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了之后虎叔又躺下睡了,我把老黑上次给我买的那两斤糖翻出来又吃了几块,吃完数了数,剩下的已经不多了。我就有点埋怨老黑没把给我买糖的许诺当成重要的事儿来对待,心里又十分想念熊叔,盼着他能早点从山里回来好给我买他昨晚答应的那两斤糖。
我正坐在那呆呆的胡思乱想,海山忽然推门进来了,手里拎着一条冻得僵硬笔直的大狗鱼。他很自豪又装的满不在乎的把那条大狗鱼拎到我眼前晃了晃。
“我砸开冰窟窿自己钓的。”
他小大人似的平板着脸对我说。
我看了看那条鱼的个头,都快有我的一个身子那么长了。
我觉得海山太了不起了。
“海山你一个人能钓起来这么大的鱼啊?”
我太崇拜他了。
“起竿的时候俺二哥帮我了,这鱼劲儿大着呢,我的鱼竿儿差点都脱手了。今天我和二哥钓的鱼多,我就把这条给你带来了。”
海山边说边把鱼放进洗衣盆里,添上水,鱼很快就化冻了。
海山低头看了看鱼,又抬头看了看躺在炕上的虎叔,微微皱着眉头说:“你虎叔这个时候咋还在炕上睡觉呢?”
“虎叔病了。”
我蹲在洗衣盆旁边用手指头戳了戳大狗鱼,鱼身子滑溜溜的有点黏。
“那就我来吧!”
海山像模像样的挽了挽袖子,翻出抽屉里的剪子,咔嚓咔嚓很麻利地就剪开了鱼肚皮,然后熟练地掏出了鱼内脏,他把鱼鳔在水里洗了洗,洗得白亮亮的递给我。
“拿去玩吧。”
他用大人的口吻说。
我就很听话地把鱼鳔接了过来捏来捏去的玩。
海山把收拾好的鱼拎起来去了厨房,我小尾巴一样给在他屁股后面也去了。
海山把鱼扔在案板上,抡起菜刀,咣咣咣,几下子把鱼剁成了好几段儿,接着剥葱剥蒜切姜片儿,烧锅放油熘鱼段儿,他干啥啥都像那么回事儿。最后锅里添上水,放上咸盐和葱姜蒜,海山把锅盖一盖,笑着对我说:
“等着吃鱼吧,小馋猫。”
我在从锅里微微溢出来的鱼香味儿中觉得海山笑的老好看了。
“海山你会做饭啊?”
我特惊奇地问。
“嗯,俺妈啥都不管的那段日子里饭都是我做的。”
海山有些得意地笑着说。
“海山你想你妈不?”
我觉得自己应该关心他一下。
“有一点儿,不过后妈待我们也挺好的,她来了之后,洗衣服做饭的活儿都不用我干了。”
海山拉着我和他身子挨身子一起坐在灶火旁边的柴禾堆上。
“丫丫在你家过得好不?”
我很久没和丫丫单独在一起玩了,我挺想丫丫的。
海山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气呼呼地说:
“小丫头片子在俺家过的好着呢,俺爸一直想要个闺女,这下可如愿了,对她比亲生的还稀罕呢。”
海山说完撇了撇嘴。
看他气呼呼那样,我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好低头去扣手指甲。
海山歪着头看了看我,伸嘴又来啃我的脸,我下意识的躲了躲,海山的眼里立刻堆满了失望,他气势汹汹地说:
“不让亲就不给你吃鱼!”
我想都没想赶紧把脸朝他的嘴上主动贴了过去,任他心满意足的把口水沾满我的脸蛋儿。
在他放开我之后,我一边用手抹着脸一边在心里念叨:
“海山你可改改喜欢往人脸上弄口水的臭毛病吧,不过为了吃鱼我啥都能忍。”
我闻着越来越浓的鱼香味儿,心情变得越来越好,越来越雀跃,真是,美味在即,那点口水算个啥。
但是就在鱼出锅的瞬间,父亲竟然晃晃悠悠的倒背着手又回来了。
进了院子,他有些惊诧地顺着香味就摸到厨房来了。
“咋是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哪来的鱼?”
他瞪着眼睛问。
“是我钓的。”
海山有些局促地说。
“呦呵,行啊,海山,看着这鱼可不老小,这也是你炖出来的?闻着还挺香。走吧,咱们进屋去吃。”
说完他端起盛鱼的盆子迈开大步就走了。
海山有些无奈地和我对看了一眼。
“走吧。”
他摸着满脸沮丧的我的脑袋笑笑说。
我和海山进屋的时候父亲已经盛好了一碗鱼肉,正端着坐在炕沿上一下一下推着虎叔,边推边吆喝:
“虎子,虎子,别睡啦!起来吃鱼了!”
虎叔睁开眼,明显有些愣怔。
“是豹子啊,哪来的鱼?”
虎叔坐起来问。
“是海山和他二哥砸开冰窟窿钓的,他专门拿来给我吃的。”
我边吃着海山给我夹进碗里的鱼边大声说,我一边显摆自己有海山送鱼吃,一边对父亲的不问自取表示抗议。
“是吗?那虎叔算是借了乖乖你的光了,你替虎叔谢谢海山吧。”
虎叔笑着说。
“海山,虎叔让我替他谢谢你。”
我很认真地看着海山说。
海山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啥也没说,只是低下脑袋默默地吃鱼去了,我咋觉着他是害羞了呢?
父亲这时候走过来,二话不说地从盆里捞走一大块鱼肉去吃了。
“明天我拉着老黑也去钓鱼吧,真是好长时间没吃鱼了。”
父亲边说边嘟囔。
虎叔抬头看了父亲一眼,没说什么,低下头慢慢地吃起了鱼。
海山吃了一块鱼,起身就要走,我拉住他往他兜里塞了一大把奶糖,他冲我笑了笑,高兴地跑了。
我本来想跟着他出去玩,单是又惦记着盆里没吃完的鱼,最后还是留下来回到桌边继续狂吃。
“豹子,你……打完酱油了?”
虎叔吃完鱼,看着父亲迟疑地问。
“嗯……,我一下打了两瓶呢。”
父亲一边往外吐着鱼骨头一边说。
虎叔望着父亲忽然好像找不到啥话说了。
“你嫂子在家和几个老娘们打扑克牌呢,听说你病了挥挥手就把我撵出来了,说虎子你病了身边没个人咋行,让我赶紧回来陪你,还说她们打牌要打一宿,让我就在这边睡,好整宿地伺候你,今晚上就别回去了。”
父亲吧唧吧唧地吃着鱼,边吃边说。
“我这就是感冒发烧,出出汗都快好了,我还用你伺候啥啊?”
虎叔笑着说。
虎叔说完这番话,不知道父亲忽然想到啥了,他迅速往虎叔下身瞄了一眼,然后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去吃鱼,结果碗里的鱼肉已经被他啃完了,他只好夹起梳子一样的一排鱼刺放在嘴里啃来啃去的。
虎叔看到父亲这个样子也赶紧很不自在的把头微微扭到了一旁。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怪异了起来,父亲边啃鱼刺边抬起眼睛瞄了瞄虎叔,看到虎叔的样子父亲皱了皱眉。
他寻思了一下,撂下碗擦擦嘴下定决心似的问:
“虎子你的腰还疼的厉害不?”
虎叔扭过来脑袋有些吃惊地望着父亲。
“不,不太疼了。”
虎叔有些口吃地回答,然后有些担忧地望着父亲。
“等熊小子回来我得好好教训教训他!看他这回都把你祸害成啥样了!”
父亲满脸都是愤愤的神色。
虎叔还没来及合拢上刚才吃惊时微微张开的嘴,就接着露出一丝“我料到你就会这样说但是我也没办法阻止你”的神情。
“我知道虎子你怕羞不愿意让我看到那个样子的你,”,父亲继续叽叽呱呱地说道,“本来呢,我也打算瞒着你不想让你知道是我帮你收拾的。我还特意交代老黑要是你问起来就说是他帮你收拾的。我知道你宁愿让老黑看见你那个样子也不愿意让我看见。可是我现在想明白了,虎子咱俩谁跟谁啊,你那个样子被我看见又能咋地?
你和熊小子也算是两口子了,他又要离开好几天,你俩办那事儿办的激烈点也正常,哥哥我完全能够理解,一点都不会笑话你。可就是熊小子爽完了提起裤子就走人这点我得好好和他说道说道。他进个山那么着急干啥?晚走一会儿天上也不会下刀子。他先把你收拾好把你的病照顾好再走也不迟啊,他不心疼你这点让我太不满意了!我看到你当时那个遭罪的样子我都想立刻掐死他!”
“坏熊他不知道生病的事儿,他走的时候我还好好的呢。”
虎叔终于回过神儿来,满脸通红地说。
“那他也该先把你收拾好再走吧”
父亲继续不依不饶。
“本来我想睡一觉起来自己收拾的,谁也没想到我会生病。”
虎叔红着脸说。
这个时候老黑忽然推开门慢悠悠的走了进来,虎叔像看到了大救星似的赶紧很热情的招呼说:
“老黑你来了啊?”
“恩恩,来啦来啦。”
老黑走到炕前面慢慢地坐了下来。
“老黑你和打更的咋样了?你咋又跑过来了?”
父亲看着老黑好奇地问。
老黑苦着脸撇了撇嘴,然后猛地撒开了哭腔对父亲说:
“豹子啊,你再去说说他吧,他听你的话听得太实在了,用劲儿也用的太过头了。他确实是在想办法要在炕头上把我收服喽。可他真不是那块料啊!”
我慢条斯理的吃完最后一块鱼,
打了个饱嗝,然后蹭到老黑身边。
“老黑大爷你该去给我买糖了吧。”
我眨着眼睛很天真无邪地仰头望着他说。
啪——
父亲从后面兜头一巴掌就把我的天真无邪拍的粉身碎骨,落成了一地捡也捡不回来的烂渣渣。
臭父亲!有本事你刚才别吃海山送给我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