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虎叔就推门进屋了。 进屋他立刻开始蹲下去生炉子。
父亲打了个哈欠从被窝里伸出条粗壮的胳膊去摸烟荷包,摸了半天没摸到,冻得胳膊上起满了鸡皮疙瘩。
他哆嗦着把胳膊收进被子扯开嗓子喊:
“虎子给我卷颗烟。”
虎叔应了一声,生好火,坐到炕沿上拿过父亲的烟荷包开始卷旱烟。
我看见近在咫尺的虎叔,高兴地喊了一声虎叔,想从被窝里跳起来往他怀里钻。
“屋里冷,我刚从外面进来身上也凉,乖乖你先躺着,一会屋里热了再起来。”
虎叔按住我,把被子给我盖好,继续卷烟卷。
父亲揉了揉眼睛,躺在被窝里笑咪咪地望着虎叔说:
“虎子我以为你要被熊小子操的今早下不来炕呢。”
虎叔瞪着眼伸手捏起父亲的脸皮撕父亲的嘴。
“让你再说浑话!”
“明明上次你就被熊小子操的起不来炕,还不让人说啊?”
父亲用被虎叔扯歪的嘴继续说,说完还用古怪的声音嘎嘎直乐。
虎叔瞪着眼把卷好的烟卷塞进父亲的嘴里,划着火柴给他点上。
“饭已经做好了,一会起来去那院吃饭吧。脸也到那院洗吧,水我都热好了,在这院洗的话,一会出门冻脸。”
虎叔给自己也卷了一颗烟,吸着说。
“嗯。”
父亲躺在被窝里吸着烟应了一声。
“今天要给大唐村,马库村,石砬子村,车陆村,还有道干村送货。几个村子东南西北的不顺路呢。”
虎叔挠挠头。
“今天送货你就不用去了,我一个人也行。”
父亲徐徐的朝上喷着烟雾说。
“为啥?”
虎叔有点纳闷。
“这还用问为啥?熊小子刚回来,你不得在家好好陪陪他啊?”
父亲不满意地拿眼睛翻虎叔。
“陪啥啊,有啥可陪的。”
虎叔的脸上有些不自在。
“熊小子一个人在山里熬了这么长时间,遭了那么多罪,你不好好陪陪他哪行?”
虎叔不说话了,埋头吸烟。
父亲翻了翻身,脸朝虎叔用胳膊支起脑袋看着虎叔说:
“虎子啊,我跟你说,你这人啥都好,就是性子有点太温了,该热乎的时候显得不那么热乎。昨天熊小子压着你亲嘴儿的时候我都看见了。那熊小子热情的都想要把你吞进肚子里,你看上去还是温吞吞地没啥热情,在他身子下面像条死鱼。虎子啊,这可不行啊,你既然喜欢熊小子,该表现的时候你也得表现出来啊。这样有来有回才能拴住熊小子的心啊。”
父亲念叨着。
“你知道个屁啊,那是孩子在跟前儿呢,”
虎叔红着脸白了父亲一眼。
“哦,这么说是我错怪你了?没人在跟前,就你俩的时候虎子你也是浪的不行吗?哈哈,看来我昨晚上把孩子带过来是对的,哈哈。虎子你给我说说呗,没人的时候你和熊小子是咋浪的?”
父亲笑哈哈地用手扯着虎叔胳膊问。
“你给我滚蛋。”
虎叔甩开父亲的手,脸更红了。
“你看看你,这脸皮儿薄的,还脸红呢。怪不得虎子你喜欢老爷们,你现在就跟个害羞的小媳妇没啥区别。”
父亲笑嘻嘻地说。
虎叔又伸手去撕父亲的嘴。
父亲哈哈笑着躲了躲。
又吸了几口烟,父亲忽然说:
“我刚想了想,熊小子看过虎子你发浪的样子我却没看过,这让我有点不甘心啊。我对虎子你的了解不应该比熊小子更多么?”
“我懒得理你。”
虎叔拿起我和父亲的棉袄棉裤去炉火上烤,烤热了好给我们穿。
父亲从被窝里抬起脑袋定定地看了一会虎叔被炉火映红的侧脸,然后把脑袋撂在枕头上躺平了,扑闪着眼睛望着房顶不知道在想些啥。
虎叔把烤热的棉袄棉裤拿过来,我和父亲起来穿上回了家。
进屋就看见熊叔在炕上裹着被子还在睡,他脸上的胡子贴着脸皮儿被剪得短短的,人清爽了很多。
父亲跑过去就把熊叔身上的被子掀飞了,熊叔的身子光溜溜的一丝不挂。
“熊小子你被虎子操的下不了炕了么?”
父亲在熊叔的屁股上扇了一巴掌笑哈哈地说。
熊叔撑开眼皮儿翻了父亲一眼,翻了个身,撅着屁股继续睡。
“你别闹他。”
虎叔把被子拉回来给熊叔盖好,推着父亲去洗脸吃饭。
吃完饭父亲回家去给黄骠马套爬犁,我跟着虎叔帮父亲把货都装好捆结实,然后父亲挥着手让虎叔回家。
“真的不用我去么?”
虎叔不放心地问。
“不用不用,你赶紧回家陪熊小子吧,他在被窝里连裤衩都没穿,你现在回家还能趁机会再操他一回,哈哈!”
父亲哈哈大笑着跳上爬犁,挽了个鞭花在清晨寒冷的空气里甩出一声炸响,黄骠马拉着爬犁启程了。
“路上小心点儿。”
虎叔喊了一声。
父亲没回头,把手高高的举起来挥了挥。在初升的阳光里像面左右摇摆的旗帜。
虎叔站在原地一直目送父亲的身影消失在远处,这才抱起我,踩着地上的积雪咯吱咯吱的往家走。
回到家熊叔还在睡,我昨晚上睡得不好,也想睡个回笼觉,就钻进了熊叔的被窝。熊叔被我闹得睁开眼睛看了看,当看到虎叔的时候他惊喜地问:
“虎子你没去送货么?”
“豹子不让我去,让我在家陪你。”
虎叔坐在炕沿上笑咪咪地说。
熊叔高兴地乐了。
“死豹子咋这么好呢?咋这么懂事儿呢?虎子你还在那傻坐着干啥?还不赶紧进被窝来陪我?”
熊叔乐颠颠地伸手去拉虎叔,虎叔犹豫了一下,去把门插好回来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
熊叔立刻手脚齐上把虎叔缠进了怀里。
我有点困,闭着眼睛开始迷糊。
过了一会我听见虎叔压低声音说:
“咋又乱摸,昨晚上还没够么?”
“我就摸摸,不办那事儿就不能摸啊?摸着我心里好受。”
熊叔用撒娇一样的声音说。
“虎子你也摸着我的吧,咱摸着再睡一会。”
然后屋里就没了声音。
静静的,只有屋外的麻雀在叫。
我沉沉的睡着了。
中午我醒过来的时候虎叔已经做好了饭。
熊叔已经起来了正在弯着腰洗脸。
“虎子我腰疼腚眼子疼。”
熊叔洗完脸说。
虎叔正在盛饭,扑哧笑了。
“那你还老是没个够。”
他笑着说。
熊叔也嘿嘿笑了。
“劲头上来了谁还能管那么多啊,只顾着当下舒坦了,嘿嘿。”
熊叔在椅子上慢慢的坐下来开始吃饭。
吃完饭熊叔撂下碗抹抹嘴说:
“我去找那个小林子问问老李的事儿。”
“问问就行了,别人的事儿咱也管不了那么多。”
虎叔叮嘱熊叔。
熊叔点头答应着走了。
熊叔走了以后,虎叔坐在院子里洗熊叔换下来的脏衣服,我拿着课本在院子里背课文。
熊叔是气鼓鼓地回来的。
“咋样?”
虎叔问他。
“那个小林子说他和老李已经散了,老李在奇克县开了个铁匠铺不回来了。我问他为啥和老李散了,他说外面的生活太苦,他过不惯,他想家,想他爸妈,就跑回来了。他说他和老李是好聚好散的,分手的时候老李还给了他一笔钱,这个龟孙子!我真想揍他!”
熊叔忿忿地说。
虎叔听完发了一下呆说:
“情情爱爱这些东西,毕竟抵不了一切啊。他还年轻,让他和老李过一辈子,也的确有点难为他。”
“那他当初就别和老李勾搭在一起,勾搭在一起也就算了,俩人悄不蔫儿的躲在没人的地方快活一下不也挺好么,整那么大动静逃家干啥?现在老李孤零零的一个人飘在外头回不来算个啥?这不是害人么?”
熊叔还在发火。
“理想和现实的差距,不走到那一步是不会认清的。”
熊叔慢条斯理地说。
“虎子你是想帮那个臭小子说话么?”
熊叔开始冲虎叔发火。
“不是,我闲着没事儿帮他说话干啥?我只不过是能理解他为啥跑回来。”
虎叔摊了摊手。
“理解不理解是另一码事儿!该骂他还是要骂他!”
熊叔气呼呼地说。
“哦,那你就骂他吧,我也没拦着你啊,你继续骂吧。”
虎叔端起洗好的那盆子衣服走过熊叔的身边去亮晒。
熊叔傻傻的看着虎叔从他身边走过去,然后挠了挠头。
“我吃饱了撑的!我在这骂他干啥,他又听不见!”
熊叔甩了甩脑袋,进屋了。
我跟着晾好衣服的虎叔进屋的时候,就看见熊叔坐在炕上正闷着头吸烟。
“你咋还在生闷气啊?”
虎叔走过去挨着熊叔坐下来。
“我心里不痛快!替老李不值!”
熊叔闷闷地说。
“这怎么说呢?这是老李自己选择的路,他应该也能承担这样的结果。”
虎叔摸着熊叔的脑袋说。
“你说,小林子年轻轻的不懂事儿跑出去也就算了,老李他都那么大年纪了,还跟着瞎跑啥啊?”
熊叔咕哝着。
“大概是在村里一直躲着藏着活的太憋屈了吧,想出去透口气,换一种活法。”
虎叔沉思着说。
熊叔看了看虎叔的脸,寻思了一下问:
“虎子你也觉着憋屈么?”
虎叔笑着摇了摇头。
“虎子你要是觉着憋屈我也可以带着你跑啊,而且我肯定不会像小林子那样撇下你一个人再跑回来。”
熊叔很认真地说。
“不用,我一点都没觉着憋屈。”
虎叔也很认真地回答。
熊叔拧了一下脖子,不满意地咕哝说:
“也是,有豹子在这里呢,你咋会跟着我跑。”
虎叔假装啥都没听见,起身拿着柴禾去给炉子添火了。
天擦黑的时候,父亲还没回来,虎叔做晚饭的时候有些心神不宁,炒的菜都忘记放盐了。
“咋还没回来呢?”
虎叔把饭端上桌的时候嘀咕了一声。
“担心他你就去他家看看,说不定他回来了直接就回家了呢。”
熊叔白了虎叔一眼。
“今天送的货东南西北的都不顺路,估计耽搁的晚了。”
虎叔说着低头喝了一大口饭,结果烫的又赶紧吐了出来。
“瞧瞧你那心神不定的样!我看离了豹子你就活不下去了。”
熊叔气哼哼地发牢骚。
这时候俺家的小哥哥推门进来了。
“虎叔,俺爸回家了,他怕你担心就让我来和你说一声。他还说晚上他直接去看冻梨了,你就别去了。”
小哥哥说完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你看看!我就说嘛!”
熊叔瞪着虎叔说。
虎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第二天一早虎叔吃完饭和熊叔说了一声要去送货就出去了,结果没过多大一会儿他又回来了。
“咋又回来了?”
熊叔纳闷地问。
“豹子没等我已经一大早送货走了。”
虎叔也是一脸纳闷地说。
“人家那是心疼你!”
熊叔不满意地咕哝着。
到了晚上我们还是没见到父亲的影子。
小哥哥还跟昨天一样推门跑了进来,还是说了同样的话:
“虎叔,俺爸回家了,他怕你担心就让我来和你说一声。他还说晚上他直接去看冻梨了,你就别去了。”
说完又是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我还是去看看吧,总不能啥都交给豹子一个人干。”
虎叔和熊叔商量。
“嗯,你去吧,带上孩子。”
熊叔答应的到是挺痛快。
虎叔抱着我去了那个院子,屋子里已经亮了灯,父亲正在屋里一瘸一拐的走来走去抱柴禾生火。
俺的大哥哥一脸不满的坐在炕上看着父亲在那忙活。
虎叔放下我推门冲了进去。
“咋整的?出啥事儿了?你腿咋瘸了?”
虎叔抓着父亲问。
“没事儿,没事儿,不小心碰了一下。虎子你咋来了?”
父亲笑着说。
“没事儿啥啊!他昨晚天黑回来的时候爬犁翻了砸到腿了,还瞎逞强不让跟你说!”
大哥哥嘟囔着。
父亲瞪了他一眼,大哥哥甩手就走了。
“没事儿,真的没啥事儿。”
父亲笑着又对虎叔说。
“我看看!”
虎叔扶着父亲在炕上坐下来,帮他脱掉了裤子。
父亲的腿上有道长口子,已经结了痂。
“就是划破了层皮儿,骨头都没断。”
父亲笑着说。
“去看过医生了?”
虎叔瞪着父亲问。
“没,我自己觉着没断。”
父亲拉过被子盖上腿说。
“我去叫医生来看看!”
虎叔说完又瞪了父亲一眼,转身出去了。
父亲仰身躺下,有些疲乏地闭上了眼睛。
“就知道你会一惊一乍的担心我。”
他小声咕哝着。
“爸,你吃冻梨不?”
我小声问他,我觉着他受伤了,我该关心一下他。
父亲没回答我,仍然深深地闭着眼睛。
我觉着他是太累了。
可能睡着了。
我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怕惊醒他。
我蹲下去往炉子里添了两根柴禾。
站起来的时候,我隐约听到了父亲一声轻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