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八九点钟,月亮已经高挂天空,晴朗的天空中布满了亮晶晶的星星。
赵四海和钱虎在三皇上家吃过晚饭喝了一杯茶水后,就没再多呆,便从屋里走了出来。
“海叔、虎子哥,这大长夜的,咋……就那么着急回呢!茶水我都沏好了,也不多坐会。”
三皇上光着上身,嘴里还叨着半根烟卷,脚下趿拉着一双胶鞋,走路有些拌蒜地跟在赵四海和钱虎的身后,嘴里不住地念叨着。
“皇上,快回屋吧,还送出来干啥。”钱虎停住脚拦住他,看着他晃着身子的样子又不禁笑了。
“瞅你这架式,你再往前走,我还不得把你给送回来啊!”
“这一天,让……你们受累了,改天咱……爷三再喝。”三皇上并不听虎子的,还是坚决要往前送。
“行了,弄得象是好久不见似的,你小子赶紧回屋去,喝点酒都醉成这个样子,还啰嗦什么。”赵四海转回身使劲地瞪了他一眼,大声地冲他喊了几嗓子。
三皇上张口还要说什么,可是看了一眼赵四海又把话给咽了回去,转身晃着身子走进屋。
赵四海和钱虎几乎肩并肩地往院外走着。
出大门口那会,赵四海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身子突然向前打了一个大趔趄,看看就要摔倒。钱虎在身边眼急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海叔,没事吧?”
“我没事。”赵四海正了正身子,然后借着清晰的月色低头看向脚下,见一根麻绳头一边挂在栅栏上,一头埋入土中,便使劲地用脚勾起它并用力甩到很远处。
赵四海突然感到一阵尿急,便欲到墙根下小解,可刚要转身却发现自己的手握在虎子的手里。
“虎子,你别拉着我,我要撒尿。”赵四海说完,瞅了瞅虎子,突然感觉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好笑,不禁暗自摇了摇头,偷偷地笑了。
听了赵四海的话,钱虎连忙松开手,脸却也瞬间羞得通红。还好有月色掩映。
借着明晰的月色把目光定在赵四海的脸上,见他因饮酒而满面泛红的宽厚脸膛,在此时变成深沉的暗红,那份浅浅的笑意在黑夜里勾勒出一份轻松而又诙谐的意境,浓浓的眉毛下两只眼睛更是在月色不断的撩拨中闪现着深遂而又成熟的目光。
钱虎又是一阵发呆!
他感觉赵四海比六十度的高梁酒更具烈性,让他从里到外的醉了!
赵四海来到墙根处微叉着双腿解开裤带,掏出家伙放出一股如泉的尿水,在皎洁的月光下划出一道晶亮的水线,击打在墙角处的石块上,在安静的夜晚,声音清脆而又有力道。
“虎子,还站那干啥?咋还不回家?”赵四海撒完尿水后,身体不由得打了个激棱,全身上下倒是感觉舒服了不少。系好裤带就要往回走,却见月光下,虎子静静地站在那里,明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向他这里。
“海叔,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吧!”钱虎边说边向赵四海走过来。
“净扯蛋,你叔我哪会喝多,要你送我,我乞不成了三岁孩子。”赵四海说完,抬手正了正帽子,又挺了挺腰身,向前走去。
走了几步,转回头看虎子还站在那里,便抬起胳膊冲他挥了几下手,大声地说:“虎子,快回去吧。”
“叔,那你小心点。”钱虎见赵四海走路的姿势倒也稳妥,便放下心来,转身向家里走去。
赵四海也继续往家里走,可没走几步,突然停下身子,扭头冲着虎子唤了一声:“虎子!”
“海叔,有事吗?”听了赵四海的招换,钱虎立即收住脚,急忙转过身来,望向他。
“……走路小心些!”留下这句话,赵四海便转身迈大步往回走去。
钱虎听了赵四海的话是乐在心里,喜在眉头,短短的五个字,却让他感到心里暖暖的,脚步都似轻快了许多。
赵四海确是有点醉意,但走在宁静的夜路上,心情却是晴朗的,想想刚才和虎子说的那句话,他还是忍不住的笑,竟不知不觉地哼起了二人转小调。
小妹妹,怎不认子玉大哥转回家中啊,啊……
“海哥!”
这个时候,玉秀清脆但似乎又象是故意压低的声音响在他的身后。
“妹子,你也忙完了?”赵四海听了她如此亲切的叫着自己,只好放慢脚步,待她走到跟前后转头问道。
“嗯。”玉秀轻轻地点了点头,一双清澈的眸子称着月色大胆地寻找着赵四海的目光。
“海哥,今天我做的饭菜还可你口吗?”
“你做的饭菜好吃着呢,我都感觉自己吃多了,胃里有些发涨呢。”赵四海虽是这样说着,但他说话的同时,脚步却向前紧走了几步,和玉秀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那好啊,以后有机会,我给你做更好吃的。”玉秀此时心情似乎十分不错,说话的声音也透着喜庆,脚下步子也变得轻快,紧走几步便跟在赵四海的身侧。
“呵呵,谢谢妹子!”
“和我还客气啥呀!”
“啊!”
不知是谁家的一条大个头的黑狗从墙根下的暗影中突然蹿出,擦着他们二人的身体跑开了,这可把玉秀吓了一大跳,一只手便不由得挽住了赵四海的胳膊。
“这是谁家的狗晚上也不拴好,半夜跑出来吓人。”赵四海看着大狗跑去的影子轻声嘀咕了两句,又转脸看了看玉秀,见她竟挽住了自己的胳膊,不由得皱了皱眉。
“没事了。只是一只狗!”
赵四海说完,往前迈了一大步,把胳膊脱开玉秀的手。
“你看今晚的天气多好,白天那么热,现在多凉快!”玉秀微微楞了楞,眼现不舍状,紧走一步又跟近赵四海。说话间,借着月色,抬手抻了抻花格子半袖衣服,又理顺了一下被风吹起的几根头发。
“这种气候倒也正常,现在是秋天嘛,早晚还是要凉爽些!”赵四海说完这句话后见前面已经到了玉秀的家门口:“妹子,你到家了。”
“要不进屋喝杯茶水再回吧?”玉秀停下脚步两眼满含留恋地看向赵四海。
“不了,我家的阿黄一天都没喂食了,怕是饿坏了,我得赶紧回了。”赵四海说完便要加快脚步往家里赶。
“海哥,我家鸡鸭鹅蛋多的我都吃不了,赶明儿给你送过一些吃。”
“这多不好,还是留些给孩子回家来时吃吧!”赵四海听了玉秀的话,心里十分感动,只是他不愿这份感动带有情感上的因素。
赵四海边说边向前快步走去。
玉秀看着赵四海月光下高大的背影渐渐远去,心情也在一点点的便得失落。待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她的目光还在远处努力地搜寻了一翻,才微微叹了口气,方才转身向院里走去。
此时,星星似乎又增加了许多,几乎占满了整片晴朗的天空,再加上一轮明月,这简直就是一个透彻的夜晚!
赵四海推开自家的木栅门,刚走进院子,大黄狗便从屋檐下的一个角落里跑了出来,摇着尾巴噌着他的腿表示它的亲热。
心想阿黄一定是饿坏了吧,便紧走几步来到屋檐下,却发现平时留给阿黄吃食的铁盆里还残留着一些被它吃剩下的食物。
他知道这一定是俊堂叔帮他喂的阿黄。转头看了看俊堂叔的屋子,见他们的房间已经关了灯火,想他们已经进入梦乡了吧。
轻轻地推开屋门,发出吱呀地一声响,在这个静静的夜里,显得煞是刺耳。
屋内,空落落的,一片寂静。皎洁的月光早已经透过玻璃窗散到屋里几乎每个角落,不用点上电灯就已经能够看得清楚。
赵四海把身体庸懒地放躺在炕上,点上一根旱烟放在唇间吸了几口,看着一缕淡淡的烟雾从他的视线中悄然升起,然后慢慢地散开直至在似水的月光中消失掉。
面对空落落的房间,摸着没有丝毫热气的大炕,他突然感觉好不寂寥,尤其听到墙上钟摆发出的滴答滴答的声音,更让他在安静的夜晚感到心绪不宁。
他站起身子拉亮电灯,屋里一下子通亮,见堂屋里还有些柴禾,便拾了一把加在灶坑里,用火柴引着火,又在锅内加了些水。
秋天了,炕没有温度是会睡坏腰的。看看柴禾烧的差不多了,又打了半盘水,洗了几把脸后走到镜子前,镜子中的自己脸还有些泛红,心想晚上的这顿酒倒还真是有个劲头,都这半天了,还跟个红脸汉子似的。
又见自己的胡子渐长了,便走到柜前想找剃须刀刮一刮。
可是一时之间,他又忘记剃须刀放在了哪里,便在抽屉里翻找着,等他找到它时,却无意中把一本书碰落地上,原本夹在书页中的半张已经有些泛黄的照片也一同掉落地上。
赵四海弯腰把书和照片捡了起来,那是他很久以前的照片,照片中的他站在海边的一处栏杆旁,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可是照片的那半部分却被整齐地剪了下来。
看着照片的自己,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暗淡无神,拿着照片的手也微微地发颤。看了一会,皱着眉头重又把照片夹在书里,却没有刮胡子的心情了,索性又把刮胡刀放了回去。
他草草地铺好被褥后,便脱衣睡觉了。
几只调皮的蛐蛐不时地在墙角的某个角落里鸣唱着,和着钟摆的滴哒声,象是一首没有音律的夜曲,悄悄地奏响在被月夜笼照着的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