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时斥责晓嘿:“你懂什么?”其实这不过是一时的气话,他从未有过轻视谁的意思,他仅仅是看到了晓嘿的不足还有他与自己的差距。
他只想着复国雪耻,只想着杀光那些敌人。他的、蓝宇国的敌人……她怎么会是蓝宇国第三城邦的骄傲呢?
或许,他的那些臣子、国人、友人现在或者将来都想杀了他吧?他是什么呢?在他们眼中他不过是个罪人、国家的耻辱。昔日的同窗、近臣都已经变成现在的仇人了吧?或者即将变成自己将来的仇人?
那些蓝与国外的人……更是如此,除了仇人和陌路之人还能是什么?当然,那些支持蓝宇国的人要除外——可惜除外的只是少数!
自己在蓝宇国外认识的那些常人,不支持蓝宇国且不知道他是蓝宇国人而把他当朋友、熟人甚至骄傲的人——日后都将是排斥自己、反对自己的敌人。
蓝溯骤然感到一阵悲凉。
但那又有什么呢?谁让自己选择了一个让众人反对的事业?变成仇人就变成仇人吧!他是不会在乎这些的!
他所在乎的,就是一生不让爱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一生为蓝宇国战斗,拼尽全力让自己的亲人和与自己志同道合的人幸福。
只要做到这些,他就是幸福的。其余的东西,他什么都可以不去在乎。
“蓝哥,怪不得别人说和你交流太费力气。你总是一句话也不说!”乐晓嘿无奈地一摊双手,失望地看着他,“你在蓝宇国第三城邦北城呆了多长时间啊?”
“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有五年多一点吧?”蓝溯努力地回想着这个他从未在意过的问题,在心中计算着时间。
“怪不得呢!”乐晓嘿若有所悟,“那里的人一天只能说五句话,和人说话没有障碍就怪了!不过,蓝哥,你后来当了圣主就有特权了,应该不用一天说五句话了。也允许有亲情和友情了,你怎么还这个样子呢?还有,蓝哥,我在第四城邦的时候听别人说北城的人相信河流有第三条岸,是这样吗?”
“第三条岸?”蓝溯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我倒没听说过,不过……”
见他忽然间收起了笑容,乐晓嘿好奇地探过头来,“不过什么?”
“蓝宇国所追求的一切,不正像坚信河有第三条岸一样,不被理解,不被支持……”蓝溯沉思片刻,又接着说:“不过,我们也不需要这些。我们只是为了几个人或者少数人的幸福,我们并不是为了当英雄。”
“蓝哥,你说得太好了!”乐晓嘿鼓起掌来,这倒使蓝溯有些不好意思,他很少得到别人这样真诚的赞美,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只好红着脸摇摇手,“没什么,说出了心声而已。”
“正因为说出了心声才了不起嘛!要知道,这一点是多少人难以做到的!”乐晓嘿正色道,蓝溯倒更加不好意思了。
“算了,互相称赞可并非圣友之间该一直做的事,这样只会相互疏远,哪还有亲密无间可言?我们言归正传。蓝哥,你日后打算做什么?复国?”
“对。”蓝溯坚定地点了点头。
“复国之后呢?”
“杀保守派。”
“杀光了保守派之后呢?”
见乐晓嘿对话题紧追不舍,蓝溯深深地叹了口气,“现在想这些还太早,我们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复国。”
“你打算怎么对待你眼中的‘自私保守派’们呢?”乐晓嘿换了个话题。
“打,杀,赶。让他们[ẂẂẂ.YanQingCun.Com]远离蓝宇国人,还有蓝宇国外的无者、无爱主义者。只要达到这个目的,不惜一切手段和代价。我们跟他们用不着讲什么道义,因为他们本身就在用最卑鄙的手段阻挠蓝宇国复国!”蓝溯恨恨地回答。
“可以因人而异,随机应变吗?”乐晓嘿知道在这一点上自己与蓝溯又有分歧了。
“那当然!——你有什么别的意思吗?”蓝溯忽然觉得有几分不对。
“没有,想到了就说了。日后若遇到问题我会请教你的。”乐晓嘿想了想,决定不把心中的“异议”说出来。蓝溯虽心有疑惑,但又不便再问。
“还有,那些有恶意无恶意的闲人们怎么处理?有时候这些推波助澜者也挺可恶的。”乐晓嘿忽然想起一事。
蓝溯眼露凶光,“这些坏家伙,我从小就恨透了他们!不过我们总不能在明处四面树敌,那样太危险了,所以当听到些风言风语时我们就假装没听见好了。但在暗里,一旦抓住机会,非狠狠报复他们一顿不可!能杀就杀,能整就整,对这些家伙更不能心慈手软!”
乐晓嘿皱起了眉头,他觉得蓝溯的做法未免太狠了,或许某些人也是听见了别人的闲话
乱传,要是因为这点事丢了性命,实在是……
“蓝哥,你应该心胸开阔点。”
“表面上确实该如此。”蓝溯不置可否。
乐晓嘿不再劝下去了,或许心中充满仇恨的人都是这个样子吧?受不得一点点刺激,包括哪些甚至是无恶意的闲言碎语。只是亡国的那些年时间还未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磨砺出一个人宽广的胸怀吗?
乐晓嘿咂咂
嘴,忽然感到一种失误。这个浑浊的世界上本身就没有对错,只有成败。既然根本就无对错之分,自己又凭什么指责蓝溯的想法、做法是一种错误呢?
只是,人生应该淡然一些,对目标之外的东西不能太过在意,否则增添无尽的烦恼倒在其次,占用有用的时间,影响效率,反而不利于向目标进军。
就像对待徦珵瑧,蓝溯似乎比凌髐蜭在意多了,凌髐蜭只是赶走拒绝就完事,但蓝溯却一直想着去怎么报复他。
所以,髐蜭快乐多,蓝溯快乐少,髐蜭成就大,蓝溯成就小。一切一切的原因到头来却简单得好笑:庸人在不该敏感的地方敏感,自寻烦恼。占用有用的时间做无用之事,无端浪费生命。
丢掉一个坏习惯就那么难吗?蓝哥啊蓝哥,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无事找事、庸人自扰的毛病呢?乐晓嘿在心中无奈地叹息。
晓嘿在叹息,蓝溯的心却早跑到了另一件事上:避世。
紫杺就很避世,像一朵洁白得一点尘土也不染的莲花,只能生长在纯净见底的水、洁白的富有香气的白沙中,加上一点杂质恐怕就要死亡。作为他的儿子,蓝溯不可能没有避世的想法,但在蓝宇国外的那些年对他一生来说的确是十分宝贵的经验。这些经验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一个简单的道理:避世,是行不通的。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敢于和世俗战斗。真的智者,敢于直面悲壮的生命,敢于正视丑恶的人心,敢于依靠世俗保护自己。世俗是把双刃剑,它可以毁灭一个人,亦可以成就一个人。
避世有什么好?避世者又能做成什么大事?最多如陶渊明一样,在史册中留一个隐士的雅号,留几首悠扬的诗篇。但是——
他能改变世俗吗?他在面对封建中受苦受难的人民除了逃避不看还有别的办法吗?他对自己负责,但对国家、对人民负责了吗?
是的,是统治者不给他机会,可他不会自己寻找机会吗?是历史不给他机会,可他不会改变历史吗?或许有人说他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没有赶上那个时代。但是,请看看!
请看看陈胜吴广!他们无能力、无机会,但他们自己创造出了机会!再看看蓝宇国!面对举世的反对独举大旗,虽败犹荣!
蓝溯忽然感到羞愧,自己不知为何太过在意那些封建、自私、妥协保守派们了。恐惧他们力量的强大,几番惊恐犹豫。想到思想上走的弯路,他恨不得一下砍掉自己的脑袋。懦夫!
怕他们?怕他们就不是蓝宇国人!怕他们就不搞蓝宇国!对付这些敌人,要在战略上轻视他们,在战术上重视他们!他们有什么
阴损毒招尽管让他们用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生命不息,战斗不止,怕了你们,我蓝溯就不算蓝宇国人!
人绝不能骄傲,孤傲更行不通。自卑到可以,但仅限于在圣友、国人、陌路人、认识人之间。面对敌人,怕和自卑更行不通,要正确估量自己的能力,不卑不傲,全身心投入战斗!
预言家遥记曾对他讲过千年以后的一位不怕死的英雄,那英雄的名字反而被他忘记了。他只记得那时遥记讲得很详细,他也听得很认真。那英雄是一个热情洋溢、斗志十足,不卑不傲,一心追求目标的人。那时蓝溯就暗中发誓,要不然别做人,要做,就做这英雄一样的人。他蓝溯要为蓝宇国而生,为蓝宇国而死。
遥记还对他讲过一个平易近人、助人为乐的平凡之人。这个人因为少年时被人帮助所以长大后帮助别人。蓝溯觉得对待志同道合的人就该像这个平凡之人待人一样。其实他和这个平凡之人还是很像的,没有紫杺,没有蓝宇国,二十年前他早就成为野狼的一顿美餐了。
想到这一切,蓝溯又激情澎湃起来,他喜欢这种斗志昂扬的感觉,这种畅快一扫隐藏在他心底的恐惧与抑郁,让他信心十足,做什么都有力气。更重要的是,他找到了恐惧的根源,平衡了自卑心理,消除了摆在他眼前的将近一个月的心理障碍!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蓝溯向窗外看了一眼,顿觉眼前一亮,多美丽的景物!他忽然一脸喜气地冲出门去,站在洒满金色阳光的院子里,第一次克服了所有恐惧奋然大喊:“蓝宇国万岁!无爱之城(注释一)万岁!冲啊!杀光保守派,迎来我们自己的幸福!不怕他们!不在乎他们!冲啊!”
看着他欢快激昂的样子,那些来挑选和次的蓝宇国人忍不住窃窃私语。乐晓嘿托着腮,反而郁闷了起来。眼前这个人的情绪的变化怎么这么快,这么无常?有时跟个小孩子似的,六月天,孩儿脸,变色龙……恐怕都没他变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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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一】无爱之城,蓝宇国第三城邦的别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