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风从南向北徐徐地刮过三江村,也把初秋的一份微凉留了下来。
赵四海早早地吃过早饭后,在屋里坐着就感觉有些发闷,便想出去走走,听听村里的老少爷们聚在村中的大树下闲扯的一些家常理短的趣事。
这样想来,他就穿着蓝色裤子和一件白色的背心,手拿一把他用高梁秸皮编制的手摇扇子,推开木制的屋门,见大黄狗趴在窗下,便冲它吹了一声胡哨,迈着稳健的步子向院外走去。大黄狗突地爬起来,欢蹦乱跳地跟在他的身后。
就快走到院门时,村民钱虎领着他五岁的儿子豆豆推开院门走进院子。
钱虎住在村子最西头,正好与赵四海一西一东把着村子的两头。
“海叔,你这是要出去啊?”钱虎见赵四海象是要出去的样子,忙着问道。
“是啊,一个人在屋里也没啥意思,就想出去走走。”赵四海见虎子爷俩来了,脸上现出一抹喜悦的神色,说话间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便笑呵呵弯腰要去抱小豆豆。
“胡子大爷。”豆豆却欢快地先开了口。
“哎,豆豆,快让大爷亲亲。”豆豆稚嫩的童音甜甜地响在赵四海的心中,他弯下腰张开双臂把豆豆抱在怀里,张嘴就向他的小脸蛋上亲。
“大爷的大胡子扎人,不好。”豆豆一边躲闪着,一边抬起小手在他浓密的胡茬上胡乱地摩挲着,还不住地发出脆脆的笑声。
见豆豆这样,赵四海更是哈哈地笑出了声。
看着他们爷俩的亲密劲,一旁的钱虎嘴角也跟着微微上扬,两只黑亮的眸子透着光彩,左脸颊上因为一丝笑意现出一个酒窝。
“海叔,我一会要带豆豆他妈去医院。要麻烦你帮我看一天豆豆。”
“咱爷俩还啥麻烦不麻烦的,豆子妈咋又犯病了?”听了虎子的话,赵四海收住了笑,面现关切状地问着钱虎。
“嗯,他妈这几天身体又一直不好,我寻思着早些给看看,以免耽误了。”
“那你就快去吧,豆子就交给我啦。”赵四海说完,趁豆豆不注意,在他的脸上使劲地亲了一口。
豆豆也不生气,小手在他的脸上更来劲地胡乱地摩挲着。
“那我就走了。”钱虎说完就往院外走去。
“虎子,钱带够了吗?要不在我这拿些。”赵四海知道钱虎兄弟家里不富裕,媳妇又常年身体不好,看病吃药又是笔不小的开销。他手里有些闲钱,就想帮一帮他。
“不用了。”钱虎已经走出了院子,他的声音隔着院墙传进院子中
赵四海不禁摇了摇头,然后转身走进院中用包米秸及木杆连接隔成的菜园子里。
虽已入秋,但园子里的豆角、黄瓜、柿子等都还绿油油地生长着,这也是他精心侍弄的结果。
他挑捡着摘了两个通红的柿子和两根嫩绿的旱黄瓜放在豆豆的怀里,然后笑呵呵地说着:“豆豆,大爷带你出去玩喽。”
因为有豆豆在身边,赵四海就打消了去村中的想法,抱着豆豆来到他常去坐的大石墩旁,把豆豆从怀中放了下来,然后坐在石墩上,一边摇着扇子扇着风,一边笑眯眯地看着豆豆小手拿着柿子吃的满嘴满脸的样子。
“赵大哥,在这乘凉呢!”
赵思海听到有人和他说话,便寻声看去,见玉秀从东边的道路向这边风尘仆仆地走了过来,忙着开口问道:“妹子,你这是去哪了?”
“我送俺家娟子去学校才回来,学校离家远,孩子现寄宿在那里。”玉秀在离石墩旁不远处停下身形,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几缕头发,看着眼前穿着随意的赵四海,她的眼神里竟流露出一丝浅浅的羞涩与渴望。她的声音不高不低,不尖不细,有些柔又有些脆,响在空中,叫人听着舒服。一阵阵的风儿吹过,掀动起她身上穿的粉蓝相间的花格子半袖衣服和浅黑色的绦纶裤子,兜出她依然匀称的腰身。
“宝柱这一走,你肩上的担子就重了。”赵四海说完看了一眼玉秀,见她突然地低下头不说话,方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说到她的伤心处了,忙着又转开话题说道:“妹子,娟子可是个学习的好苗子,将来一定会考上大学的,呵呵。”
“我也许就是这个命了,生活再难也得过啊,娟子要是能考上大学更好,考不上,我们娘俩也得生活。有啥办法呢!”玉秀抬起头看了一眼赵四海,一脸无奈的表情。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看我一个人生活的不也挺好的!”
“呵呵,我得回家去了,家里的猪、鸡、鸭、鹅都还张嘴等着我喂呢。”玉秀强自笑了笑,说完又重重地看了一眼赵四海后向前走去。
赵四海看着她的身影慢慢远去,微微地皱了皱眉头。
收回目光,想拉过豆豆,给他擦擦弄得满脸的柿子汁,却看到俊堂叔站在他家的院门前叨着焊烟袋锅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他忙要张口打招呼,可是俊堂叔却冲他点了点头后转过身背着手走进了院里。
这一来,赵四海是一头雾水,搞不明白俊堂叔此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神神秘秘的。
但当他给豆豆擦完脸后,方才醒悟过来。俊堂叔一定是看到他和玉秀两个人刚才在一起说话,才会那样高兴的样子。这样想来,他反而高兴不起来,不知道这件事该怎样处理才算合适。
中午吃过饭,豆豆不午睡,非得闹着赵四海跟他玩,赵四海是打心里喜欢豆豆,看豆豆顽皮地耍闹,他更是满眼满脸的幸福。
约莫两点多钟后,豆豆也折腾得累了,便躺在炕上睡着了。赵四海便把他抱进自己常睡的挂着蚊帐的大床上。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赵四海坐在炕沿上看着熟睡在蚊帐里的小家伙,不由得想到他的爸爸钱虎。
想到钱虎自幼丧父,二十二岁结婚后,他妈又改嫁到外村,两年后有了豆豆,夫妻两个人把豆豆爱如掌上明珠一般。可是豆豆妈近两年身体却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有病,年纪轻轻变的成了病殃子,根本干不了庄稼地里的活计。看过多少次医生,钱花了不少,也没有见效,这使得本该幸福的小家庭在生活上日渐捉襟见肘。还好虎子是个踏实肯干的农家汉子,不仅家里的二十几亩田地都由他一个人侍弄,而且还要经常照顾病中的媳妇及孩子,外人看来他们小家庭的生活倒也过得去。
唉!可苦了既实在又能干的虎子啊。
赵四海这样想来,又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小家伙,心想自己是不能出屋了,那就躺下来睡上一觉。
豆豆倒也鬼头,跐溜地一下子跑下床,趿拉着他的那双小鞋跑了出去。越四海抬手捋了一把泛青的络腮胡茬,脸上挂满了开心的笑容。
这个时候,钱虎从外面走了进来。
“虎子,豆豆她妈的病看的咋样?”
“也没看出啥来,她妈就这样了,唉!”
“慢慢来,会好的,你不要上火,坐下来喝杯水。”看到虎子一脸的疲倦与失落,赵四海的心里也不免有些难受,忙着出言安慰,又倒了一杯已经沏好的茶水递给他。
“海叔,豆豆给你添了一天的麻烦,晚上去我那,咱爷俩喝点?”
“跟我还客气,豆豆妈身体不好,改天吧!”
“那好吧,那我回去了。”钱虎说完转头向屋外唤道:“豆豆,咱们回家。”
豆豆听了声音从外面乐巅巅地跑了进来。
“要不让豆豆今晚就睡我这,你们忙了一天,回去也好早些歇息。要是豆豆半夜闹,我再给你送过去。”
钱虎没有回他的话,而是看向豆豆问道:“豆豆,晚上住你胡子大爷家咋样?”
小家伙望了望他爸又望了望赵四海,然后使劲地点了点头。
看着他那样,赵四海和钱虎都乐了。赵四海更是高兴得把小家伙抱在怀里,使劲地亲在他的脸上。
“虎子,你就放心吧,豆豆和我的感情亲着呢。哈哈。”
赵四海爽朗的笑,象是一杯清凉的晚茶,似乎一下子消融了钱虎这一天的奔波带给他的疲累。
他禁不住多看了几眼赵四海,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