,我似乎就有了我今天晚上到这来的理由了,我对他说:能给我几瓶XX么?你要我干什么都行。
他吃了一惊,看了我几眼说,最后他将我带出了那个公园,到了离公园不远的他的小诊所里。
那公园里有些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为了买件新衣服就可以和别人去睡觉,可为了几瓶药水的,我还是头一次见……你和他们不一样吧?他问我。
不一样,但也一样。我说,我现在什么都没有。
我看你样子并不需要这个药水……是谁病了呢?他试探地问了一句。
我不想把熊平的事跟任何人说,也不需要别人来同情我们,我冲他笑了笑,起身准备离开。
我这现在没这种药,这个很难买到,我想想办法,你明天来吧,别去公园里了。他送我出门的时候对我说。
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是这个陌生人向我伸出了援助的手,这样一份来自同类的温暖,也许就是让我至今仍然傻傻地坚信同志也有真情的原因,也是我在面对短暂的愉悦和长久的情感时更倾向于后者的原因。
他并没有要求我做什么,也没有碰过我,甚至都没有说过任何涉及到同志方面的话。他让我每个周末到他那帮他做些事情,然后给我药水,也算工钱给我,其实他的小诊所不需要请人,我知道他只是为了让我得到药水和钱的时候心安理得些。
到现在我只记得他姓姚,我平常都叫他“姚
叔”,而他的名字,我后来竟然不记得了!这充分说明了熊伟是个极度自私的家伙!当然,也许是因为(言情小说网:www.♋♋xs.ⓒⓒ)我并没有爱上过他,也许是因为我一直都想把这生命中最不光彩的这一段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