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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你在洗衣服啊，那正好我身上的衣服也脏了，一起给我也洗了吧。”
透过敞开的屋门，我们几个都看见父亲正在洗衣盆旁边解着衣服扣子，边解他还边大声叨咕：
“虎子你中午烧疙瘩汤吧，我好久没吃了，你再烙点油饼，炒个土豆丝，再挖几棵生菜蘸酱吃。”
他把衣服脱下来扔进水盆里，转身往屋里走，走了两步好像想起啥来了，又回去把湿淋淋的衣服拎起来挨个去掏衣服兜，掏出了几张皱巴巴的零钱票子。把衣服再扔进水盆里他往屋里走了几步又停下了，呆了呆，他解开裤带抽下来，把裤子也扒了扔进水盆里，扔完又慌忙捞出来把俩裤兜都掏了掏，又掏出了几张皱巴巴的零钱票子。最后他就在手里捏着那几张零钱票子，穿着脏兮兮的小裤衩，趿拉着被踩的歪七扭八沾满泥土的旧布鞋，一只手摸着剃成秃瓢的光脑袋，另一只手挖着脏兮兮的肚脐眼，带着心满意足的痴笑朝屋里走来。走到屋门口，他把那双破布鞋也踢飞了，光着两只脏不拉几臭气熏天的大脚丫子迈进了屋里。
屋里冷面老头盯着父亲目光如炬，却又满面阴沉，而那个老太太则是满眼恐惧，着实是被父亲吓到了。
父亲进了屋立刻也惊讶地把嘴巴整成了0型，在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犯错之前虎叔急忙抢先开口了：“豹子，俺爸俺妈来看我了，我先找件衣服你穿上。”
说完虎叔一头扎进柜子里开始找衣服，我觉着虎叔这会是想把整个人都藏进柜子里，永远也不用出来才好。
父亲明显感觉到了屋里气氛不对。他有些无措地把两只脚丫子叠在一起互相搓着，结果搓下来一坨黑泥，他尴尬地放下脚，不敢再搓了。
“伯父伯母好，大老远坐车来，累坏了吧？”
父亲终于磕磕巴巴说了句话想缓和一下气氛，结果没人搭腔，气氛反倒变得更尴尬了。
“你先把衣服穿上。”
虎叔终于翻出来一身衣裳递给了父亲。
“他就是雷豹？这就是你在部队给我写信三句话总要提到两句的雷豹？”
冷面老头阴森森的终于开口了，简直是口含霜刀，语带冰剑，一股股的寒气逼人。
“是，我是雷豹，伯父你也知道我啊？嘿嘿，我都不知道虎子给你写信还提起过我呢。嘿嘿，虎子俺俩在部队关系可好了，现在也是比亲兄弟还亲。”
父亲穿上衣服整个人立刻变得活泼大方起来。
“哼！”
冷面老头朝一边慢慢扭过头去，摆出一副我懒得再瞧你一眼的架势。
“我咋得罪你爸了？”
父亲被整的很没面子，只好小声问虎叔。
“我也不清楚。”
虎叔忧虑地摇了摇头。
“瞧你爸这身板儿，这姿态，你爸也当过兵吧？”
父亲继续小声和虎叔嘀咕。
“当过军长。”
虎叔小声回了一句。
“首长好！”
父亲双脚一并，腰杆一挺，抬手“啪”地朝冷面老头敬了个军礼。
冷面老头回眼瞧了瞧父亲，露出了一副牙疼的表情。
“你为啥扔下虎子去结婚生孩子？”
冷面老头又口气阴森地问。
“我？扔下虎子？我没扔下虎子啊，俺俩复原的时候没分到一起啊，我结婚生孩子也要和虎子一起么？”
父亲满脸糊涂，一脑门子百思不解。
“你！你们俩不是……”
冷面老头气的站了起来。
“爸！豹子他不知道！”
虎叔好像忽然明白过来了什么，急忙用话堵住了冷面老头。
“他不知道？我都看出来了他竟然还不知道？”
冷面老头满面怒容掀起衣服哗啦哗啦开始解裤腰带。
“我不知道啥啊？”
父亲还在发傻，冷面老头已经把腰带抽过来了，父亲一跳，躲过去了。
“你给我站在那不许动！”
冷面老头发飙了。
父亲牙一咬，乖乖挺着身子立在那等着挨抽。
“爸——”
虎叔脸上带着不忍心央求着叫了一声。
“你给我闭嘴！”
冷面老头吼着抽了父亲几腰带。
抽完了他又把腰带拴了回去。
父亲揉着腰上屁股上被抽出的血檩子，龇牙咧嘴地说：
“首长，我能问问你为啥抽我不？”
冷面老头又四平八稳地端坐在了方椅子上。
“我抽你就是因为你不知道我为啥抽你。”
父亲被噎住了，他望望虎叔，虎叔把目光躲开了，他望望一直没出声的熊叔，熊叔把脑袋缩的像只鹌鹑。
“你们俩都出去吧，我有些话要单独和虎子说。”
冷面老头又冷冰冰地开口了。
“那我回家杀只老母鸡送过来。”
父亲呲溜转身逃了。
“我去打几条鱼。”
熊叔背起鱼篓也跟着跑了。
只剩下虎叔和我还在屋里傻呆着，我也在考虑要不要跟着逃走，可又有些担心虎叔，就又往嘴里塞了个果脯壮壮胆留了下来。
“你先坐下吧。”
冷面老头平静无波地对虎叔说。
虎叔垂着头在一张小板凳上坐下了。
“你是不是喜欢雷豹？就是像两口子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那种喜欢。”
冷面老头不带任何感情地问。
虎叔身子抖了一下，没出声。
“本来我也没往那方面想，你写信一直提到他我也只是把你们当做好朋友好兄弟的关系来看待。可是复员的时候你不顾我给你的安排非要跟着雷豹一起走我就有点怀疑了。我故意让人把你和他分在了不同的地方，结果你还是跑来找他了。其实这种事以前部队里也有过，我也处理过这种事情，你上面还有两个哥哥，我也不强求你必须娶妻生子。几个孩子里面你最懂事，我也最疼你，就想着如你的意吧，只要你过的高兴就好。俩个男人之间能过一辈子的少之又少，我想着等你和他分开了，想着回去了，我再给你安排更好的生活也来得及。可是我们一直等不到你的消息，也不知道你具体跑到了哪里。这回终于知道了你的地址我和你妈就赶紧找来了，就是想看看你过得怎么样。结果呢，你看看你这日子过得，那个雷豹把你扔一边自己娶妻生子逍遥快活去了，你一个人在这边受苦还不回去找我们。你说说我怎么能不生气？”
冷面老头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伤感。
虎叔低垂着脑袋，轻轻擦了下眼睛。
“虎子，不是妈说你，那个雷豹也真的不适合你，如果你非要找个男的，妈回家给你打听一下，咱回去找个温柔儒雅能贴心照顾你的，回头收拾收拾跟妈回去吧，听话啊——”
老太太红着眼圈也开口了。
虎叔垂着脑袋继续擦眼睛不说话。
“你还没看出来啊？他和那个黑熊一样的杀猪匠关系也不正常！”
冷面老头瞥了一眼老太太说。
“啥？那个野人？虎子，你可别犯糊涂，你要是给妈找个清秀伶俐看着顺眼的男人当媳妇妈也就认了。可那个野人
妈看着实在害怕，再说他那么粗鲁能温柔体贴么？虎子你和他过日子还不得老受欺负啊？”
老太太吊着一双丹凤眼直摇头。
“快中午了，我先给你们去做饭吃。”
虎叔站起来红着眼睛逃出了门去。
老太太担心地看着虎叔的背影说：“老头子，看来虎子还是不想跟咱们回去啊，可虎子留在这边是不是净受他们欺负了啊？我看虎子要给他们洗衣服，要给他们做饭，还要帮他们种地养孩子。”
“他们敢！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冷面老头目露凶光，杀气万千。
“对！敢欺负咱家虎子，老娘不答应！”
老太太摩拳擦掌，手刀霍霍。
我被吓坏了，嘴里叼着果脯，缩起脖子悄悄顺着墙根慢慢溜出门去。
他们要开战了。
我这么想着，撒腿朝茅房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