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梨,冻柿子,黑甜枣这些年货是被一辆解放牌蓝色大汽车送来的,汽车进村那天村儿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听见动静都从暖烘烘的屋子里跑出来看稀罕。
那辆大汽车看上去的确让人觉得很稀罕,车身巨大,马力十足,轰隆隆跑的很来劲。而且满身的油漆喷的锃亮闪眼,蓝的比天空还通透。更让我觉得稀罕的是那辆大汽车所有的大轱辘上都挂着被磨得明晃晃的粗壮防滑大铁链。
好些个老爷们瞧着稀罕一直跟着大汽车来到了熊叔的三间大瓦房那里,还顺手帮着虎叔和父亲卸了卸车,卸完车虎叔就拿出一些梨让大家带回去给孩子吃。
二丫她男人跟着汽车一起来的,看样子他和那个开大车的师傅很熟悉,一直陪着那个师傅说话唠嗑,递烟递水。卸完车他也没做停留,跟虎叔和父亲打了声招呼不顾虎叔的一再挽留他坐着大车又走了。
虎叔最后看了看装满麻袋的屋子,用一把大锁锁住了屋门。还有半麻袋小一点的冻梨据说是添头,虎叔给我留了几个,剩下的都让父亲拎回家了。
“晚上咱们到这个院来睡吧。”
虎叔对父亲说。
“嗯,行啊。”
父亲答应的很痛快。
于是晚上吃过饭虎叔先去熊叔那院烧了炉子和火炕,然后抱着我跟在父亲身后到熊叔家去睡觉。
虎叔生好炉子还是煮了些茄子秧给父亲泡脚。
泡完脚父亲歪在火墙上悠悠地吸着烟,虎叔洗完脚也上炕挨着父亲坐下来吸起了父亲给他卷好的旱烟。
父亲吸完烟,扔掉烟屁股就开始解扣子脱衣服睡觉,可衣服脱了一半,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停了下来,扭头看了看虎叔。看了一小会,父亲拧了拧眉毛又继续脱衣服。脱光了衣服穿着小裤衩钻进被窝,父亲侧躺着向上瞄着虎叔正在徐徐吐着烟雾的嘴唇又拧了拧眉毛。
“你又咋的了?”
虎叔扔掉烟屁股,用舌头舔了下嘴唇问父亲。
“虎子你也给熊小子用嘴吃么?”
父亲拧着眉毛问。
“吃什么?”
虎叔一脸的纳闷。
“吃他的骚牛子(鸡鸡的东北俗语)啊。我记得那天熊小子当着我的面还吃你的牛子呢。虎子你呢?你也给他吃么?”
父亲继续拧着两条眉毛挺认真地问。
虎叔的脸黑了一下,抬手扇了父亲脑袋一巴掌。
“赶紧睡觉!”
他大声呵斥着父亲。
“虎子你还真吃了啊?你不嫌他脏啊?他那玩意黑乎乎毛扎扎的洗都洗不干净,虎子你不嫌埋汰啊?”
父亲咋咋呼呼的大叫大嚷不啃住嘴。
“你整天老关心这些破事儿干啥?明天就要开始卖年货了,你就不担心生意砸锅了赔钱啊?”
虎叔伸手扯着父亲的脸说。
“不担心,有虎子你在呢,我一点都不担心。”
父亲用被虎叔扯歪了的嘴呜哩呜噜地说。
“我又不是神仙。”
虎叔笑着松了手,开始解扣子脱衣服睡觉。
父亲用手揉了揉脸,然后一脸好奇地问:
“虎子你吃熊小子的牛子的时候心里不犯膈应么?”
“睡觉!”
虎叔瞪了父亲一眼。
“你嫂子都不太愿意给我吃呢,她说洗得再干净也有味儿。还说我刚动性的时候冒出来的清水儿也有腥味儿。你嫂子觉得给我吃牛子有点糟践她。她那感觉我也有,让我给她舔下面我心里也犯嘀咕呢,过不去心里那道关。虎子你呢?你真的是心甘情愿地吃熊小子的牛子么?反正我那次看他吃你的牛子倒是吃的凶,好像很爱吃的样子。虎子,熊小子是不是很爱吃牛子啊?他是不是经常吃你的牛子啊?”
父亲自顾自不停嘴的继续说着。
虎叔不理他,脱光衣服把我在他和父亲中间安顿好,拉灭了灯。
“虎子你咋不说话呢?”
父亲伸手越过我去摸虎叔。
“睡觉!”
虎叔在黑暗里喊了一嗓子。
“我不想睡,虎子我好奇。”
父亲用牛皮糖一样的嗓音说。
“有啥可好奇的?你又不喜欢男人,我要是说我喜欢吃坏熊的牛子,觉得特好吃。那你还能试着去吃吃看啊?”
虎叔没好声气儿地说。
“那倒不会,我就是好奇,想弄明白你和熊小子之间到底是咋回事儿。想弄明白虎子你到底过的是啥样的日子。”
父亲的声音听起来很认真。
“弄明白了又能咋样?”
“弄明白了我就能知道虎子你到底过得好不好啊。能不能和熊小子好好地过上一辈子啊。弄明白了,搞清楚了,我就放心了啊。”
父亲的胳膊压着我的肚子摸着虎叔说。
“不用你瞎操心,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你刚才不是还说有我在一点都不担心么?咋一转眼又担心开我了?”
“说的也是,嘿嘿。”
父亲傻笑了两声就不再吭声了。
也没把手收回去,就那么摸着虎叔睡过去了。
虎叔打了个哈欠,翻个身搂着我也睡着了。
俺家很快就因为卖冻梨在村里出了名。一些出手阔绰的人家开始成麻袋的来俺家买冻梨。父亲和虎叔要赶着爬犁到村外四处去送冻梨,就交代让母亲守着家里卖。母亲嫌过秤算钱麻烦,每当有人来买冻梨,她都大手一挥很豪迈地说:
“俺家的冻梨不零卖,要搬就搬一麻袋吧!反正也放不坏,搬一麻袋能吃到正月十五呢,多好。”
她的豪迈着实吓跑了不少人。
我也因为冻梨碰上了一点小麻烦,总有一些家里不舍得掏钱成麻袋买冻梨的半大小孩子会在路上截住我,恶狠狠地吓唬我让我回家拿冻梨给他们吃。
“不拿就揍你!”
他们总是在最后晃着拳头威胁我。
我每次都被他们吓得差点尿裤子,赶紧乖乖的跑回家给他们拿冻梨吃。不过俺也不傻,给他们的都是挑出来的最小的。即使是最小的他们也会心满意足满面笑容的接过去连蹦带跳地跑走了。
后来我干脆每次出门都直接先往兜里装几个小冻梨蛋子,碰见劫道的就掏出来打发一下,省的老往家里跑。
后来那些劫道的就和我好上了,不再凶神恶煞的挥着拳头威胁我了。
“小豆子,俺们馋了,弄几个冻梨来吃吃呗——”
他们开始用亲昵的语气对我说,还晃着肩膀轻轻地撞我。
这情景让我心里很满足,比吃冻梨还满足,于是总会很痛快的答应他们的请求。
虎叔和父亲每天还是早出晚归地忙活着,偶尔听他们谈话好像一切都是很顺利的样子。
因为放寒假没事儿干,我每天都要跑海山家去找他玩。
丫丫妈妈的肚子已经开始鼓起来了,我已经很少能在院子里看到她了,她老是躲在屋里不出门。
很多家务活又落在了海山的头上。
我每次去他几乎都在忙。
“海山为啥这些事都让你干啊?”
有一次我忍不住替他抱不平。
“这些事总要有人干吧?俺爸要出去给人打家具挣钱,俺二哥是个棒槌。那个……她又……,我不干还能指望谁?”
海山哐哐的剁着猪食菜说。他大哥结婚后他爸又抓了两头新小猪。
“等我长大了我帮你干。”
我很诚心地对他说。
海山就笑了,笑得特好看。
这一天我有去找海山玩,海山忙完了我们正在院子里抽冰嘎玩儿,海山他爸一身油漆味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他一股气儿直接跑进了里屋,没过多大一会儿丫丫妈妈就从屋里冲了出来,一阵风的朝外跑。
“你慢一点,当心肚子。”
海山他爸紧紧地跟在后面不停的叮嘱她。
“走,咱们也跟去瞧瞧。”
海山扔下手里的鞭子也跟着往外跑,我也赶紧撵在海山的屁股后头使出吃奶的劲头跟着他跑,跑得我的肺都快炸了,前面的丫丫妈妈和海山他爸终于停了下来。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下来打眼一瞧,这地方我熟悉,是原来的铁匠铺子。
自从丫丫爸爸和小林哥一起消失了之后,铁匠铺子就熄火关了门。可现在铁匠铺子的大门又打开了。里面有个人正在烧得很旺的炉火前打着铁。那个人正是消失了一段时间的小林哥。
我特意又左右瞧了瞧,没看到丫丫爸爸的身影。
丫丫妈妈喘着粗气掐腰站在铁匠铺子门口,瞪着里面的小林哥俩眼直喷火。
小林哥抬头望外瞄了一眼,无动于衷的继续埋头打铁。
“他在哪?”
丫丫妈妈最后冲进去扯着小林哥的衣领问。
“他说他不回来了。”
小林哥推开丫丫妈妈冷漠地说。
“这是他让我带给你的信。”
小林哥从兜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递给丫丫妈妈。
“还有,这个铁匠铺以后就归我了。你看信吧,信上他有说。”
小林哥面无表情的把话说完,埋头继续去打铁。
“你们两个……,也太不要脸了!”
丫丫妈妈手里抓着信铁青着脸冲小林哥吼。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才多长时间啊?你就怀上别人的种了?有些事咱们彼此心知肚明,就别撕破脸把它抖落出来了,真抖落出来谁脸上也不好看。”
小林哥说着把通红的一块铁淬进了冰水里。
“回去吧。”
海山他爸轻轻推了推丫丫妈妈小声说
然后我们就回去了,小林哥敲打砧铁的当当声在我们身后一直缓慢而有节奏的响个不停。
丫丫妈妈回到海山家就躲在里屋嚎啕大哭起来。
我见海山的脸色很难看,就一个人悄悄的溜回家了。
晚上吃过饭,我和虎叔还有父亲躺在熊叔那屋的炕上准备睡觉时,我忍不住把小林哥回来的事儿告诉了他们。
父亲噌地就坐了起来。
“就他一个人回来了?那李铁匠呢?”
他瞪着我问。
我无知地摇了摇头。
“他是不是把李铁匠踹了啊?一个年轻轻的大小伙子跟一个半大老头子腻在一起捅屁股,想想就不靠谱!”
父亲捏着拳头喊。
虎叔皱着眉头想着什么没说话。
“他咋还有脸回来啊?不是,这不重要,那老李咋办啊?他就一个人孤零零的被撂在外面了啊?”
父亲又气愤又担忧地说。
虎叔还是皱着眉不说话。
“男人和男人还是不靠谱,不能领证不能结婚不能生孩子,每个能拴住脚的东西绊着,你看这说散就散了。虎子你和熊小子以后会不会也这样啊?万一熊小子那天也两手一甩干干净净地拔脚走了可咋整?”
父亲显得老激动了。
“他走就走呗,他走了我就再找个呗,你还怕我找不到啊?”
虎叔脸上的神色半明半暗,有点不耐烦。
父亲愣怔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
“是啊是啊,咱不怕,熊小子他跑就让他跑吧,他跑了虎子你还有我呢。”
父亲笑得像狐狸一样贼。
“你笑个屁啊?”
虎叔嘟囔着剜了一眼父亲,翻了个身,送给了父亲一副脊梁骨。
父亲傻兮兮的还在笑。
虎叔抬手拉灭了灯。
我觉着虎叔的心情不太好。
我猜不透小林哥回来为啥会让虎叔心情不好。
猜不透俺也不猜了,很快我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