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上海故事 6、初夜

  初夜

  和两年前在深圳的感觉一样， 虽然到目前为止，倔老头虽然是如此的不近情理，但是，在我一推开房间门的刹那间，我感受到了倔老头的心细。我想，哪怕苦一点，我也会在上海坚持的，不是因为我没有退路，而是倔老头说的对，我不能总是逃避，我要在上海滩混下去，并且要混出个模样。

  这个房间在我来之前，一看就是由书房整理而成的，房间朝南，采光很好，是六楼的五楼，楼层也很好，窗外高大的香樟树树影摇曳，随时还建房，毕竟是上海，绿化在小区内随处可见，马路对面，就是是有名的百年老校上海小学。

  窗外月光如洗，房间内，墨绿的窗帘在灯光下显得特别宁静，最醒目的，是一张特别大的桌子，桃木色，简单，看着舒适，和一张小小的大概只有八十公分宽的单人床，形成鲜明的对比。我确信书桌和床应该都是新买的，床上的四件套是崭新的，是我最喜爱的湖蓝色，有一股薄荷洗衣粉的味道。床和书桌的宜家的标签还在上面，我忽然想起上楼时一楼拐角垃圾桶边上放着的旧书桌， 宜家的被撕开的包装纸叠好放在垃圾箱里。房间到处都是书，有整理的整齐的摆在书柜里的，整面墙都是，床头还有个小书柜，藤编制的，凌乱的放着一些书。墙上贴着横幅字条“无所畏惧”，一看就是米芾字体，似乎墨迹将干未干。房间连通阳台的门框上挂着两盆吊篮，郁郁葱葱，我眼里霎时就有了眼泪，这个布置我太熟悉，就像我自己布置的。

  一年前，姐姐在镇上造房子的时候，因为从小知道姐姐对我的好，我悄悄的给了姐姐5万块钱，那是我在深圳挣到的第一笔巨款，我连父亲都没有告诉，姐姐害怕的不得了，但是姐姐相信我的为人，因为我到深圳只有半年，去的时候，还是姐姐给我500元生活费。我对姐姐说，我没有干投机倒把的事情，因为我在深圳遇到贵人。我兴高采烈的告诉姐姐以后我买房子我希望有一间这样的房间，大的书桌，小的床，要墨绿的窗帘，床上用品都是湖蓝色，整面墙都是书，我喜欢这样的房间，我没有和姐姐讲我和老黄的事情。半年后，我和老黄分开的时候，我一个人去了东莞，我情绪特别低落，我给姐姐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告诉姐姐老黄对我的影响，和我对父亲在内心的依恋和惧怕， 但是只有姐姐知道我对房间布置的这种想法，如今在上海，看着这熟悉的场景，我立刻冲到倔老头的房间门口，很用力，倔老头开了门，大声嚷嚷，干嘛啊，门是铁打的啊，不会坏啊。

  我抱着倔老头，端详着他的脸，说，倔老头，你是好人，谢谢你！

  倔老头笑了，第一次对我这么和蔼，欢迎你来上海，所有的事情都会过去的，记着，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记住你有一个伟大的父亲和姐姐。

  临关门的时候，又很严肃的对我说，这是有条件的，以后要还钱给我，石头有没有告诉你，我不但爱钱的，还抠门的很，以后你就知道我的厉害，等着吧，臭小子。

  躺在床上，我再也没有睡意，所有往事扑面而来。

  深圳，那夜的灯光和今天一样柔和，老黄的脸色如胭脂红，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气氛有些尴尬，我慢慢的松开了抓着老黄的手，感觉到老黄在我身旁颤栗，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手开始在我身上游离，嘴里说着模糊的话，酒精刺激着我们的头脑和神经，紧张中带着胆怯和兴奋，还有一丝好奇。老黄的身体光滑如玉，缠绵中，老黄吻遍我每一寸肌肤，痒痒的，无力的，舒服极了，感觉像在船上晃啊晃，没有方向，也不想清楚方向，他热切的引导着我，当我笨拙的进入老黄的身体，我清晰的听到老黄一声长叹，有满足，还有一些说不清楚的东西，我忽然想起贾平凹写的《废都》，想起陈忠实小说《白鹿原》，那些让人耳热心跳的句子，多少个夜里，我都幻想着我的初夜，整个人感觉不是自己了，轻飘飘的，我迷惑了，迷失了，迷失在深圳的夜，竟然和一个男人。

  一声压抑的低吼，我们彼此完成一项仪式里的最后谢幕，我听到 老黄叫着一个人的名字，我没有听清，但我确信那不是我，我摸到老黄脸上的一片泪痕，我们都瘫软下来， 听着胸腔里如海浪般回流的血液，我突然惊觉，我和一个男人，完成了我由男孩到男人的洗礼。

  白色的床单上，赫然一片殷红，老黄依偎在我怀里，安静的睡着了，犹自带着泪。

  初夜，如此静寂。

  我一个寒噤，父亲冷冷的脸，歇斯底里的样子，好像就在窗外。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竟然下雨了，紧跟着一声雷响，老黄醒了，迷迷糊糊的，说，奇怪，五月惊雷，深圳倒是少见。看自己依偎在我怀里，吃了一惊，床单上，那一片刺目的鲜红，在闪电下特别耀眼，如刺破的梅。

  原来，老黄真的醉了，我们看着彼此，无语良久。 ……

  如今在杭州，十五年过去了，深圳所有的生活，我依然对此所有的细节历历在目，就如我在上海的七年一样，很多的细节我都记得，到上海半年后的一天，倔老头的生日，我搬到倔老头的房间住了，我们在一起了，当我的脸庞埋在倔老头宽厚的手掌里，说着我对老黄的思念，对老黄的不舍，说着我这两年在深圳混账的游荡的生活， 我放开嗓子 ，哭出了我对生活所有的愤懑，我对倔老头说，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你说的对，即使哪一天你也离开我，我也无所畏惧。

  倔老头第一次眼含泪水，说，楠楠，其实，你不知道，当你姐姐托你姐夫把你写给她的信带给我的时候， 我有种强烈的预感，我桥舍终于等到了我要等的人。我要想尽办法让你振作起来，人总要迈过去的，不能活在过去。并且我想，如果我们能像你和老黄那样的生活，哪怕一天我也满足。我桥舍就这么多年的坚持就没有白费。其实，我和你一样，这些年过多的在愤懑中打发着本该美好的生活。

  倔老头，你别打断我，我要完完本本的告诉你我和老黄的故事，你耐着性子听好了，今夜以后，在上海所有的日子，我程叶楠只为你倔老头桥舍而生，而活，而努力，直到你自愿离开我。

  老黄说，好，我也会告诉你我这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有机会，我带你去江苏看看，我生活过的地方，我桥舍，从今以后，我也只为你程叶楠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