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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
两个同村的小姑娘唱着欢快的歌从我身边走了过去，我不知道花儿会不会开开心心的一直对我笑，但是冷面老头昙花一现露出个把我吓得想去撒尿的笑容之后就再也没笑过了。和他并排走在一起，时不时偷瞄一眼他的石头脸，我觉得他的笑应该比王母娘娘的蟠桃都金贵，比六月里的清霜飞雪还要稀有。
村子里的人总是好奇多事的，看到冷面老头这个陌生的不速之客，很多人都会不加掩饰的瞪着俩眼珠子上下不停打量，更有那闲心比天上云彩还多的闲人光是自己看了还嫌不过瘾，总要捉对儿凑堆儿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讨论一番。可是冷面老头对这一切根本毫不在意，他只管挺着标枪一般的笔直脊梁旁若无人的从村子里走过去再走过去，我实在是很佩服他。
到了父亲家，我的哥哥姐姐四人一组凑成了不多不少刚刚好的一副扑克牌搭子，正在院门口的李子树下热火朝天吆五喝六地打着升级。
看到我和冷面老头他们原本还没啥反应，但是看到我手里拎着的两包芙蓉糕和冷面老头手里端着的两大碗肉菜，几个没良心的吃货立刻扔下牌亲亲热热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一嘴一个爷爷爷爷的，比我叫的顺溜多了。
冷面老头不为任何的糖衣炮弹所动，依旧板着老K脸继续向里面走，可我手里的两封果子却早被他们抢了去。
母亲正在厨房做饭，听到声音从歪斜的门框里探出一张锅灰斑驳的花脸，看到冷面老头，她很明显地愣怔了一下。
“把这两个菜热热给孩子们吃吧。”
冷面老头施施然走过去把俩大碗递到母亲手里平静无波地说。
“啊？”
母亲显然有点闹不明白这到底算是哪门子事。
冷面老头看来也没打算让母亲闹明白。
“雷豹呢？”
冷面老头不留空隙地接着问。
“在屋躺着呢。”
母亲一手托着一个大海碗有些痴呆地机械回答道。
“我去看看他。恩，不管做的饭好不好吃，能养大这么多孩子就是一件挺不容易的事，作为女人你也算合格了。”
冷面老头头也不回地边走边说。
我看到母亲站在厨房门口半张着嘴，脑袋上的鸡窝头依旧在明媚的阳光中无风自乱着。
跟着冷面老头进了屋，父亲正在里屋炕上闭眼躺着，感觉到有人进来了，他睁开了眼。然后他就像屁股上挨了一针似的腾地坐了起来。
冷面老头不等父亲说话就自顾自的挨着父亲在炕上坐了下来，身板依旧笔直端正。
父亲肯定也没闹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冲着冷面老头干眨巴眼睛说不出话来。
“没出息！我不就说了你两句么？这你就哭鼻子抹眼泪要死要活了？你是不是真打算从此就和虎子绝交啊？”
冷面老头瞪着父亲面无表情地说。
父亲又眨巴眨巴眼睛，估计还是没闹明白冷面老头到底干什么来了。
“你真舍得和虎子绝交啊？”
冷面老头又问。
父亲总算不眨眼睛了，把脑袋垂了下去。
“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虎子根本啥都没跟我说，他那个傻小子巴不得你天天去蹭吃蹭喝占他便宜呢！是我自作主张拿话挤兑的你们两口子，我就是心疼俺家虎子。俺儿子我不心疼难道还指望你们一个两个没心没肺的蠢货去心疼啊？”
“可是首长你把话说的也太难听了，我自己还好说，脸皮厚，你怎么数落我都行，可孩子他妈也没占虎子便宜啊，没来由的挨了你一顿闷棍，我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她为我生了那么多孩子，过得挺不容易的。”
父亲低垂着脑袋闷声闷气地说。
冷面老头的目光忽然又变得尖锐凌厉起来，但是他挺起胸脯，好像把胸膛里的什么东西朝下压了压，才开口说：
“我是有点迁怒于她了，主要是你和虎子在部队关系那么好，可现在你老婆孩子都有了，虎子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心里有点不自在。算了，我也不多说啥了。明天你就继续去虎子那蹭饭吧，明天俺们包饺子吃。”
“我不去，去了又要被人说我占虎子便宜！”
父亲梗着脖子说，好像在和谁赌气。
“你和我废什么话？叫你去你就去！你不去就是还怪我，难道你想让我给你磕头认错么？”
冷面老头眯着眼口气不善地说。
“我……”
父亲还没来得及再说点啥，冷面老头冷森森地又开口了。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去不去？你要是不去我就叫虎子真和你绝交，以后碰了面连一句话都不和你说，你再想进虎子家可就没门儿了，你进去一次就把你打出来一次！”
“啊？首长你也太霸道了吧？”
父亲有点傻眼了。
“我低三下四的跑来给你台阶下你还嫌我霸道？在你跟前我不该霸道么？”
冷面老头一点都不客气。
父亲这下彻底没话说了。
“我再问最后一遍！你到底去不去？”
冷面老头步步紧逼。
“去——，我咋觉着这有点像逼良为娼呢。”
父亲挠着脑瓜壳儿有点郁闷地说。
“我来给你台阶下主要是因为虎子他心里真的有你，他舍不得你这么个当哥的。所以等我走了你要把虎子给我照顾好，远亲不如近邻，我最大的希望就是虎子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疼他的人。你比他年纪大，要做个好哥哥。还有，这个孩子不准你再朝虎子要回去，他以后就是虎子的亲儿子了，不许你再拿他威胁虎子！”
“恩，首长你放心吧！我会把虎子当亲弟弟疼的，这个孩子我也不会再朝虎子要了。”
父亲连声下着保证。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阵的马嘶，肯定乌云和黄骠马又干架了。
冷面老头眼睛一亮。
“你养马了？”
他慢条斯理地问父亲。
“恩啊，首长你喜欢骑马不？”
父亲连忙问。
“恩，快带我去看看。”
冷面老头终于不冷面了，脸上竟然露出了几分迫不及待。
父亲穿上鞋领着冷面老头去了马厩。
乌云和黄骠马果然在干架，乌云骑在黄膘马屁股上正在啃黄骠马的鬃毛。
“一公一母么？”
冷面老头好奇地问。
“俩公的。”
父亲一鞭子把乌云抽下来满头冒汗地说。
冷面老头的脸很明显地窘了一下。
“那匹黑马是熊狩寄放在我这的，这匹黄骠马是我的。”
父亲指着黄骠马说。
“怎么这么胖？”
冷面老头很不给父亲面子。
“喂得太好了。”
父亲汗颜地说。
“我要骑黑马。”
冷面老头毫不犹豫地说。
“那匹马性子有点烈。”
“我就喜欢骑烈马。”
父亲只好闭嘴去备马鞍了。
一会功夫父亲就牵着备好马鞍的黄骠马和乌云走出了马厩。
“它的名字叫乌云。”
父亲把缰绳递到冷面老头手里说。
乌云很欢实地朝后尥了个橛子。
“乌云小淘气，走吧，等我骑上你你再四蹄儿撒欢的可劲尥蹶子吧。”
冷面老头抱着乌云的大脑袋温声细语地说。
那声音也太多情了，我的小脑袋瓜儿都有些错乱了，这还是冷面老头么？这是骗乌鸦嘴里那块肉的狐狸吧？
没等我错乱完毕，冷面老头已经抖着缰绳驾起乌云跑走了。父亲赶紧骑着黄骠马追了上去。
我站在门口的李子树下，望着迅速远去的那两个小黑点，觉着还是应该赶紧跑回家告诉熊叔一声。
万一乌云把冷面老头颠下地来，我估计熊叔要窝在小凳子上洗一辈子裤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