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文斌的“后后现代”舞蹈

  逛完商场，驱车来到和廊坊交界地方的一处花市。花市占地不小，三人一路逛去。有几盆茶花开得团花锦簇，周文艳和文斌连赞“好看”。沅湘把母子俩拉到一边，说：“我老婆挺喜欢花的。她说过，不要买这种旺过火的，十有八九是商家用大肥死命催出来的，耗尽元气，不出两个月准死掉。”周文艳盯着沅湘：“老婆的话时刻铭记，是爱还是怕？”

  文艳一路挑选，拿一盆蓝色的洋桔梗和一盆金橘。临走时，三人闻到几缕芳香隐隐幽幽袭来，却又不似四周栀子花、玫瑰、百合的香气。大家疑惑是什么花，四处张望。忽听见文斌在身后叫：“在那边！”转身顺着文斌的手指看去，却见前方角落处一片摆成心形的蝴蝶兰。最中间是几株“香橙美人”“一丛红艳露凝香”，四周一圈一圈，白的、粉的、绿的，斑点的、条纹的，各色各样花蕾和花朵，成群结队停在枝头

  三人驻足赏玩。沅湘想起老婆雪涵也是爱花的人，在年夜饭时给自己挣足了面子，便要给雪涵带一盆。打电话问：“……要哪一盆?……有红的、粉的……斑点的、条纹的”，电话里说不清楚，便一盆一盆前后左右拍视频。两人“老婆”、老公”、“雪涵”、“沅湘”叫得亲热，完了还来个飞吻。卖花的老板娘说：“真是恩爱夫妻，羡慕死多少人！”文斌凑到沅湘耳边：“肉麻啊肉麻！故意做给老娘们看的吧？”沅湘笑盈盈地看着文斌。文斌“哦”地一声：“还有我呢？！”右手做匕首插胸口的样子，故意向后趔趄几步：“心被扎透了！”

  老板娘说：“帅哥多拿几盆，我给你算八折。”沅湘想到欧雪梅也挺爱花，有意也送一盆，又想，“单送雪梅不妥当，须要送勇力大哥家一盆”，既然送勇力，自然不能不送汪雨和阳雨，还有杨峰岚也得单送一盆。于是又选了七八盆，盘算这个送哪家，那个送哪家。又问文斌母子喜欢什么。周文艳说：“你给你老婆买的那一盆就很好。”文斌问：“哥哥最喜欢那一盆？”沅湘想一想，指着一株白色的：“这颗‘白花红心’不错。”文斌问：“怎么个不错法？”“白色花瓣，毫不起眼，一副淡定的样子，反让红色花蕊更醒目。”淡极始知花更艳！

  吃完饭回到南郊别墅中。三人将菜蔬果品塞满冰箱，然后拎着花去地下一层的书房。沅湘暗自寻思，这花要见阳光的，怎么能放在地下室。到了书房才发现，书房的门窗正对着下沉式庭院，采光完全不成问题。文斌拉着沅湘来到院子里，庭院是阳光玻璃温室，而且暖气充足，热得可以只穿裤衩。院子中央一颗小叶榕树绿意盎然，四下铺陈各式花草。夕照从地平线透过树缝投射在沅湘和文斌脸上，一晃一晃。外边天寒地冻，两人在阳光房里像是置身于夏日傍晚，在树下、在草畔牵手流连。

  文艳指挥沅湘和文斌摆弄买来的洋桔梗和金橘，在温室和书房里挪来挪去，半日方罢。周文艳说“累”，邀沅湘一起去影音室追韩剧。文斌对周文艳说“我还找沅湘哥有事”， 带着沅湘到地下二层车库，让沅湘将车挪出车库。等沅湘挪车回来，文斌关上车库自动门，将车库门对面的落地墙帘向两边拉开，露出把杆和落地镜子。车库变身成了舞蹈练功房。

  原来文斌是学舞蹈的。沅湘说：“还真没想到。你喜欢跳舞？“文斌说：“从小就读不进去书。老娘们一心找‘金主’、接客，没时间管我，经常旷课逃学。被学校劝退了，半年后老娘们才知道。姓方的不得已认了我，却对我非常失望，说我‘脑子不好使’，一度怀疑我不是他这个高智商精英的种，背着我和老娘们做了亲子鉴定。为了给我‘找出路’，让我学这学那，美术音乐书法，试了一大堆，只有舞蹈算是坚持了下来。“

  文斌面临升学问题，又一次让方同尚失望：文斌天资平平，没有考取北京舞蹈学院、上戏舞蹈学院这些院校的实力。方同尚决定跟风让文斌去国外镀金。文斌从舞蹈附中转学到北京四十六中位于南郊的国际部，一边在国际学校准备雅思考试 （留学英语水平考试），一边请舞蹈名师在家培训，准备去英国、荷兰、德国的舞蹈学校和舞蹈团面试。

  文斌说：“为面试准备了几个舞。我跳一个，你看看怎么样。” 沅（言情小说网：www.⑥⁹⑥⁹xs.Cc）湘推辞说不懂，文斌说“这个不是看专业技术，是看有没有感染力，要的就是没有装逼文艺范的正常人当观众。“一边说一边换上黑色紧身裤和浅蓝色T恤。

  音乐响起，文斌像换了个人，目光如炬如电，身姿似松似竹。文斌用中国古典舞的范儿跳现代舞。时而缓步徐舞，深邃凝重，婉若伏龙；时而腾空翻身、踢腿摆帘，疾进激越，翩若惊鸿。

  沅湘看得出神，一曲已完尚不直觉。文斌到沅湘跟前，一手抹额头的汗珠，一手在沅湘眼前晃一晃：“哥哥在想什么呢？是不是要睡着了？”沅湘回过神来：“不是，是太入神了。”文斌说“真的假的？因为什么？”“就是小斌要传达的那种情绪：被重负拖拽，梦想着挣脱；好像摆脱了地心引力，向空中跳跃、欢腾；最后醒来，发觉还是一个梦，一切又回到开始。”沅湘说着，见文斌有些惊讶，笑问：“我说得对吗？”文斌也笑道：“编舞的还真就是这个意思。“原来这舞蹈名为“挣脱”（Struggle for Freedom），编导说，人的肉体受自然法则和现实的种种束缚，心灵却是无限的，各种渴望自由，这个主题正迎合欧美“后后现代” 装逼文艺范潮流。沅湘说：“觉的我这种没有艺术细胞、不懂文艺范的，只会看个热闹？”文斌忙说：“怎么会呢，看得那么出神——哥哥想起了什么了？“

  白天文斌将一般人都要掩饰的”家丑“毫无保留地跟自己倾诉，沅湘知道文斌已经将自己引为知己，不能辜负了这番诚意，也把自己的家事、烦恼一股脑说给文斌：小时候家里如何困难，母亲如何抛夫弃子一去不复返，自己如何放弃学业去省城帝都打工供养弟弟澧湘，弟弟澧湘如何陷入传销杳无音讯．．．．．．．。沅湘说，那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的感觉，那种试图改变生活却发现最终什么都改变不了的感觉，“不止小斌有过。“

  听到沅湘和欧雪梅一节，文斌说：“这个女人，就是个贱骨头，‘剥削阶级不娶，劳动人民不嫁’。“沅湘拍文斌的头：“说什么呢？”文斌见沅湘恼了，忙说“嘴贱，真特么欠抽。哥哥别生气，再也不敢了。”沅湘说：“既然叫我哥哥，那就怪不得我倚老卖老。有些话小斌不爱听也要说。”文斌笑道：“兄台请讲，小弟洗耳恭听。”沅湘说：“说正经的！ 别那么说你父母。人家把你养这么大不容易。凡人总有些好处，也总有些不好处，千日不好也总有一日好。俗话说‘但记人好，莫记人恶’。对你爸妈好点。听见了没有？”

  文斌笑道：“听见了。这个容易，只要哥哥答应我一件事。”沅湘忙问什么事。文斌说：”哥哥要答应做我的BF。“做什么？” “BF，男朋友……男性朋友。”沅湘想一想，说：“这都哪跟哪 —— 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不排斥这个，我有两个好朋友就是这样的。早几个月，我还真会考虑和小斌在一起。可是我结婚了，雪涵在我最穷困最潦倒的时候选了我，我不能辜负了她……”　文斌低头寻思一会儿，说：“看把哥哥吓的，哥哥结婚了，真个就三从四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结交朋友伙计了？我不会影响哥哥家庭的。哥哥的老婆应该感谢我才对：我替她看着哥哥呢，决不让坏女人、坏男人把哥哥拐走了！”