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烟水亭 六、但愿长醉不愿醒

  往事不用再提

  让明天好好继续

  你就不要再

  苦苦追问

  我的消息

  虽然我

  已没有梦

  还是会为了你心痛

  还是让人痴让人疯

  只言片语，孩子，这是你寄给我的信之一，说是信，更象你可能顺手撕下的便条纸，揉皱了，又摊开了，是我熟悉的力透纸背，龙飞凤舞的字，又是零乱的，毫无头绪的，其中很多字迹是模糊的，孩子，我了解你，其实你不是感情用事的孩子，你是多么的放不下我，那些字迹是被泪水打湿的，每一年的生日你都会给我寄样东西，你曾经和我说，每个人有自己的原则与生活方式，你会努力的去理解对方，尊重对方的方式，会有自己认可的可以接受的底线，就如那次你寄给我的《南方周末》上的同志文章《婚姻二十年》，我就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有多深。

  孩子，平日里你并不怎么说话，可是你的眼里总是有着很深的忧郁，你拼命的阅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试图理出头绪，你有着和你年龄很不相称的思维和成熟，你对痛苦和苦难的深刻理解都超出了你的年龄了，你说你和我在一起是是安静的，我对你也是多么的担心，你的心里不可以承受如此之重，我们的世界注定有许多的是非曲折，其实，在我病后的那段日子，我的情绪已经不在大起大落，就象你说的，我们都经历了炼狱般的痛苦，当我下定决心让你进入我的生活圈时，我就知道我在走一条充满荆棘的路，当我在我老母亲病床前失声痛哭，你飞快的把我拉出房间，紧紧把我抱在怀里的时候，我看到你眼里强忍着的泪花，孩子，我的兄弟姐妹都很诧异，我为何会这样失控，孩子，只有你懂我的突然大de的悲从中来，这么多年，我没有离婚，是为了我的老母亲，心里的苦也只有老母亲知道一些，我门那时的婚姻也是母亲的意思才办的，所以母亲对我有愧疚，孩子你知道我对我老母亲的感情，为了我的读书，老母亲丢下哺乳中的弟弟去城里做别人家的乳娘，老母亲干活从不把自己当女人，我的父亲十三岁就是孤儿，母亲是从小买来的娃娃亲，比父亲大好几岁，为了母亲我这一辈子也是时刻叮嘱自己长兄如父，维持大的家族里哪怕表面的平和，我的妻子对我母亲一直不好，我夹在中间很难，母亲为了我，也是有苦不说。我对母亲的依恋你知道其实和孩子一样。从某种程度说，在遇到你之前，母亲是维系我的精神支柱，我也是母亲的心，你在我母亲的病床边陪我半个月，当我睁开眼睛看着你小心的喂着我母亲和稀饭时，你小心的把汤吹凉一些，在你回过头来看我时，我赶紧闭上眼睛，我听到你走的很轻，给我掖好被子，那一夜，孩子，我一直静静的看着你，当你的女朋友来找过我以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和我谈心以后，我就知道，你在我心中心里，是多么宝贵的一快玉，做为长者，我也在煎熬，我没有爱过，是你的爱和关怀备至让我在花甲之年有了内心的安宁与幸福。

  孩子，你常说我们是否幸福只有我们自己知道，不是别人从表面不错的工作或不错的家庭可以去判断的，我们既然选择了，就有责任去处理好各自的事情，毕竟爱我们和关心我们的家人没有错，我们可以开诚布公讲出彼此的难处，和可以把各自的事情处理到一个什么样的分寸，你从不要求我，你说彼此的家人没有义务来理解，认同和接受我们的感情，虽然我们多么希望结局是这样，有些事情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慢慢的告诉你，你说如果我选择了别人就坦诚相告，只要我说的出口，你会退出决不回头，不会纠缠，但如果我放弃别人又回头找你的话，你会看不起我，这就是你的为人。

  你说现实其实很残忍，年轻人和老人一样的输不起。老人输不起维系了一辈子的家庭，社会关系，年轻人输不起的是一生在精神里如影相随的挂念，有些人如果自控能力若一些，可能就放纵自己的过下去。没有天生的坏人和不诚实，同志的背后，其实都有希望认同但自己内心世界很折磨的难以言说的痛楚，相对而言老人更谨慎从事，年轻人却更容易投入和越陷越深，孩子，我多么的欣赏你对工作和生活的态度，有时你说自己其实是性格很分裂的人，你把工作和生活分的如此的理智，你说如果人一旦真的认定自己是一生也改变不了的同志，尤其是年轻人，现在社会是很宽容，但真的要落实的个人真正的现实生活环境里，能做到一点阻碍的不结婚或者离婚的人很少，否则同志也就不会这么痛苦，我们毕竟生活在社会关系里。

  你说不管年轻人还是中年人还是老年人，都要有自己独立的空间和基础，不仅是经济，还有感情，同志圈毕竟不象正常的家庭组合还有个法律关系或者维系或者干涉也好，会有孩子，家庭，或财产很多的顾忌和考虑，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痛苦的生活还是糊涂的过。因为他们有血有肉有良知。维系同志在一起的只有感情，有所企图或各取所需自然令当别论，没有人愿意天生被人养着或着养别人，靠别人的人要时刻有被别人放弃的心理承受的能力，有自己独立的能力才会获得哪怕是心甘情愿为你不顾一切的人的尊重，自己也有交更好朋友的资格。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挑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挑你。所以，找到相互欣赏的人好好珍惜，然而生活毕竟是琐碎而现实的，更应加上换位思考，体贴与宽容，孩子，你说正因为你年轻，而我已经老了，所以你理解我的顾虑重重，因为在老人的眼里，固有的思维中很害怕年轻人是图一时新鲜，年轻人可选择的机会要多，其实在一起很简单，把每一个今天过好，所以你多年如一日的对我，你说你不必要去向我证明什么，过程好了，结果就是不好也不会后悔。

  孩子，其实在你走后，我有近半年的时间足不出户，太想你的时候就到我们去过的地方坐坐，你走后我的第一个生日，我又坐在我们经常谈心的长江边，脑海里一片空白，后来我的三女儿来了，坐到我身边，那是第一次我和女儿公开谈我对你的感情。

  女儿说：“爸爸，半年了，我以为你可以恢复过来，我看着您这样，我觉得自己是个罪人，你和妈妈的状况，曾经令我三姐妹对婚姻很恐惧，直到现在老二还是这样，所以她不敢迈出想要结婚的一步，今天我一直跟在你后面，看你这样孤独，爸爸，我真的很难受。爸爸，您去找他吧，我知道他一定会对你好，你在外面不如意了，您就回来，您这一辈子太累了。”

  孩子，当我听到女儿这样说，我嚎啕大哭，哭尽心里所有的无奈与悲愤，如果知道结局是这个样子，如果知道你依然不幸福，我一定不会放弃你，不会餐配合你的女朋友来演这场戏，到头来心碎的却是我们自己，现在我相信命了，我问我的女儿，如果女婿和外甥不在了，她会怎样，现在婆婆走了，他也走了，我就是活在自己的暗窒里。我第一次和女儿谈和她母亲的性，因为我和她的公公是老同事，我和他公公谈过一些心里的话，一辈子同床异梦，十多年我们已经没有过夫妻生活，我今年才59，我为了她进单位，提前内退，在单位值班，你母亲没来给我洗过一次床单被褥，到今天我也不知你母亲有多少经济，我们分开管，所有的开支都是我在支出，这象家吗，年轻时经常出差，从不给我准备要用的日常生活用品。哪怕在外一个月回来，进了门要老半天才和你打声招呼。我几乎不和朋友同事往来，就连现在的老同学聚会，别人都在家里聚会，互相串门，我有过吗。因为别人夫妻都可以配合，我呢？

  孩子，我说不下去了，然后我拿出你在日常生活里写给我的纸条，从你走后后，我每天都把它带在身上，这些都是你对我的呵护，女儿无言以对，我告诉女儿，母亲除了生了孩子，你们的婚姻，教育，孩子的接送，都是我在张罗，每想到这些，我都想我哪里象个男人，我更象个母亲。

  孩子，我告诉女儿，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你的电话号码都是公用电话，邮寄的信和东西从来没有地址，只知道在上海工作，工作虽然顺利，但是我知道你过的不开心。你不会回来了。也许永远不会回来……

  我只有在这些回忆里感受我生命中最好的一段，慢慢的回味，度过我不多的岁月，这样我才突然清醒，我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