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从出租车上爬下来的，我站在医院门口，基本不能挪动一步。我觉得此时医院大门里飘出的就是一股冰冷的诀别的味道。我知道有一人现在在里面等我，或者等别人来看他一眼。我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手机摔坏了没办法问，而且我也不敢问，生怕听到哪怕一丝不好的消息。此时的逃避仿佛就是最好的方法，我只要像个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堆里，就一切都不存在，一切都还是那样的波澜不惊。

  我一步一停的蹭到张刑病房门口，王高早早的就在那里等着我了。见我来了，就一脸严肃的站起来平静的对我说：“进去看他一眼吧！”我无法从王高的话中和眼神里看出任何有关张刑情况的消息，我没敢动，整个人的懦弱暴露无疑。我艰难的清清嗓子，看着地板颇有些绝望的问王高：“他是缺胳膊少腿了，还是，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他?”那句“最后一次”我是带着哭腔说出来的，我已经情绪失控了，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到底有多么的害怕失去张刑。

  王高拍拍我的背，没有说话，强拉着我进了病房。

  你看见过自己所爱的那个人了无生气的躺在床上么？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还有那个人苍白的脸，那个人头上包着的纱布，都像是生与死的那条中线，摇摇欲坠着你的精神防线。此时仿佛呼吸都是多余的，因为你生怕你的气息会吹灭他已经如豆般微小的生命之灯。你走到他的床边，却不知该坐下还是继续站立，因为你知道守护者都是挺立在他所守护的事物的一旁，更何况，你想守护的，还是那个人的生命。或许你想抓住他的手，轻轻地告诉他，我来了，我来看你了。可是，你却害怕自己掌心的那只手会不争气的慢慢变凉，然后缓缓地滑出你的手掌。这些，都是你害怕的；这些，都是他可能会带给你的。知道吗，这就是最残忍的爱。

  整个病房如死一般的寂静，我望着张刑此时了无生气的脸，绝望的笑了笑。大不了，你在哪我在哪，我绝不会再放过你。哪怕你就是去了另一个世界，我也会与你同在。我要每天都在你的耳边对你说“我爱你”，让你知道，我究竟是有多么的爱你，爱的，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哪怕就是遭遇了人生的种种磨难，也仍能甘之如饴。

  医生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的进来，见我和王高俩人都面无表情，就收起了医生那种惯用的的卖关子，直截了当的问：“你们谁是家属？”我面对着医生，平静的点点头说：“我是。”医生又看了我一眼，拿着报告单对我说：“病人多处软组织受伤，所幸没有伤到骨头和内脏。但是，病人的头部却受到了重创，脑内有淤血，压迫了视神经，这样会造成病人暂时性失明。我们不赞成开颅取血块，那样没有太大必要，病人可以靠自身恢复复明。但是具体得恢复多久就看个人体质，这我们也说不好。大致情况就是这样，麻烦你们来个人把费用交齐。”王高看了我一眼就随医生一起出去缴费去了。

  我觉得我的心放下了一大半，我在心里疯狂的感谢着所有我所知道的神明，感谢他们保佑这个人还可以存留于这个人世间，感谢他们没有夺走我最后的信仰。我欣喜若狂的抓住张刑仍旧温热的手，兴奋地抑制不住的落下泪来。“张刑，从现在起，我会对你不离不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一直到你又能看见的那一天。那个时候，我就会告诉你，我爱你，我想要我以后都能和你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感受人生的波澜起伏。我要以后，你只属于我；而我，也只归顺于你。”我看着张刑的脸，坚定地对还在昏睡的他说出了这番话，我不管此时他能不能听到，但是，我就是要说，我迫不及待的想要他了解我的心里话。

  张刑是晚上醒过来的，我看着他眼睛一睁，然后就毫无焦点的盯着天花板说：“有人么，有人么，为什么不开灯？”我握住他的手，艰难心酸地说：“停电了，今天全城停电。”他听到我说话明显一惊。抓住我的手激动地说：“东哲?你是东哲吧!你来了，那你能点蜡烛么，我想看看你，我真怕这是我的幻觉。”我看着他看向另一边的脸，眼泪抑制不住的落了下来，没能说话。

  他感觉到了我的沉默，就摸索着，摸到了我的脸。他摸到了我满脸泪痕，他震了一下，马上回复平静说：“是我瞎了吧！”说着还摸摸自己头上的纱布“肯定是撞到头了把视神经给撞坏了，呵呵。”看到他的无所谓我更是泪如雨下，捂着嘴无声抽泣。

  他继续摸索着，摸到我的手，抓在手里问：“东哲，现在我是瞎子了，你不要嫌弃我好不好？你带我回家好不好？我不想呆在医院，我想离开，我看不见，我害怕。”我看着他回复了傻气的脸，伸出手反抓住了他的手，坚定地对他说：“走，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