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叔从院子里回来的时候,熊叔扫了他一眼就悻悻地用力把头扭到了一边。
虎叔看到了却没有任何表示,扒了我身上的衣服让我躺下睡觉之后,虎叔就眼睛望着窗户有些走神地轻轻拍着我。熊叔在炕上等了半天没等到虎叔的动静就撑不住回头来看虎叔,看完虎叔熊叔一下就火了。
“心疼人家就赶紧去把人家放开,别在我面前做出这幅死样子,我看着烦!”
熊叔呲着牙把脖子上的大筋都吼出来了。
“我没有……”
虎叔小声辩解着。
“没有就赶快上来陪我睡觉!”
熊叔霸道的简直像个欺压佃户的大地主。
虎叔很少见地特别听话地乖乖脱了衣服上炕挨着熊叔躺了下来。
熊叔气呼呼地一把将虎叔搂进了怀里,虎叔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
两个人彼此不说一句话地静静躺了一会儿,院子里父亲又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虎子!我渴啦!快给我弄点水来!”
虎叔立刻在熊叔怀里不安分地动了动。
“不许动也不许去!你不是要教训他么!”
熊叔搂紧虎叔怒气冲冲地说。
虎叔立刻不动了。
“段虎!你个没良心的王八羔子,你真的不管老子啦!老子给你撸管子把你舒服的哼哼叫的时候你咋不这么对老子啊!你个心狠手辣缺德带冒烟的下流杂碎货,你捆老子干啥?老子哪点对不起你了?老子自己累的腰酸腿软浑身冒汗辛辛苦苦造出来的娃都白送给你了。你就这么回报我啊!你这么对我你亏不亏良心啊!段虎!你个过河拆桥上楼抽梯子的孬种玩意,你躲在屋里装死干啥!有种你出来和老子叫板啊,有种你放开老子和老子实实在在的打一架啊……”
父亲在院子里劲头十足不停地耍着嘴皮子,就是那中气不足的嗓音干干的有些哑有些飘,好像是谁手里拎个破锣在风里不停的敲。
虎叔终于躺不住了,他用商量的口气对熊叔说:“坏熊,要不我还是弄点水给豹子喝吧,你看他喊得嗓子都哑了。”
“不许去!”
“坏熊——”
“赶紧睡觉!”
“坏熊——”
“你不说要教训他么!”
“我对嫂子说的是不给豹子饭吃,可没说不给他水喝啊。”
虎叔说完硬是从熊叔怀里坐了起来穿鞋下了地。
“虎子我他妈瞧不起你!”
熊叔拿个枕头扔到虎叔背上吼了一嗓子。
虎叔回头温柔地笑了笑,风淡云轻的摸了一把熊叔毛乎乎的大脸蛋子,手里端起一大搪瓷缸子水风风火火的救苦救难去了。
熊叔用手摸着被虎叔摸过的地方傻了半天才懊恼地嘟囔:“我还真他妈的贱,被他卖个笑脸儿摸上一把就啥脾气都没有了。”
不一会儿院子里就传来了父亲欢快的声音:“我就知道俺家虎子会心疼我,还是俺家虎子最好,不会那么狠心不管我……”
“别说话了,喝了水赶紧乖乖睡觉吧。”
虎叔温和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恩,好好,俺啥都听虎子的……”
院子里终于静了下来,只剩下榆树叶哗哗的在轻响。
虎叔从院子里回来后就直接上炕主动依偎进了熊叔怀里。
“睡觉!”
熊叔搂紧虎叔霸气十足地喊了一嗓子,拉灭了灯。
第二天我刚起床就听见父亲在院子里怒吼:“熊孙子!你再逗你爷爷老子就把你踹回娘肚子里让你重新投胎当我重孙子!”
我急忙蹦到院子里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到了院子里就见熊叔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正稀哩呼噜把一碗棒子面儿粥喝的震天响,在他面前还摆了一张方凳子,凳子上放了一盘黄澄澄香气四溢的炒鸡蛋还有一盘嫩生生青翠雪白的小葱拌豆腐,那张凳子离父亲只有一步远,就在父亲看到够不到闻着吃不着的鼻子底下,分明是熊叔蓄意的在调戏父亲。
虎叔听见父亲的怒吼也马上从厨房跑了出来,不由分说上去先踹了熊叔一大脚,踹完又把那张方凳子搬回了屋里。
“虎子——,我饿了!我要吃饭!”
父亲怒吼中烧的在院子里喊。
虎叔站在屋门口挠了挠头。
“豹子你还是再喝点水吧。”
虎叔挺无奈的说。
“你一大早都给我喝了两缸子水了!你当我是水鳖啊!”
看来那两缸子水也浇不灭父亲现在的火气。
“恩,豹子你不是水鳖难道还是旱王八?”
熊叔站在父亲身旁边剔牙边打饱嗝边犯贱。
“虎子你赶紧把这个熊孙子给我打出门去!别让他在这恶心我!”
父亲摆出一副嫌恶的表情不看熊叔只对虎叔嚷嚷。
“行了,不用虎子打,俺马上就出门捞鱼逮兔子,中午好好的改善一下生活解解馋,哈哈,某人这回是没有那个口福喽!”
熊叔得瑟地晃着大脑袋背着鱼篓和猎枪出门了。
“虎子快给我弄饭吃!在这样下去不被饿死我也得被那个熊孙子活活气死!”
“嫂子还没解气呢,我答应过嫂子……”
虎叔话没说完父亲已经扭过头去懒得再理他了。
虎叔苦笑了一下,进屋了。
中午熊叔真的弄回来了几条鱼和一只兔子,但是父亲对厨房飘出来的香味却毫无反应,他只是垂着头静静地在树下坐着。
即使熊叔端着碗坐在门口把嘴吧唧的乱响父亲也没抬头看他一眼。
虎叔脸上终于露出了担心的表情。他把熊叔拉进屋里挺慎重地说:“你别再闹了,豹子怕是真的生气了。”
“他生气就生气,我怕啥!”
熊叔嘴里这么说着,却乖乖的坐到饭桌前老实吃饭了。
整个下午父亲一直在树下一动不动的坐着,没再说一句话,也没再叫一声虎叔,浓厚的树荫笼在他身上,把他整个人都弄得很阴暗。虎叔也没再到院子里去过,他坐在炕上紧锁着眉头透过窗子望着院子里的父亲,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僵硬的线。
“你也别太担心了,你们那么多年那么深的交情,他就是真生气了还能咋地?”
熊叔受不了虎叔的凝重,忍不住安慰他说。
虎叔轻轻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后来虎叔就出门去了,即使他经过父亲身边父亲也没抬头看他一眼。直到黄昏时分虎叔才从外面回来,回来就一头扎进厨房忙乎着做饭去了。
直到我们吃完晚饭母亲才终于提着个篮子出现了,等她来到父亲身边,父亲抬起了头。我跑到院子里去翻母亲手里的篮子,刚看到几碗香喷喷的肉和炒菜母亲就抬手一巴掌把我拍开了。
“虎子真的把你绑到现在啊?吃饭了没?”
母亲望着父亲关心地问。
父亲摇了摇头,眼神有些冷。
“那赶紧吃饭吧,你说虎子咋这么狠心呢。”
母亲有些心虚地拿出个馒头递到父亲嘴边,父亲张开嘴有些艰难地啃咬吞咽了起来,很快他就被咽下去的馒头噎住了。
母亲赶紧从篮子里端出一碗稀粥喂父亲喝了下去。
“慢慢吃,咱不着急啊——”
母亲用哄小孩似的口气说。
父亲撩起眼皮看了母亲一眼,咧嘴轻轻笑了一下,哑着嗓子说:“孩子他妈你把我当小崽子哄呢?”
“我哄你个头!赶紧吃完喝完给老娘回家劈柴挑水去!就知道往外面瞎跑,家里都没柴禾烧了!”
母亲嘴上唠叨着手上却用筷子夹了块肉塞进了父亲嘴里。
“到底还是自己的老婆好啊。”
父亲吃着肉心满意足地说。
“那是,晚上咱俩可是心贴心睡睡在一个被窝里的,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啊。”
母亲白了父亲一眼,我觉着吧,那一眼还是有些风骚劲儿在里面的,不过母亲的鸡窝头让这点风骚又打了不少折扣。
父亲嘿嘿乐了起来。
“孩子他妈,来,再给我叨块肉,馋死我了!今儿个你做的肉咋这么好吃呢?”
父亲边说边张大嘴等着吃肉。
母亲明显的慌乱了一下,赶紧又夹了块肉塞进了父亲嘴里。
伺候着父亲吃晚饭,母亲叉着腰站在院子里很霸气地喊了一嗓子:“段虎!你快给我出来!赶紧把绳子解开我要带俺男人回家!”
虎叔很快就从屋里出来了。
“嫂子你来了?这回解气了吧。”
虎叔笑着对母亲说。
“呸!我解啥气啊!我现在都快被你气死了!你说要把豹子绑起来饿着,我以为你也就是随便说说,可没想到你真把俺家豹子饿到了现在!你说你咋这么狠心呢!他可是你十几年的好兄弟啊,你就这么对他!要把俺家豹子饿出个好歹来我跟你没完!俺们两口子床头打架床尾和就没有那隔夜仇,哪用得着你一个外人来多事瞎搀和!”
母亲说到这冲虎叔挤了挤眼睛,但是虎叔听到母亲的最后一句话脸上的笑容却一下僵住了,但是他很快调整了一下脸上的神情继续微笑着说:“是,嫂子说的对,的确是我多事了,豹子和你这么恩爱,哪用得着我来瞎搀和,我这就把豹子放开。”
虎叔很快就把捆着父亲的绳子解开了。
父亲的手腕子上被绳子勒出了几道紫檩子,被松绑后父亲就来回用手揉搓着。
“豹子,没事吧,对不起……”
虎叔说着走近父亲想要查看一下父亲的手腕,父亲却猛地挥起拳头重重地打在虎叔的下颌上,虎叔立刻仰面摔倒在地了。
“豹子你这是干啥!”
母亲吓了一跳,弯腰就想去拉虎叔。
“咱们回家!”
父亲冷着脸拉住了母亲伸出去的手。
“豹子你个不识好歹的王八蛋!你敢打虎子!”
熊叔挥舞着拳头怒气冲冲的从屋里跑了出来,还没跑到父亲跟前,他就被坐起来的虎叔拉住了衣角。
“坏熊,回屋去!这里没你的事!”
虎叔很强硬地说。
熊叔停下身子没往前冲却也没退回去,就站在那对父亲怒目而视。
“你也跟我回家!我老雷家的种不能便宜了外人!”
父亲又一把拉住我的手拖着就往外走。
“我不回家!我要虎叔!”
我立刻嚎啕大哭了起来。
“乖乖你听你爸的话先回去。”
虎叔温柔地说着还很勉强地冲我笑了笑。
我只好满眼泪花地回头望着虎叔,被父亲一步步拖走了,我最后一眼看到虎叔时他正低头往地上吐了口血水。
我知道虎叔受伤了,哭得更厉害了。
父亲拉着我和母亲回到家,他立刻把自己关进了里屋。
“你爸心里难受,别去烦他。”
母亲往我手里塞了几块饼干说,饼干不知道已经放了多长时间,有些返潮发软,吃起来皮筋筋的,不是那么的酥脆可口。
“妈,我啥时候能回虎叔家啊?”
我吃着饼干问。
母亲想了一下说:“别怕,过不了几天俩人就又好的去穿一条裤子了,到时候你虎叔肯定会把你接回去。你妈我有时候都挺嫉妒你虎叔的,咋就那么有本事能治住你爸的驴脾气拴住你爸的心。”
我听的似懂非懂,担心想念着虎叔又往嘴里塞了块饼干。
母亲很快出去忙她的事情了,我吃完那几块并不好吃的饼干,实在没事干就推开里屋的门想看看父亲。父亲闭着眼侧躺在炕上,我大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父亲忽然睁开了眼。
“过来,上炕来。”
父亲瞪着我说,嗓音还是有些嘶哑。
我有些胆战地爬上炕,父亲把我拽过去挨着他躺倒了。
他瞪着眼看了我半天,伸出手捏着我的脸说:“虎子那个混蛋把你养的真好。”
停了一下他又恨恨地说:“以后不准你去他家找他!”
我瘪了下嘴,想哭又不敢,只好低下头捏起落在衣襟上的一星饼干渣塞进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